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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天子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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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长街,处处皆有闹市,各种叫卖声,各种往来货物,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国泰民安图。
“子旌,我们要先到那里去玩乐一番呢?”
一黄衫黛玉男子,立于长街中央,长身儒面,谦和尔雅,气质非凡,一把雪白摇扇扇啊扇,对这般热闹街景兴致高昂。
“陛…爷,这里龙蛇混杂,我们不留为妙!”
男子身旁立着一名年轻武人,身形矫健,神色坚毅,其势傲然,配以一银白弯刀,刀柄镶以一枚白玉弯月,熠熠生辉。
“在那鬼老头那里躲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出来了!那子旌有什么好提议呢?”
黄衫男子不为武人的有意无意的劝说后退,意兴盎然。
“爷,要不,我们去松鹤茶馆?那里常常有人说段子,很是精彩!”
“素闻京都松鹤,连着北方百家各省分馆,都是蠡园家业。子旌的意思是,你要独自去见见仰慕已久的齐王么?”
黄衫男子挑眉,一脸讪笑,看着武人。
“爷,要不,我们去城西柳庄?小的认识那庄园的主人,庄内景色异于世俗之美!”
武人没有放弃,再接再厉。
“据传,齐王京都的府邸曾就在城西,想想位置,应是那柳庄之址没错!”
黄衫男子微笑,扇子还是扇的徐徐的。
哼,还以为他是那吴下阿蒙么?
莫说亲弟了,就连其他皇族的家业,他老早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想拐他回宫?门都没有!
“爷,要不,您给个主意吧!”
终于,武人发现自己不能一再的捋龙须,否则莫说将这天下之尊拐回宫,自己都得在半路没了脑袋。
不是怕死,是这么死没有意义。
“去城南,找找那遗世独立的‘陶谷攻术,英雄天下’的陶谷世子吧!他可将是安王的乘龙快婿,就快是一家人咯,这第一面总得好好见!”
微笑,扇风,黄衫男子得出牢笼,好不快活。
燕子旌不语,眼前这人,不似齐王那般雍容温润,深不可测,也不似臻相那般无双智谋,运筹帷幄,更不似铁将军那般百丈英雄,豪爽豁达。
这人,当世九龙,傲立世间,坐拥天下,谈笑间便是一个国家。
这人,是他们的主!
“不能惹,只能随他。”
这是临行前,齐王派人送来的一纸信笺。信笺上面,笔迹浩然,君子高洁,但硬是写下这般无奈。
也罢,连堂堂王爷都这么说了,他这小小的御林军教头也不敢再多言!
“是!敢问爷,我们步行?”
“不,骑马!”
“骑马?爷的意思是买马匹?”
他们这次偷溜,只是步行,没带爷那匹汗血御马!
“你且看去!”
合起折扇,扇头一指,前面客栈那里停着一辆华盖马车,琳琅挂饰满车壁,亮眼得很。
而燕子旌看向那牵车藤黄骏马,毛皮肌肉有致,四蹄踏地有力,额头一抹暗红,眼神满是灵气,良驹也!
“爷,那的确是好马,但那也是别人的!怎么好意思!”
“呵呵,你过去,告诉那马车主人,就说‘借马必还’,别的自不必再说,把马给我牵来便是!”
收起扇子,黄衫男子一脸惬意的走向树荫下,将自己藏起来。
“是!”
燕子旌答应着,一脸困惑的走向客栈。
不一会儿,燕子旌真的把马牵到树下交予男子,但满脸写满了大大的疑惑不解。
“怎么,你没认出来这马主人是谁么?”满眼赞叹,黄衫男子欣赏着刚刚到手的温顺骏马,抬手轻抚着,煞是喜欢!
“没!难道主子你认识?”燕子旌皱皱眉,垂首一问。
“子旌呀,你该在武功以外的事情多费费心思了!看那马车那品味,金金银银的,除了皇京第一败家子华野,还能有谁!”
黄衫男子一脸微笑,看着身边这武痴。
这燕家小子平日里极爱武功,一向不理世俗事,只是他没想到竟会连那华野都不识得!那败家子可是京都每每最大的趣闻呢,自己未称帝前,与他素有来往。
此人笑对世事,目空一切,但绝不只是败家子这么简单。
让燕家小子去牵马,只是猜度,那败家子曾经见过他在自己身边侍奉过,定会记得。
果不其然,单凭对朝野人的强度记忆,那华野果不简单。
不过,今日艳阳出逃天,不想朝野事。
愉悦笑着,牵马走人,现在天下事有能人所不能的萧骐弟弟顶着,让他先玩几天,找未来妹婿去!
燕子旌含泪,这有一匹马,如何两人骑,果然自己刚刚在言语中得罪了天下主子啊!
然后一人骑骏马,一人牵骏马,向城南走去。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远方驰来一队百人车队,每人都器宇不凡,身负长才,领头马匹上插着一柄飘扬旗帜,白锦墨绣捆金丝,浩瀚古峰席云中,此乃西族席云峰古云庄的车马。
其中,有一辆素雅的青白马车,四面巧笔使上蟹壳青缀上淡青挽帘,似绿林有深有浅,又如绿色宝石微光中辉暗交替。
车中有人正在弹琵琶,一曲《汉宫秋月》,曲调悲苦,犹诉哀怨,让人忧从中来。
车里有人趴在雕花窗上,听着悲悲的琵琶曲,想起自古征战,咏起一首《从军行》。
车内还有人,一脸闲暇,青衫翠玉,高洁清秀,温文尔雅,不发一语喝好茶。
当心一画,粉衣少女结束了琵琶曲,看着窗口的妹妹,满心愧疚。
“瑾儿,来,沏茶!”
但有人没心没肺,爱极这二侄女的沏茶手艺,瞄到粉衣少女的忧愁后,随即当作没看见。
“是!”
粉衣少女放下手中螺钿紫檀月琶,上前给青衫男子沏茶。
妙妙一手,执一梅纹瓷壶,先是“凤凰三点头”,壶口倒水三两下,再一“春风拂面”,以壶盖抹去茶末儿。
而后封壶,斟茶,轻抬衣袖,佳人倩笑,双手奉茶。
“瑾儿,为叔有一事要同你商量!”
“叔叔但说无妨。”
“此番进京,为了避免你那利欲熏心的爹,将你和芙儿都一起送给那皇帝,我现下要将你送到陶谷行府景洳苑!日前,我已经派人通知裴氏兄弟了,你,意下如何?”
话音一落,粉衣少女霎时间红了脸,眼神慌张。
“瑾……瑾儿,没有异议。”
“哇,二姐就好了,可以追逐自己的幸福!想我青春艾华,就要困死在那永世争斗中了!哎……”
窗口咏诗少女没有转头,幽幽叹气起来,但叹的气让车内人都给听了去。
粉衣少女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
“丫头,你就不能少说几句么?!”
青衫男子轻斥橘衣少女。
“是是是,此时自是无声胜有声。二姐,你以后要多想念芙儿啊!要是芙儿英年早逝,红颜薄命,你要不时清香一柱,还要初一十五的烧点江湖轶事给芙儿瞧瞧才好啊……哎……”
无视男子的斥责,橘衣少女不动如山,目光中难知如阴。
“芙儿,怎么会呢?你那么聪明,叔叔还会在你身边帮助你,童言无忌!”
粉衣少女侧身而去,执起妹妹纤纤手,双目含珠,一如方才琵琶曲,未成曲调先有情。
“哎呀,你怎么哭啦!我那是玩笑话,用来气你身旁那蟹青贼子的!姐姐莫哭呀!”
一见平日温婉柔和的姐姐落泪,臻芙慌了手脚,抬眼瞪向坐在内侧看戏的臻仪!
“你瞪我作甚!惹出美人泪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喝茶喝茶,偷得浮生半日闲,最是喝茶好风景!
“姐姐,莫哭呀!芙儿想你保证,待得大计成功,我也不会轻言放弃自己!日后,定会回席云峰与你一同鼓瑟吹笙,书画诗音,可好?”
臻瑾抬头,望着即将远去的妹妹,满心不舍,但看的臻芙眼里的坚毅神色,此乃当世臻氏双绝巾帼风采啊,怎容她一人之情绊住手脚!
“芙儿,姐姐委实不舍的你去过那男子都未必能全身而退的日子,但,你这一身才智不能浪费在区区古云庄,与我闲暇度日,虚度一生。你应当去走属于你的路,姐姐只求他日你退出争斗后,仍能与心中之人意结连理,共效于飞。”
臻瑾语毕,泛泪双眼,看向那喝茶之人。
那青衫执杯不由得一顿,闭上双眼,眉头微皱,难以明言。
臻芙一时无言以对,瞟向青衫男子,见他低头不语,心头一震,些微刺痛。
“姐姐,未来之事芙儿就算再聪明,也不能如神明般捻指算来。但芙儿答应你,倘若真有幸福果的话,芙儿会用尽力气,全心去取。”
“这般就好,这般就好!”
臻瑾听完,叹息的顿首,声声遗憾,亦难吐尽心中苦涩。
“二小姐请下车,岔路口到了,前方五十里便是景洳苑。”
马车外,一骑马男子带领了几名家众几名侍女候在外面。
一时间,两姐妹执手相看,甚是不舍。
“芙儿,记住今日你对为姐说的话,定要得到幸福!”
一咬牙,放开手,粉衣女子撩起裙摆,下了马车,不再回头。
车里橘衣女子,泪流满面,这亲姐,自小便与她形影不离,日夜相依。
分离之日,终于来了。
“臻仪,我将芙儿托付与你。望你不要再因为那世俗之名,好好待她,此生不移。”
那青衫男子愣住,将眼光移向橘衣少女,久久不语。
粉衣佳人,移莲步,垂臻首,登马车,就端坐,闭美目,不再看。
“你们先走吧,我想送送你们!”
臻瑾悲怆,世事怎尽不如她所愿!
只见,佳人音一毕,男子一声叹,臻仪与臻芙所在的车队,便重新起行。
悄悄掀起车帘,走下马车,臻瑾站在车队首,遥看着逐渐远去的曾经万般熟悉的臻氏车队。
日渐山头,微风近处,粉衣飘动,乌丝扬起,清婉佳人,卿卿红颜,悄立一方,万物具寂。
良久,山头吞没了半轮红日,风中寒意终是敲醒了佳人。
再次上了马车,向城南景洳驶去。
自此,臻氏一族,一分为二,各分东西。
“哇,子旌,那美人是何方佳人,这般绝代风姿!”
城南一山头,立着一骑一人。
骑马者黄衫黛玉,雍容华贵。
牵马人一身劲装,英雄气宇。
刚刚的美人落日图,已然镌刻在了黄衫男子眼里,心中。
“爷,宫里选后的单子已经下了,您就不要在朝秦暮楚了!不要忘了皇朝遗训,一帝一后制!”
挑眉,这燕家小子出了皇城,对他可是越来越不敬了!
“单子虽下,人却未定!我哪是朝秦暮楚了!”
“爷,要是这姑娘没入了单子,您势必动不了她!娶了别家小姐,再惹了那位姑娘,就是朝秦暮楚!”
“笑话,没入就让她入了呗!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策马,语意已达,嘴角一笑,心意已决。
谁又能动摇得了天下之尊的枭雄之心!
“子旌,看那佳人去向,应是和你我的目的地相差不远。只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母后那帮莺莺燕燕,就交给宫中礼部去头疼吧,孤王这一生的凤,可要自己选,自己挑!也不知那麒麟弟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的另一头灵兽呢……我们走吧!”
明君一句,寓意甚远,但徒长肌肉的燕子旌一心愤慨,没有听出话中的无奈与坚定。
燕子旌抬头,无奈的看着这堂堂天朝中传说的旷世明主,俨然就是一个贪慕美色的昏君嘛!还让他这堂堂三品官牵了一天的马也不松口!恼啊!
“是!爷说的都是!”
谨记那偶像齐王临行交代,手中弯刀银光闪闪,满脸不甘的跟上眼前昏君,牵马远去。
徒留一地轻风黄土过处。
※
明月当空,御书房内有人挪开龙椅,一身玄衫坐卧玉椅,桌上满是各省府的急章奏折,润月玉手执着朱砂中锋羊毫,信手一翻便是一批,眉目间满是疲色。
这些琐碎事啊!眉头紧皱!
以往皇帝只要批过由三书省再过到宰相的奏折。
他既是宰相再冒充皇帝,一个人批了三四倍的琐事,烦不胜烦!
“启禀王爷,皇太后驾到!”
“哎,快请!”
又来了,母后自从他回宫之后,每每在这个时辰都会过来对他念叨一回,必不晓得以往皇兄是怎么熬过去的!
“骐儿,又在批阅奏折?”
柔柔声嗓,一位雍容优雅、极具气韵的华贵妇人在一位身着暗红色宫服的清秀宫娥轻扶之下,满满步入御书房。
“如母后所见,骐儿只希望皇兄能赶快回来,朝纲不被耽误才好。”
萧骐雍然起身,倾上前去从清秀宫娥手中扶过母亲,将她带到御书房所附的小内阁,相携而坐。
那宫娥很识趣的离开了御书房,走到殿外,候着主人!
太后一脸微恼的看着被摆到一边的龙椅,眉头轻皱。
“这裕儿也着实不像话!一代君王,怎可如此放纵自己!”
“母后息怒,皇兄只是出去体察民情,过些日子便会回来的!何况燕统领跟着呢!”
萧骐轻轻斥退宫女太监,亲自为太后摆茶。
“哎,知儿莫若母!他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就是苦了你了,你才刚刚回宫,就被摊上了这么桩差事!”
“母后莫怪孩儿贪玩,就没回宫探望就好!”
“你呀!自小便是那么聪慧懂事,一点也不像那古灵精怪的裕儿,倒像你是他哥哥,每次有什么都由你来完满。”
“能帮兄长一二,这是骐的荣幸!”
“你这孩子,当年要不是出了那件事,你也不会远走塞外蠡园,真叫哀家舍不得!蠡园那里由哀家去说,你莫要再走了!”
“蠡园有恩于孩儿,身为少主岂能如此不尽责任!不回去,会糟舅舅责骂的!”
双手奉上清茶,萧骐看着母亲眼中的不舍,满心暖意。
“他敢!我这姐姐说话了,那里轮得到他置喙!这样吧,多留一年,这样可以么?等皇朝大年庆典后再回去?”
“呵呵,既是如此,骐自然如母后愿!只是,那也得等兄长愿意回来交代国事,才能想舅舅详说归去的时间呢!”
“哎……那孩子怎么就那么随性妄为呢?一点君王的觉悟都没有,往日靠着臻仪,天天画意诗情歌舞笙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昏君呢!”
“母后,慎言!”
听到这里,萧骐不禁皱眉。
要不是皇朝里奉行的一帝一后制,这率真的母后还真要在其他诸国后宫永年争战中红颜薄命了!哪还有机会诞下龙儿,荣登太后之位!
“慎言慎言!再慎言,那昏君孩儿就不回来了!”
“不会的,母后!您不是还要为皇兄选后么?为了美娇娘,皇兄会回来的!呵呵!”
“呀!说到这里,骐儿,这是几位尚宫精心挑选的皇后名单,你先拿个主意,再交与礼部罢!”
太后此时已经不管萧裕的归来与否问题,发现新乐趣的喜悦爬上脸上!她从袖中掏出一本暗红绘瑾的册子,递给萧骐。
“母后,这皇兄选后,我拿什么主意!”
萧骐不置可否的接过,决定明日一早就把这烫手山芋交给礼部尚书,他绝不再碰!
“这话说的,你皇兄立后,你不用立妃么?母后在想,皇朝祖制:一帝一后,待得你皇兄归来,选了里边的一位小姐立为后。你可再从中挑选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选为妃!”
话说到此,太后满眼忧伤。
眼前的这个孩子,与裕儿那百般曲折不同,他自小便聪明过人,风采独世,对人也总是有礼谦和,坦坦荡荡,但殊不知,他始终是在与人保持距离。她也明白,经历过了当年那般憾事,他恐怕也难再信人了!
只是,这么灵秀难得的孩子,她委实不舍得他就此守着这又家又国的担子孤独的过一辈子。
“母后,这事还是等皇兄回来了,我们再详谈?我要是先看了这单子,不仅对皇兄不敬,也对帝王祖制不敬!这般可好?”
萧骐巧妙推脱着,听着这话,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实则波澜翻动。
选妃,就是他该娶妻了!
这个词提醒着他身为人子的责任,身为皇族的责任,甚至身为蠡园少主的责任。
不过,从前的他,闲适度日,无为而行,几乎不会想这件事,即使是母亲万般叮咛,他也是一笑置之。
如今,他心里却放了一个人。
这个人,洁白如神女,轻盈如精灵,优雅如仙子,容颜如春风,才智在他左右,武功在他左右,盛名也在他左右,如今连影子也绕着他的心头!
但,也是这么个人,这辈子,都无法触及了。
思及此,他赌她一定会带来碧血凤兰!
这压根儿不用赌,他根本就毫不怀疑,她一定会带来!
但,碧血凤兰从他这里,换走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下落,也会换走他再也收不回的心!
明日,她便要来了!
是否代表着,她也将永离……
苦笑,惨然!
“骐儿?骐儿?!”
待得太后轻轻摇着他的手,萧骐才回过神来。
“母后何事?方才骐儿没有听清!”
“你这是怎么啦?难道那叠奏折中,还有能难倒你的事?”
太后看着他眉眼的倦色,实在不舍实在忧心的看着他。
“是有那么件事,不过孩儿能解决的。夜露深寒,母后还是回宫就寝吧!说不准,皇兄明日就回来了呢?孩儿也就不会这般劳累了!”
“哎,也罢!哀家回宫便是,你也早些歇下呀!灵儿,摆驾回永寿宫!”
闻声,侍立门口的清秀宫娥疾步走来,轻轻搀扶着太后站起!
太后虽然喊了走人,但依然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看到萧骐神色笃定,她叹息,明白自己也不必插手过问,一切一切这孩子都会处理好。
他,总是这般让人放心!
但就是太放心了,才发现自己与他的遥远!
摇摇头,太后又在宫娥的搀扶中摆驾回了寝宫。
萧骐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眸光清辉,闪烁难明。
“少主!镖儿来了……”
太后走后良久,一声无力的轻唤,唤醒了他仍然奔腾的思绪。
“镖儿?你怎么来了?”回首,看着自家的宝贝丫头眼神里尽是倦怠,赶紧拉到身边坐下,“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啦?”
“镖儿是来和少主说两件事的!”
小丫头耷拉着头,避重就轻。
哎,肯定又是为情所困,当日剑儿为了那败家子要自尽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好啊,镖儿但说无妨!”
雍容眉眼,温雅笑着,摸摸小丫头的头,要装傻那就装傻呗,话是可以慢慢套的。
“第一件,下午镖儿跑出来的时候,看见皇帝哥哥住到景洳苑。但是他和燕子旌没有发现镖儿!镖儿就赶紧来告诉少主!”
小丫头一口气把话喝出,头还是低低的。
“呀!皇兄竟然这么失策的跑到景洳苑让你发现啦?呵呵,看来皇兄的逃脱之术,也越来越不高明咯!”
“嗯……少主应该是猜到了吧!镖儿真是多此一举!”
“猜到了一点点而已!”
“哦……”
小丫头现在没心情也没智商和少主玩文字游戏,反常的沉闷让萧骐很是奇怪。
“丫头,你到底怎么啦?!”
突然间,萧骐板起脸,肃了声,皇族气势尽显。
但,小丫头不吃那套,依旧没有抬头的欲望。
“少主,皇帝哥哥去了,但那美美的像粉蝶似的臻小姐也去了!”
“臻瑾到了景洳苑?!”
那么,臻仪他们也来了么?
真是的,虽然他早已料到,但也没必要全都凑一块儿去呀!
萧骐突然头疼起来,拿那帮麻烦人物甚是没辙,尤其是那帮麻烦人物都凑到一起的时候!看来,需要有人去制衡一下了!
伤脑筋!
等等?臻瑾?!她不是苦追那陶谷玉颜的那个二小姐吗?
雍雅男子随即低头看着镖儿,霎时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镖儿?你被臻瑾的才气与美貌打击到啦?”
“嗯……二小姐可美了,说话也很美,像池塘里粉粉的莲花,善良温柔,玉面无暇,不饰红妆,不像碧美人那般厚厚的涂着香香粉末,四处飘飘!”小丫头说着说着,语气十分低落,大有放弃的势头。“反正就是好美好美,从身子到那颗心,都好美好美……她泡着席云峰的茶叶请镖儿喝的时候,镖儿就觉得自己好差好差!少主,镖儿怎么办?”
萧骐笑叹,是啊,那般灵秀女子,卿卿红颜,是有那般令人赞叹的能力与资格。
他当年在席云峰巧遇臻瑾时,她身穿粉衣,正坐抱琵琶,红颜佳容,攸攸唱着,一曲《昭君怨》唱尽了世间痴儿怨女的百转心回。
那时,被臻仪灌酒灌得酒意甚浓的他,还以为误入画中仙境,唐突了仙子。
是以当日裴持希拒绝了她的爱意,他一顿讶异,甚是不解。
那男儿性子的封红袖也就罢了!但臻瑾那般柔弱佳人,善良温婉,知书达礼,才华惊世,裴持希难道真瞎了眼不成?!
直到家中的小丫头也痴迷上了那陶谷玉颜,他想一见裴持希的念想与日俱增。后来再会南麟当夜,他终是见了那裴持希,瞬时明白了,为何臻瑾和封红袖会被拒绝!
裴持希,那般如玉面容,那般桃花双目,那般修长身材,果然是一顾容颜可倾城。
自小生活在这般面容之下,他身为男子,恐怕有诸多苦难吧!加上杏林药家人爱静的癖好,性子反而变得异于世俗了。
臻瑾屈从礼教,红袖开朗张扬,但还是在见了他的面容之后便沉浸入自身爱恋,一味的将自己的爱强加于裴持希身上,有了压力,那古怪小子自然会反抗,而且还会反抗的很厉害!
这便是,人世间的缘分了……
情缘,无法解释,无法勉强……
走出回忆,低头见了自家的小丫头还在苦恼,不禁雍雅一笑。
“镖儿,少主不能给你什么建议!但,还记得当日你离开蠡园之时,我对你说的话么?”
小丫头一怔,貌似想起来了!
“少主说:‘情爱此物,需是两情相悦,勉强便生恨!’”
“是了,你记得就好!情爱一事要看两人的缘分,不是看男方或是女方有多少美丽才华家世,而是要看你与裴持希的缘分。要是他真的能明白你的可爱之处,从而对你珍而重之,那才是你能托付终身的人!难道,你忘了之前剑儿的泪了么?”
雍雅清嗓,如沐晨风,轻轻的将一字一句打进了应镖儿的心中。
最后,小丫头终于抬起了头,两眼对上了主子了然的目光。
“镖儿懂了!待得裴二少若能发现镖儿的真心,镖儿留在他身边亦无憾。但倘若他像对待臻小姐那般对待镖儿,镖儿就会回来!定不像五姐那般,让少主和家人们担心!”
小丫头目光濯濯,脑袋里的浆糊在萧骐的提醒后,已然变成一条清澈的河,轻快地重新开始流动。
终于开窍了吗?
萧骐叹息,哎,丫头还是年纪尚小啊!
但,当日在景洳的池亭中,裴持希不像对镖儿无意,也罢,他们的幸福应该由他们自己去掌握!
“那,第二件事情呢?”
萧骐温然笑着,提醒小丫头此番前来的真正来意,顺便转移话题,改变一下气氛。
“那个,镖儿想问问大人物的想法!”
“大人物的想法?那是什么!”
萧骐眉头轻皱,没弄明白这丫头打的哑谜!
“少主,谷少侠前两天很奇怪!不说话,不吃饭,听裴二少说,她关起门练功了!”
忽然一听到那人,他不由得笑容一僵。
明明只有两日光景,怎么会恍如隔世……
“她不说话……不吃饭……闭关练功……还有呢?”
“哦,对了!谷少侠还把少主您之前苦苦寻找的一株碧血凤兰给了裴二少,让他取了里面的花籽,明天再交还她!”
“凤兰籽?!”
是了,恐怕是不舍得那当世难出的神草从此湮灭!
这么说来,那春风人儿恐怕是已经决定了选择他给的条件……
宁愿背弃师门,宁愿违背情谊,宁愿罔顾父意,选择了仇恨!
雍雅人儿苦笑,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她会拒绝他的交换,只是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心中的某种知觉也就这么跟着走了!
“就是凤兰籽!说是让裴二少取出之后,冬至之日交给一个什么鬼!”
“是百鬼峰幽冥殿四大护法之一的魑!”
萧骐失笑,反手用指上的瑞云玉戒,轻敲了下小丫头的脑袋。
“少主,镖儿可以问问您寻那碧血凤兰有何用处么?我们蠡园里有人中了红龙吐信么?”
“没有人中红龙吐信!待日后事情淡去,少主就告诉你,可好?”
小丫头看了萧骐一眼,自小跟了这汪洋一般的人,单纯的小脑袋从也没想过要质疑他,如今也不会。
“好吧!镖儿相信少主!但是今天镖儿来,就觉得这些事情很奇怪!为什么要交还花籽,谷少侠不自己去呢?怎么又不吃不喝不睡觉的突然练起功来!明明武功都这么高强了,还练功?!”
小丫头眉头紧锁,困惑至极,“还有啊,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那时候的表情就像五姐之前要自尽的样子,明明是在笑,但感觉像在哭,飘飘然的,心冷冷的……”
“飘然心冷?”
闻言,萧骐怔然,心脏不由得受到重重一击。
“是啊!您不知道,那个表情,就像这世界怎样都和她没有关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怎么会不知道!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是他亲手造成的,怎么会不知道……
“这两天,你们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没有,裴二少每天都在等花开,下午刚刚取出凤兰籽,好几次去敲她的门都没人应声!最后是裴大公子一脚踹进门去,才发现她已经打坐入定,浑然不知外面何事!然后大公子就不让人进去了!好笑的是,当时皇帝哥哥还一直嚷着要进房见英雄,最后硬是被碧天仙姐姐拉走了!”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非要手刃仇人不可,即使付出生命!
他满眼憾意,满眼内疚……
“少主!镖儿实在不懂,谷少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但却那般折磨自己,为什么呢?”
“哎……丫头呀,一切都是我的错!”
萧骐叹息,温柔的摸摸小丫头的脑袋,一脸温雅笑容,仿佛想借此驱散她脑袋里的困惑。
小丫头听了萧骐的话,更疑惑了?!
少主的错?
怎么又成了少主的错啦?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
她懂得他们都懂,他们懂得,她都不懂!
转过头,正要询问,突然看着如同兄长的自家主子,吓了一跳。
糟,少主的那微笑的眼神怎么也和谷少侠一样了!
明明就是以往的雍雅温笑,但感觉上,那般的苦涩……
※
桃花树下摆一塌,黄衫男子躺上面,轻取西域紫葡萄,一口一颗乐开怀,自是悠游好自在!
“爷……爷……爷……”
但,就是不太清净!
“爷!终于找到您了!”
燕子旌气喘吁吁,瞪着眼前风不惊云很淡的黄衫男子悠闲的吃葡萄,眉头紧锁。
他叫唤了那么久,这天下主子一声也不答应!
真是不晓得今天又哪里惹到他了!
“什么事情啊,跑得那么急!”
半响,沉稳的声音响起,黄衫男子终于吃完葡萄,有空闲理会燕子旌。
“碧郡主又来了!说是您吃完了紫葡萄,必然甜腻了!带来了茉莉花茶,要与您共享之!”
燕家小子皱眉啊!
也不晓得这郡主怎么回事,不是听说已经病入膏肓了么?怎么还有空闲有体力每天三番四次的带东西跑过来,皆要与这喜怒不言于色的主子萧裕共享之呢?!
要是像他这样每次都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主子的话,是会很后悔滴!
所以,燕子旌眉头皱皱,觉得那郡主真的很奇怪!
太奇怪了!
“怎么又来了!孤只是来看妹婿的,又不是来看妹妹的!这待嫁娘子不是该回府住么,怎么老是呆在这里呢?难不成还得从这里出嫁么?!堂堂郡主,如此不懂规矩,不知礼数!”
黄衫男子不胜其烦,眉头比燕子旌皱的更甚!
燕子旌挑眉,他发现与齐王不同的,这天下主子很会在他既烦且恼的时候,摆皇家架子,发发龙威,让人不得不听他的!而齐王偏向淡然,尽随人意,性格也豁达,又不大喜欢自身的高贵身份,如非必要,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明明是两兄弟,怎么性格诧异这么大?
“主子说的是!就让子旌前去与郡主说清楚,让她回府待嫁?”
沉吟了好一会,萧裕慢慢的点点头。
“子旌告退!”
说着,燕子旌迈开大大的步伐离去,留下沉默的坐在榻上的萧裕。
萧裕闭眼,宁心,对尘世间的喧嚣不胜其扰,疲惫至极。
坐拥天下,竟得不到任何人的真心相待。
忽然,他听见不远竹廊上传来两阵脚步声,以为是笨蛋燕子旌拦不住气势汹汹的萧碧,怕是又过来烦他了!
正想大声斥之,一回头,发现一白一粉两人在竹廊上相遇!
这白衫少年他不识得,但那粉衣佳人化成灰他都认得!那不就是前两天立于山头的时候,瞄见了的落日美人么?!
原来大家都住在一起啊,那他就不必辛苦去寻了!既然心意已决,第一步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眼放金光,射向不远处的粉衣佳人!
“臻二小姐!”
白衫少年轻轻一下,执剑对臻瑾抱拳一礼。
“谷姑娘,好久不见!”
臻瑾也对谷粼欠身以礼,微微一笑。
天光撒下,竹廊中的两人,一个谦谦儒生,一个灵秀佳人,一个白衫清风,一个粉衣红焱,相视而立,相对而视,如同天造地设般的一对,看急了对面桃树下的萧裕!
“臻二小姐,粼今日一出房门便听的丫鬟们在讨论持希的东厢房住了一位美貌才女,一猜便是您了!几年不见,小姐如今之美更比当年胜!粼甚是羡慕呀!”
几句话,说红了粉衣少女的白皙面容,只能轻抬以粉袖掩盖之。
“谷姑娘不要拿瑾儿打趣了!当年相见,我们可没隔了您面上的这般面具。记得那初见之时,姑娘的飞袖上崖,美人凌波,瑾儿可是终身难忘呀!”
美人一脸倩笑,少年一脸谦逊,萧裕在不远处看得眼睛燃了火焰!
“呀,小姐才是在打趣谷粼吧!您住在景洳可有何为难之处,尽管直说?粼这次得出趟远门,怕是得招呼不周了!”
“谷姑娘客气了,瑾儿在此住的很好!裴大公子一向礼数周到,还有碧郡主相陪,瑾儿如在家一般!”
哦?碧美人也作陪?她不嫉妒已是不容易了,居然作陪说笑!
太不容易!
谷粼有些惊讶,对近日的郡主行径,甚是诧异!
“这般就好!说起来,还是陶谷亏欠了小姐,持希自小任性惯了,不懂得小姐的好,是他的损失!”
说到陶谷玉颜,美人苦了脸。
“姑娘莫说了,瑾儿无怨无悔!世间人可能以为瑾儿被美色所变心,但无人明了瑾儿心底真正的想法,真正的思念!”
臻瑾抬起美目,看向远方,目光遥远,苦从中来。
谷粼一旁见了,叹息不已,如此佳人,如此家世,如此灵秀,竟也有不为人知的苦难!
“时辰不早了,粼要走了!此番出门,也不知几时能回!望小姐能在此尽兴才好!”
“多谢谷姑娘!”
臻瑾回神,柔柔一笑,看着眼前这白衫人叹息不已。
她当年第一次入陶谷,便是谷粼来迎的她。
臻瑾站在谷外的高崖上翘首等候,臻仪却在轿子内发着牢骚不愿出来。
忽然,只见从崖下飞来一白绫,缠住崖上古榕树,忽而收紧,随进一白衣人手执白绫另一头,自下飞上崖顶。
胜雪凌波,踏风轻笑,攸攸飘来,犹如神女。
那时候的谷粼,还是一身白纱女儿装,如云秀发,挽支梅花簪,面如桃夭,笑如春风,如同水仙花儿一般,寒香轻盈,韵绝尘世。但细看,神色间的坚毅绝然,周身一层让人难以看透的神秘,这般气势,男儿郎也堪比。
如此女子,那初见便也让她此生难忘。
之后,谷粼果不负她所望,绝世武功,谦谦人品,成了名动天下的南麟,齐名于当年‘碧霄翱龙势雷霆’独步武林的蠡园北麒!
只是现在,却是如此这般的憔悴,面具的掩盖,声嗓的沙哑,似有若无的苦笑,那流露于眉宇间的万般苦难,更甚从前!
“小姐客气了!”
说完,谷粼再是一礼,转身要走。
“谷姑娘莫走!”
突然,臻瑾的一声唤,叫住了谷粼。
“小姐还有事?”
不得已,谷粼只得转过身回首!
“谷姑娘,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是我臻氏祖训开篇首句!”
柔柔嗓音,如同仙乐,打入了谷粼心里,有些震撼!
她愣愣的看着一脸了然的臻瑾。
“谷姑娘,女子纵然是一身男装,还是女儿家!纵然是一副沙哑声线,还是女儿身!纵然是武功高强义薄云天,还是女儿心!失去了便是失去了,但能得到的,便得去采摘!”
短短几句,佳人柔声,硬是呆住了谷粼。
半响,方才回神,谷粼失笑。
“小姐,粼认为,月随圆缺人随命,待到尽时已惘然。”白衫纤纤,点地起身,飞入空中,踏风而去,轻若凌波悠如鸿,“告辞!”
远离之时,耳力聪明的她,能可听见臻瑾的一声长叹,
不耐多呆,她一向认为臻氏女子太过聪慧,没想到竟能聪慧到如此地步!单凭她的几个眼神,就能猜出她的心思!
谷粼怕了,怕面具遮不住臻瑾的眼睛,遮不住自己的心,只好遁走。
轻叹,臻瑾尚且如此,那“巾帼智囊”的臻芙恐怕更是智慧过人了吧!
哎,这臻氏,真是不容小觑啊!
据说他们古云庄有条不言明的家训:女子天才便是德!但,女子如此慧黠,自古总不大是好事!
罢了,也许与众不同的她们将来会改写自己的命运呢?
想到这里,谷粼便也不再接着想了,向桃花眼的西厢房飞去。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待得完成!
臻瑾看着谷粼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玩味着那句“月随圆缺人随命,待到尽时已惘然。”
百味杂陈!
月随圆缺人随命,待到尽时已惘然。
这又何尝不是在说她呢!
曾经,她随家训,曾经,她随父命,曾经,她随女德。一切一切,都被她归集到了“命”上,不擅喜,不擅笑,不擅悲,不擅哭。
日夜只懂练习诗词歌赋,待见各方慕名而来的学子儒生。
只有一把月琶,安静的伴着她,不对她有任何要求。
但,自从,叔叔诈死回家后,她的世界终是改变了。她看着妹妹的喜怒尽显,看着叔叔的有悲有喜,不再想着父亲的一切。
方才有了现下,胆敢只身前来景洳苑寻那心中玉颜的臻瑾。
月随圆缺人随命,待到尽时已惘然。
是啊,不能随命了!
她无论最后,能不能和裴持希走到一起。
但,莫到尽时万般惘然就好,这一辈子,但求无悔。
“呵呵,廊上小姐,‘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只是您府上家训,也是在下的铭。”
突然,在她思绪远去之时,廊下不远,传来了一声朗笑。
回神看去,有一黄衫黛玉男子,摇着一把雪白折扇,长身儒面,尔雅英挺,谦和有礼,面容极富贵气,气质非泛泛尔,笑意雍容,大有吞吐天下的气宇。
仔细看那腰上黛玉,臻瑾一愣。
黛玉虽为黛色,但通透流光,微青重黛,忽而两色混杂,忽而层次分明,此玉极其不凡,世上罕物也!
那是景帘玉,“十年出一矿,世世为宫物”的景帘!
臻瑾顶着那黛玉,为了眼前男子的身份,思绪翻转!
那般气势,那般容颜,那般玉饰,难道是那九龙椅上天下尊!
“小姐?可是听到我的声音?”
没听到佳人回音,只见佳人傻眼,萧裕甚是奇怪!
“民女臻瑾,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瞬间,臻瑾反应过来,垂首屈身行宫礼!
瞬间,萧裕却呆了眼,扇子不摇瞪大眼!
自小因为宫规的约束以及朝务的学习,他没有更多的时间用于风花雪月,再加上一帝一后制的传统,即位至今宫里乃至朝中各方势力对待后位都极为关注,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去了解什么是情……
所有的情情爱爱都是从戏里看的!记得每逢过节之日,宫里宴会聘请民间著名的戏剧团进宫演出,都是些人仙恋、皇帝与民女什么的,看的他以为戏里出现的就是现实了!没想到,全然不是这样子的!
怎么平生第一次搭讪,就是这般光景!
怎么和戏文里唱的不一样呢?
不该是才子佳人喜初恋的桥段么?!怎么会演变到这里了?!
哎……失败啊……
“小姐请起吧!孤只是私访,没有要惊扰四方的意思。”
他大叹,本以为可以只用“萧裕”结识佳人,没想到这佳人竟然这么灵慧广博,一眼就认出他是皇帝。
也罢,认出了就认出了,也省得将来一番周折。
“谢陛下。”
佳人站起,笑意盎然的看着下边没什么威仪但面貌豁达的皇帝,心里想到妹妹此去的目的,安心不已。
“既然小姐如此聪慧,认出了萧裕。那恕裕唐突,敢问小姐,是何方人氏,为何在此?”
“陛下说笑了!奴家是席云峰古云庄臻修次女——臻瑾,臻仪是我二叔。”
佳人柔柔声音,一波一波荡进萧裕心里,百转千回。
“原来是臻二小姐呀!小姐秀名在外,如雷贯耳!裕当年听闻,第一夫人拿着小姐所填的《醉花阴》跑到母后跟前声声赞叹,百般佩服。”
“呀,第一夫人高看瑾儿了,那只是随性所作,一吐女儿家心事,想是说中了夫人当时心事才得如此赞许。难与当世才子们相比,还请陛下莫见笑才好!”
美美佳人,稍稍绯红了脸颊,看的萧裕如痴如醉。
“裕还记得其中一句:百曲千折度日长,却叫眉间醉柔肠!母后当年看完就嚷着宫娥将它写上凤懿宫的寝侧,以便常常得看。”
“臻瑾惶恐,能得太后殿下如此垂青,大幸焉。”
言到此,佳人的白皙脸颊上的红色已经染上了耳际。
对嘛!这才符合戏中的才子佳人的桥段么!哈哈!萧裕在下边看着那般羞怯的臻瑾,不由得满心暖意,心旷神怡!
自小生活在美人如云的宫廷中,见过百般美色万般娇柔,但由于宫廷中后宫争争夺夺永无止息,尽管本朝已经是一帝一后制,还是有许多飞蛾扑火的女子进宫,贪高夺位,母后心性单纯,无丝毫争夺之意,但也几乎九死一生。
这么多年,他也几乎极为疲倦,不愿待见。
但,看着眼前这位粉纱掀动的轻柔红颜,犹如出水芙蓉,高雅纯然,灵秀聪敏,若若大方,遗世之宝也。
那静静一笑,微微一波,却极为震动他的心,响彻凌霄。
这盈盈女子,果然是他的凤!
“臻小姐,孤,有一请!”
突然,萧裕正了色,臻瑾闻言抬眼,怔然,震了心。
那桃花树下华贵男子,失了一分嬉笑,多了一分沉稳,黄衫随风曳动,长发也丝丝飘起,表情十分严肃,眉宇间大有排山倒海亦不可动摇之势!
这般便是,坐拥天下九龙至尊之人,才会有的神色。
臻瑾瞬时明白了,何谓“为君,无戏言!”
“陛下请说!”
“孤为龙,缺一凤,此凤飞出席云峰,此凤飞入景洳苑,但求生世难分,愿得同游九天,比翼永年!小姐,可好?”
话音刚落,忽而大风,吹动景洳百桃树,千红万夭桃花飘,一如君王之言,一字一句,点点滴滴,落入了臻瑾的耳里,心里。
臻瑾愣了,呆了,傻了。
手中的暗粉丝帕再无力握得,随风飞走,如同红线飞向萧裕的方向。
萧裕雍容一笑,起身飞起,轻轻一扣便得丝帕,黄衫回转,飞向廊下佳人处。
长手一张,那丝帕重回到了臻瑾眼前。
臻瑾回神,看看重回眼前的丝帕,看看到了面前的萧裕,神情极为恐慌,不顾一切,忘了丝帕,转身跑了!
粉色很快消失在萧裕的视线范围!
这下呆住了原来信心百倍的萧裕!
怎么回事?!
怎么又和戏里的不一样?!
不该是美美佳人害羞的拿起丝帕,然后他就可以软玉温香在怀了么?
怎么跑了呢?!
难道!
难道!
难道,他现在是被拒绝咯?!
他失恋了?!
戏里没有说啊!
霎时,萧裕脑袋里一阵雷,霹雳而下,空空如也!
呜呜呜,回宫后再也不请那些戏班子进宫了,敢骗他!
一帮帮都是欺君大罪!
太可恶了……
呜呜呜……
萧裕挫败的坐在地上,低头看着手中盈盈暗香的帕子,面无表情,神色凄凉。
大风仍是不断地刮着,廊外的桃花瓣仍是不断翻飞。
但一切美景,现在看在萧裕眼里,都是略带悲凉潇湘雨,难堪初初恋情凄惨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