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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参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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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姚姑娘这两天在读唐诗,口中总是时不时的冒出一两句来,整个人也添了三分多愁善感。
阴雨天,总是没由来的令人情绪低落。
心上像是压了一块重石,姚秋和双手在背后撑开,打算深呼吸,却被一副渐渐熟络的“破锣嗓子”打断:“姚姑娘,留神脚下的路。”
雪白袍袖一挡一收,便帮姚秋和堪堪躲过了手边多刺的灌木。
“多谢。”
小路逼仄,不便行礼,姚秋和只能点头示意。
“无妨。”
寒江客寡言,轻轻撇下二字,轮椅已滑出好远。
韩澈那家伙,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和魏叔玉随着寒江客的船队来到这宜兰洲岛,刚上岸便扬言口渴,要去镇上找酒家,买此地特产的玫瑰花酿,哪里像是被挟持的样子。
再说寒江客言弗,心更是大得很,只派遣两名侍从跟着韩三郎,任他扬长而去,毫不在意他会跑。
宜兰洲岛下临银淮,背靠遗仙,水草丰沛,尤因鲜花种类繁多盛名。虽是小岛,却为一国,因多有文人骚客的诗歌传唱,故而世称“花都”。
既没本事又没毒药的姚秋和只能认命的跟在寒江客的后面,撷一朵野花,当她仔仔细细无聊至极的数到它的第二十二片花瓣时,自然是无事发生,姚秋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引得寒江客回顾。
他侧颈时,罗纱掀起一阵轻风,即使不曾露脸,光是周身凝结的冰霜气场,已足够威慑。
姚秋和却觉得,重重纱幕下的此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异。
宜兰洲岛气候常年潮热,民风热情开放。
据古籍记载,“袒胸露背者行于花都,不足为奇也。往来通货,市井灯火通彻,至四更方歇。”
怎么也不会是眼下这样萧条的情景。
瓦舍勾栏全挂了“歇业”的牌子,少有的路人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穿着棉袄疾行。
韩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像阵风似的吹到姚秋和身边,撞了撞姚姑娘的肩:“这水仙镇前不久遇上了台风,花田尽毁,颗粒无收,更有时疫流窜,现下人心惶惶。”
姚秋和挪了挪步,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街角处有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他形容枯槁,正在用他那枯树皮一样皴裂的手指叩一家药铺的门。
韩澈目光一敛,眸色沉沉,继续道:“已经买不到花酿了。酒水店的老板说,现在人人都要备着一颗百花丹,以防染上时疫。”
“那我们会不会……”
“不必担心。听说他们这里的时疫只有长年食花采花的人易得。花农因长期与种子、花粉接触,极易吸引一种独特的虫子,这种虫子在人的肌肤上叮出创口,饮血放毒,不出两月,便可要了他们的性命。”
韩澈打消了姚秋和的疑虑,同时解释了为什么这里现在“人人裹棉袄”。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人已经从药铺里出来了,他撑着拐杖在台阶坐下,点燃一只烟斗,吸了一口便咳嗽不停,像是被呛到了。
韩澈走上前,俯下身子与老人攀谈:“老伯,身体不好,就少抽两口烟罢。”
老人透过寥寥的烟雾看着韩澈,乌灰色的眼珠好似一潭死水,混浊不堪,已近干竭。
众人于十步之外看着他们老少二人。
没等韩澈再开口,老人再次艰难起身,转身继续叩门。
这次却是无人答应。
韩澈问道:“您可是来买抑虫毒的百花丹?”
老人点点头,无奈道:“是呀,可是老板却不肯卖给我。”
“这是为何?”姚秋和忍不住上前问道。
“老叟的钱买不起一整盒,所以老叟想只买一颗。但是店家却说只能整盒卖,便将我打发了。”
“老叟已染上疫毒,半截入土的人死不足惜,只是家中,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孙女……孤苦伶仃……她祖母和母亲刚因此疫去世不久,她又染上了,这百花丹天价之宝,老叟拿出了全部家蓄,想买一颗,保她的命。”
众人听后一阵沉默。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姚秋和望着老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想到他悲惨的境遇,一场时疫,不知毁了多少平凡安谐的家庭。
老人又叹了一声:“芊芊还那么小,她若弃世而去……他日黄泉,老叟真是无颜去见老伴和女儿……”
姚秋和神色暗淡下来,这岛上和老人有一样遭遇的,怕是有更多。
天降之灾,一旦之间,家破人亡。
十年前,姚秋和蜷缩在道观杂物仓的墙角,天真的祈愿一场噩梦快快醒来。
此去经年,蚀骨的悲凉和绝望好像藤蔓,再次顺着姚秋和冰冷的指尖悄悄爬上她的咽喉,压得她透不过气。
怔然跌进一场白日梦,久梦不醒,姚秋和开始抑制不住的打寒颤,此时,突然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心如暖玉,缓缓地渡来温热的气息。
姚秋和怔忡间回首,却是那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魑魅魍魉”,少言寡辞的冷面少君——寒江客言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