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衣荡冤录》窗外有个小灯塔

3、工食银案（三）

　　远远跟着那牛车，一直尾随到了城外义庄边上的乱坟岗，几个坐师自牛车上拎了锄头下来，随便寻了个空地，便开始刨坑，阳光近午，邹文远远看着，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越发冷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的他遍体发寒。
　　他看着那草席掉出来的黄蜡色的手，熟悉的衣服颜色，忍不住还是走了近来。
　　几个坐师抬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停了手来：“小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邹文张了张嘴，酸涩的弯腰拱手行礼：“严婆多年关照，我来送她一程。”

　　言罢，他跪下伸手掀开了草席，严婆的死相不是很好，她面色发绀、双眼上翻、舌头外吐了半截；他伸手将严婆的眼皮往下抹；那冰凉麻木的触感，让他内心越发的发疼。
　　三两银子，只为三两银子，严婆最终还是没想开走了绝路；邹文想不通，他所受过的教育就是人的生命最重要，钱可以再赚。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多下点功夫在严婆身上；这个他来了异世后，对他毫无保留释放温暖的老婆子，并不亏欠他什么，只是单纯的对他好而已。
　　不知觉，眼泪落在他的面前；几个坐师看他瘦弱，也上前来劝：“小子，别哭了；不管你是严婆什么人，总归是个有良心的。”
　　“时辰也差不多了，让她入土吧。”
　　两个坐师便过来用草席将人一卷，邹文惊怒的扑过去抱住那草席道：“难道，就一个草席吗？”
　　“小子，知你有良心，但是棺木贵重，便是这草席，也是陈大人私下出的银钱。”
　　邹文一愣，正这是，坐师便要将尸首往那坑底一扔。
　　“我有棺木！等下”他站起身来，又挡住在尸首前，跪下重重一磕头：“几位坐师，我有一副棺木，求几位坐师等我”
　　说罢又重重跪下磕了几个头，几个坐师互相打量了下，一个微胖的坐师便道：“总归是死者为大，他有棺木，我们便顺手做善事做到底吧。”
　　邹文抬头感激涕零：“还请坐师搭把手。”
　　“既然如此，小子，我们兄弟边帮你搭把手吧”
　　邹文便站起来，一路小跑着去溪边寻他昨日洗澡用过的棺木，好在天冷人少，这棺木还空扣在草堆里。
　　两个坐师看了这地，也知晓这棺木八成来路不明，只是反正谁用不是用呢？便搭了把手抬了这棺材过去。
　　邹文跪在坟前，看着坐师将严婆放进棺木中，用了草席当棺材盖，抬手一撒黄纸钱；以孝子礼准备摔盆。
　　突然一阵马蹄声伴着一声轻喝：“慢着！”
　　邹文扭头一看，从远处冲了几匹快马来，为首人将马鞭一甩，那马背上青皂色走兽袍的人跳下来：“你们是什么人？这棺木从何而来？”

　　那人身后的几个劲服汉子变冲了过来，拔刀将几个坐师和邹文围将在中心，那人走近来，斯文白面的将马鞭递给身后的小厮，将一面官令高举起来，微微一昂首：“本官乃京都巡查史陆远道，奉皇命巡查，正在查案，你们这棺木从何而来？”
　　几个坐师为首的那个胖女婆子便站了出来行礼：“草民张氏见过大人，我等乃这留县的坐婆子。”
　　便将来龙去脉一一如实报了过去。
　　陆远道听完，意外的看了眼那寒风当中的瘦弱孩子：“这棺木从何而来？”
　　邹文上前一步低声道：“是我捡到。”
　　“捡到的？在何处捡到的？
　　“那日，小人饿的难受，便来城外寻找看看能不能挖到点野菜；但是天冷地冻，山上没有吃的；小人便想着义庄附近也许会有被丢弃的祭品。。。”
　　“然后呢？”
　　“那日，义庄无人看管，但是也没有祭品，小人正准备走，谁知大门处有人声，为了避免被误会小人是来偷盗祭品的，小人便从义庄侧门跑了，谁知，侧门无路，只有一个小坡可以往下滑，我便从那坡上往下滑了出来，到了底，就看见这副棺木斜倒在溪边。左右小人寻过，并无尸首和棺盖，便将这个棺木收了起来。”
　　“你收这棺木为何？”
　　“小人平日喜洁，可无家可归，只能流落街头，这棺木便是小人。。。。用来洗澡的。”
　　“哦？”陆远道眯着眼睛看着邹文的脑袋顶，半晌道：“莫刘，你跟着去看看。”
　　说完，一个壮汉上来，将邹文手一扣，便推搡着邹文去看那棺木最先发现之地。
　　陆远道见人走了，眯眼看了几个坐师，微微一哼笑：“你们中，谁脚程快？去一个帮忙请你们的陈大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