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衣荡冤录》窗外有个小灯塔

4、工食银案（四）

　　陆远道还在原地等待县令和莫六，正午的冬日，严婆的尸首静静躺在棺材里，他抬了抬眼皮，两个壮汉便绑了鼻口上前去将严婆的尸首抬了出来。
　　空空的棺材里，什么都没有，陆远道走了近去，身后的小厮便立刻上前递了片沾了醋的白帕给他，他捂住口鼻，蹲下探头翻看；身边的小厮立刻担心的喊了句：“大人。”
　　“无妨”
　　一个壮汉挑开草席，伸手掰开严婆的嘴巴看了看，手探开她的脖子处，一截黑淤色的勒痕在黄蜡的皮色上显得格外明显，他小心用手捏了捏喉骨，眉头皱了起来：“大人，恐怕另有别情，喉骨尽碎，应当是他杀。”
　　几个坐师后退一步，面面相绪。
　　陆远道伸手过去，抬起了严婆的手，阳光下手指缝里格外干净，微微的尸斑在手背上浮起。
　　“如果是他杀，那必定是个老手，严氏的手洗的很干净。”他站起来，“什么样的人会细致到连指缝都清洗的很干净？”
　　“别的不敢说，能做到这个份上的，或许是有仵作一系的经验。”
　　“尸首暂时不要下葬，送到义庄。”
　　“诺”

　　邹文带着莫六去了溪边，枯黄的溪边尽头，便是一段极陡的山坡，山坡上荆棘丛生，若不细看，基本看不出路来，莫六上前用刀挑开枯草，抬头看了看，半干青苔的有几道被压过的划痕。
　　“小子，便是这里？”
　　“是的。”
　　“那棺盖在何处？”
　　“小人发现时并无棺盖。”
　　邹文细细讲了下当时的情况，莫六按着他的说法，皱了皱眉头：“这上面便是义庄？”
　　“是的，大人。”
　　莫六提起刀，便大步踏上了斜坡，开始四处搜寻。邹文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一高一低的搜寻，心内还是惦记着严婆下葬的事情，他心内也想着许是棺材身上还有别的案子，但是不知道这队官兵查的是什么案子；于他而言，从未想过要和官家打交道。
　　不一会，莫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老三，来搭把手，找到了。”
　　“小子，老实呆着别乱跑。“看着邹文的另一个壮汉，提了刀便按着声音找了过去。
　　跑还是不跑？这个问题对于邹文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这个县不大，这几个人明显是官差，就算跑了，回头整个县一搜，自己又住在慈济院，肯定能找到；况且他还是想争取下，能不能让严婆有个体面的入土。
　　莫六和莫三两个人抬着一片棺材盖，在山林里小心翼翼的一路跌跌撞撞的出来了，
　　已经滚满青苔和泥泞的棺盖上许是被落石砸过还有几道痕迹，合缝处还有一小块赤红色的帛布勾丝。
　　莫六两人看着邹文还在远处，便吆喝着让邹文跟着他们一道回去。
　　邹文看了棺盖一眼，便领着人往乱葬岗走去。
　　等他们走到时，陆远道面前已经围了一帮子衙役，而县令也正弯着腰在聆听他的训示。

　　陆远道看着眼前鱼尾纹拉的有点苦的县令，接过小厮递得得新帕子将手擦了擦，陈县令躬着腰正在回话间。
　　莫六二人抬着棺盖过来了，放下后将如何发现的棺盖汇报了一番。
　　莫六将那棺盖上发现的一小片布帛呈了过去，那小厮便上前接了过去，细看了下，冲陆远道点点头：“是崖山书院的校服。”
　　闻得崖山书院四个字，县令便是一身冷汗。
　　“那发现棺木的小子呢？”
　　邹文很是自觉的站了出来，逆着已经偏午的阳光，他抬头只能看到陆远道影子站在自己面前，一阵风吹过，淡淡的桂木沉香味卷了过来。
　　“小人邹文见过大人。”
　　“你再将你发现的过程讲来听听。”
　　“是，那日小人饿的难受，便来城外寻找看看能不能挖到点野菜；但是天冷地冻，山上没有吃的；小人便想着义庄附近也许会有被丢弃的祭品，结果义庄没有祭品，小人正准备走，谁知大门处有人声，为了避免被误会小人是来偷盗祭品的，小人便从义庄侧门跑了，谁知，侧门无路，只有一个小坡可以往下滑，我便从那坡上往下滑了出来，到了底，就看见这副棺木斜倒在溪边。左右小人寻过，并无尸首和棺盖，便将这个棺木收了起来。”
　　“那是是几日？”
　　“那日是腊八。”
　　“你出城是是什么时辰”
　　“近午时。”
　　“自城中到义庄，以你的脚力大概要走多久？”
　　“大概应该要三刻左右。”
　　“你说你在义庄没有祭品，对吗？”
　　“是的。”
　　“平日义庄祭品多吗？”
　　邹文被问的突然一愣，是了，义庄拿的是官银，再怎么不济，隔三差五，都会有人过来祭祀，那日是腊月初八，怎么会没有祭品。
　　“回大人，多的。”
　　“但是那日你进了义庄，却什么都没有。”
　　“是的，大人，祭台上什么都没有。”
　　“然后你听到了人声。”
　　“是的，小人正准备走，听到了有人说话，便走了。”
　　“是什么人说话。”
　　“小人记不清了。”
　　邹文下意识的侧头开始回想，但是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想到应该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应当是两个男子在打招呼。”
　　“哦？接着你从侧门出去，便滑下了山。”
　　“是的”
　　“山脚下发现的棺木”
　　“是的”

　　陆远道低头看着面前干干巴巴的瘦小孩子，微微沉吟了一下：“行了，既然寻到了点踪迹，便在这里细细查一下，把这个偷祭品的小子也一并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