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云山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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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主城区，一路往东去，便是大片大片的小山丘，山势连绵，但都不算高，深深浅浅的绿一路蜿蜒远去，好一番无可媲美的清爽。归来的燕雀肥啾在吹墨般潇洒的枝杈间忙活，一路啁啾，十分热闹。
老裴先前觉着城外风大，便让林前进车里待着，现下前路笔直，车里边儿一片安静，他又作了起来。
只见他侧头贴着车门，道：“小美人？在车里边儿干什么呢？”
原本只是一时兴起，但半响没见着动静，这下更好奇了，便偷偷打开一点儿缝往里瞧。
只见一个拧着眉头的少年郎端端正正地坐在垫子上，一手抓着根裹了细丝的碳条，一手抚在铺平的黄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茶几上的书，正是那本《小凤川字解》。
“小美人？这么认真呢？大哥喊了你两遍都没反应。”
“嗯？什么？”林前这才反应过来，“大哥可是累了？不如换我来驾车吧。”
“那倒不是，只是想与你说，这山路绵延，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你看那书眼睛不花吗？”
“还、还好，我也没看多久。”其实过了这一个多时辰，林前还是停在那一页，自己学字太费劲了，脑中有一些字的印象，但大多都不知道怎么用，旁白有画的还能连蒙带猜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更多的字边上是简单的解释，又要先去知道解释中的那些字是什么意思，瞧着真是个死循环，而黄纸上写的那几个，与其说是写的，不若说是照着描下来的。
“小美人啊，这么说可能有些扫兴，但是那本字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印稿了，现今部分字词的意思都改了，而且这本书还是要有人在一旁辅导才能事半功倍，那店家怕是诓你买的，你怎么会想到买这本呢？你知道小凤川是谁？”
林前想了想，道：“大禹前朝中书令，当朝太傅白临渊，号凤川先生，他至今一共收了三个学生，一个是当今太子顾湛，一个是圣上胞姊元承大公主的长子褚明欢，还有一个是齐武公长子裴真。听闻裴大将军兵策造诣极高，书道更是一绝，朝京中人皆称他小凤川，这本书据说是大将军给他弟弟编的，内容涉猎极广，一时在朝京权贵子弟中流传，后来渐渐流入民间。”
“居然这般清楚。”
“那店家说的。”
“哈哈，所以啊，那店家只告诉你这本书编得厚，却未告诉你这书只出过一版，你想那裴真的弟弟都多大了，早就不用看这书了，那位自然也就不会再去修书。”
“有总比没有强，况且裴将军的书道极得凤川先生的真传，多看看总是好的。”
“哟，听着你还挺崇拜那姓裴的？”
“裴将军年少成名，在西州也有许多他的传闻，自然是钦佩的。”
“哦？西州都是怎么传的？”
“据说那裴将军十四岁便随凤川先生入仕，但心系边疆百姓，不出三月便投笔从戎；十五岁时潜入北狄，探得北狄右丞上谏欲攻我大禹宁安郡小胡关，便连夜上奏布防，未让北狄奸计得逞；十七岁时三探壶凰城取得先机，助忠业军一举攻下三座城池，成了北狄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去岁与西州一战更是控兵老辣，未出三月，西州便遣使求和。”
“小美人还真是如数家珍，不过嘛……”
“不过什么？”
“我家那边流传的版本可有趣多了，你要不要听？”
“要听。”
“哈哈，那姓裴的从军一开始可不是因为什么心系百姓，而是因为天天被泡在文案卷宗里写乱七八糟的总结，忍了三个月，实在忍不下去了，才跑去了边关。而他潜入北狄，是为了偷那北狄老皇帝琼林宴上一坛状元红，只是碰巧得知了右丞的谏言，才捞了那份功劳。至于三探壶凰城，那是因为他前两次在山林中迷了路，连壶凰城的城门都没找到，哈哈哈，是不是心中大厦轰然崩塌？”
“……”林前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的神情。
“小美人这么好学不倦，不如我帮你把那书改一遍？或者干脆弃了那书，换我来教你吧，不是我吹啊，我的字绝对比这人七八年前写的要好。”
“这、这太麻烦大哥了，如今赶路，怕是也没什么空……”
“诶，你这是不信我啊，等到了下一个镇上，我一定要买套文房四宝给你露一手，那本书你先看着吧，想来上篇需要改动的不多，有哪里看不懂的记得问我，你如今大约能识多少字了？”
“不多，之前只识得一些词牌与曲牌名，还有几个军中物资名，现在学到前五页。”
“不急，学字是天长日久的功夫，对了，之前一直想问你来着，你的琵琶师承何人？如此高徒，这名师有机会定要拜见一二。”
“不是什么名师。”
“小美人不方便透露？没事儿，我本也没想刨根究底。”
“是……一位很重要的故人，我去西州前，她一直教我弹琵琶，她说，她只会弹琵琶，没有其他可以教我，所以我从小就跟她学，想来除了上次在画舫上摸到那把琵琶，已经许多年没有弹了。”
“这位故人在朝京？”
“是。”
“小美人不必发愁，不久你们便能相见了。”
“是啊，希望她如今身体康健。”林前悄悄笑了笑。
老裴恰巧回头，看见了小美人欢喜的神态，一时竟觉得胜过那春日里所有的姹紫嫣红。
“咳咳，小美人要是饿了，那青色包袱里装的是干粮，茶几下方抽屉里还有袋核桃酥，要记得吃。”
两人入夜便歇在车里，白日里便起来赶路，如此行了两日，便进了平章郡。
第三日下午，林前歇了一个长长的午觉，还没完全睡醒，整个人散了发冠蜷在黑貂裘袄里，过了半响，正打算起来换人驾车，却突然察觉到这马车开始走走停停，顿时起疑，便爬起来穿衣束发。
“呦？醒啦，包里还有点儿吃的，你先垫垫。”
林前开了窗向外探看，“大哥不是说今日便能到永安镇吗？我瞧着这前后都是山路，也没见着有什么人烟……”
“那什么，我也几年未曾走过这条道了，明明应该顺着路直走就到永安镇的，前面却出现了一座山，不过没事儿，这大致方向应该没错，我看见前面有岔路，大概能绕过这山，咱们过去看看。”
“……”这是，迷路？
两人驾车往前面岔路口去，远远地瞧见那岔路口有个麻衣老汉在往驴板车上搬东西，老裴停下马车，打算上前询问两句。林前见那两人搭了几句话后，吴大哥就开始帮那老汉搬东西，便也跳下了车，上前帮忙。
结果两人刚把四个扎紧的麻袋搬到那老汉的板车上，只听“嘎啦”一声，那板车右侧破烂生锈的木轮子裂了。
麻衣老汉愁眉苦脸地望着那轮子，又看了一眼辛苦帮他搬麻袋的两个年轻人，一时看起来十分愧疚。
老裴给他检查了一下那木轮，道：“老伯啊，你这几个麻袋有些重了，这轮子恐怕再走一段儿就该完全裂开了，您家在附近吗？要不我们俩送你一程。”
“这、这怎么敢当，二位要去永安，往右绕过这山就能到，小老儿的家在这山顶上，不顺路的。”
“多大的事儿，上了山再下去就是了，我们俩先把这几个麻袋搬到那边的车上，您待会儿骑驴在前头带下道儿，林前！去我们车里收拾点地方出来。”
一盏茶后，两人跟着那“嘎吱嘎吱”的木板车，慢吞吞地爬上了面前的山。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云山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