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不复斜月》乱山深处过重阳

10、不知悲

　　山顶上果然有一个草棚房子，简简单单围了一圈木桩子当作篱笆，屋子后面还圈了几块土地种着些菜。
　　“这马车太大，实在进不了院子，劳烦将这些袋子堆在篱外，不必搬进去了。”
　　“其实搬两步也不费事。”
　　“不用不用，这两天不下雨，可以放这儿晒晒。”
　　“行，那就放这儿吧。”
　　“两位要是不嫌弃，进来用些饭吧，老婆子刚开始煮饭，我叫她多煮了些。”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这两日赶路都没吃上什么热食。”
　　老裴在老汉的院中转悠，这还没开饭，也不太好意思挤进人家的小屋里，但这院子实在太小，也没什么可看的东西，老裴便往后头菜地里转去，而林前正安安静静坐在车外。这山还有些高，往南面望去，半山腰也有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十分静谧。
　　片刻后，林前看见吴大哥从屋子后头走出，向自己这边来，还一脸的沉思样。
　　“怎么？瞧见了不认识的菜？”
　　“我记得今天清晨，路上下过一场雨。”
　　“是啊，路上还积了水洼。”
　　“除了遇见那老汉时，我们今日走的道一直没有岔路，前两天我们路上确实经过了几个零零散散的山中人户，但是今天一路上并没有见到，而且，我们的马车绝对比那老汉运货的驴跑得快。”
　　“大哥，我怎么听不懂？”
　　“方才，那老汉与屋中妇人讲了几句话，正巧被我听见，那妇人问他，‘送去的东西女儿收了没有，下次要不要再带些腌菜去’，那老汉回她‘都收了，今早上挖的红薯，新鲜的很，她以前最喜欢’，你听出什么不对了吗？”
　　“那岔路口，一条是我们来的路，一条上山，一条绕山去永安镇，他女儿住哪？”
　　“对，就是这点十分奇怪，那老汉的轮子虽然破旧，但上面并没有沾上泥浆，所以他女儿应该不住在我们来的那条路周围。”
　　“是，按路程来看，就算是那条路上离此处最近的人家，他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来回。”
　　“我原以为，他女儿该住在永安镇，但是刚才那老汉又说，屋后那条下山的路便可以直接通往永安镇，他为何舍近求远，从那个岔路口经过？”
　　“大哥，那老汉看着不像坏人。”
　　“两位贵客！饭备好了，快进屋来，趁热吃！”
　　老裴瞧了小美人一眼，道：“先进去吧，待会儿我先吃，听到没有？”
　　饭菜虽然朴素，但冬日里备下的腌菜十分爽口，一桌四人平平静静地用完了饭，并没有出什么情况。
　　那老汉虽然十分感激两位贵客，但苦于屋中实在没有可以住人的地方，无法请他们留宿。天色渐暗，但好在那永安镇离此地不过半个时辰，两个老人送他们出了院子，给他们指了方向，便就此分别。

　　夜色未深，屋中老人早早熄了油灯歇下，想来是想省些灯油。
　　月上树梢，半山传来几声狗吠，那院中孤零零的小屋在院前投下一片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房门忽然开出一条小缝，一个瘦小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往院外摸去。
　　那人影闷声溜到院外木篱旁，小心地将那些扎紧的麻袋挨个拆开……

　　“这红薯挺新鲜。”
　　“！”那人影吓得靠在了篱笆上，回头一看，却是晚间同桌用饭的两个年轻人，不知何时又返了回来。
　　老裴蹲下，看了看那地上几个麻袋，又看了看还没回过神来的老汉，“老伯，我实在是好奇，这两袋红薯外加两袋白菜，用得着小心翼翼瞒着老太太？”
　　“大哥，说话声音轻些，别吵醒了老太太，老伯也是这么希望的，对吧？”
　　那麻衣老汉瞧见了前方树后马车的影子，才察觉到，这两人之前根本没有下山。
　　“老伯，我这人碰见了奇怪的事情，非得弄清了才愿意离开，不然可真是抓心挠肝得难受，你不打算说说这是什么情况么？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啊……”
　　之后两人向那老汉说了自己的困惑，谁知老裴话还没说完，那老汉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悲切，还没等老裴上前安慰，他一行热泪便止不住地淌下来。老汉胡乱抹了一把脸，将这两人拉到远处的丝瓜架后面，慢慢解释了自己出现在岔路口的缘由。
　　那老汉说，自己的女儿小眉三年前嫁给了住在半山腰处的张屠户，虽说不算富贵，小日子却也过得美满，但一年前，永安镇洪员外的儿子去永城郡探亲，回来时误入山中，看上了小眉，不顾她是有夫之妇，强行抢了回去，那张屠户与他的仆役扭打间一头撞上了灶台，一命呜呼。
　　事后老汉也曾去洪府要人，但被打了出去，可怜小小的山中农户，大字也不识几个，更不用说去告官。
　　老汉说家中老婆子身体不好，一直不敢让她知道，幸好她自生了病便没有下过山，所以每次她让老汉给女儿带东西，老汉只能偷偷在山下待着，若是路过的有人想买，便低价卖了，一方面还想凑些银钱去请人写状纸，另一方面，也好不让老婆子发现这些东西没给出去，只是今日不巧，路上没有人经过，老汉说他也不舍得扔了这些菜，便偷偷带了回来。
　　刚才老汉趁着屋里老婆子睡着了，便打算悄悄将这些菜藏进屯腌菜的地窖里，只是这整袋太重，拖着进院又怕发出声响，才解开了扎口，打算分批抱回去。
　　“老伯，那洪员外住在镇中何处？”
　　“在镇中心，唐兰街处，两位好心我也知道，可是那洪员外家中有田有地，有宅有仆，又捐了官，在镇中有钱有势，不可轻易得罪啊，我那苦命的女儿这一年毫无音讯，只怕、只怕……”只怕是不在这世间了。
　　“老伯放心，我们不会打着找你女儿的名义去找他，以免他牵连你们，这点银子算我买你这四袋菜的钱，老伯你就在家等消息吧。”
　　“恩公！两位定是天赐的恩公啊！”
　　两人把四个麻袋搬上了马车，又将银子强行塞给了那老汉，之后才真的告了别，悄悄驾车下了山。

　　马车中塞了四个麻袋，没太多能坐的地方，林前便和吴大哥一起坐在车前，老裴看着朦朦月色，觉得世间真是艰苦百态。
　　“那老汉真是可怜，一把年纪，却遭此罹难。”
　　“希望那小眉还活在人世，等我们救出她，也好亲人团聚。但我们又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打探小眉的消息，大哥你可有什么对策？”
　　“一个是直接潜进那洪府找人，不过只能入夜前去，效率不高，而且一旦被人发现，不好收场。至于另一个嘛……也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你想，那洪员外的儿子都能强抢民妇，必定是个好色之徒，我们两个外人，想要光明正大地进洪府，自然……”老裴忽然侧头瞟了小美人一眼，“自然要羊入虎口。”
　　“大哥神情为何这般古怪？你说的羊入虎口又是什么意思？”
　　“那员外家中十分富裕，想必时常会有食客登门，你说若是那食客还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婚娇妻，那员外的儿子会不会立马同意他入府寄居？”
　　“……”林前大约听懂了，但是，“大哥，我如今也没有装束可用，等到待会儿进了镇上再买，只怕也瞒不过见了我们的店家与路人。”
　　“我之前给你买的那几套衣服你还记得吗？”
　　“什么？”
　　“哈哈哈我全带了，都扔在了那箱子里，小美人只需换上那身红衣，再拿块巾帕将半张脸遮起来，绝对没问题！只能麻烦小美人进去换啦。”老裴非常想憋出个“委屈你”的神情，可惜没憋住，眉毛一个劲儿地朝他挑。
　　“……”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即将解锁洪府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