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欲求不得）》雅牙

6、买花魁

　　雪总是会渐渐停的。好像永远也不会消逝的雪白也不知不觉间由其他色彩取代，街上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等喧潮涌动，天未亮就有人在街头吆喝着卖东西，倒让人怀念起寒冬那时的清静了。
　　兴源钱庄内，存钱取钱赊账的人也热络起来。后面隐秘的包厢里，华飘零瞥了一眼账目，微蹙眉头，转过头去问坐在椅子上的掌柜：“上个月的进帐比往日少了不少……”
　　掌柜擦汗：“小姐，可不是，这大冬天的，生意也少了许多，来来往往的客商都没怎么见着，雪压了不少庄稼，那些农民一时筹不出银两，您又不让我们上门讨债，这……”
　　华飘零又望了他一眼，掌柜立刻起身：“小姐说的是，是小的不是，这兴源钱庄家大业大，不该这么冷落，小的立马去查查帐簿，扫出些信用不好的主顾，再从东边的店里多调些银两过来，小姐不必担心……”
　　华玲珑这才起身，立刻有人送上暖实的裘衣，喝上口暖茶，有人匆匆走进内室，覆在她边上耳语几句，她点点头，那人便退下了。
　　掌柜前脚走，有人满面春光地进来，两边的酒窝鲜明的耀眼：“姐姐！”
　　华飘零一怔。立刻迎上去：“你这死丫头，终于知道回来看看姐姐了！”
　　虽是嗔怪的语气，满眼的皆是怜爱，华玲珑也不觉两眼微红，拖长了尾音道：“姐姐——”
　　华飘零最受不了这丫头的撒娇，伸手抱着她脑袋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吃了午饭没有？”
　　酒足饭饱后，华玲珑在华飘零的带领下在久未归来的华府内转悠，华飘零指着院落里喧闹的一角道：“这株桃还是你在家的时候种下的，现在都这么大了，我一年年地看着它长大，就想起你小时候，疏着两条小辫子的模样……一晃都这么大了。”
　　华玲珑痴痴望着那颗桃树。
　　华飘零垂眼道：“女大不中留，姐姐不是不知道，只是……有时候想着想着，还是觉得小时候好些……”
　　“姐姐！”
　　她轻唤着，将华飘零从回忆里拉起。华飘零转头，华玲珑便朝着她笑，华飘零揉着她的脸面道：“我妹妹真漂亮……你瘦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华玲珑吐舌道：“姐姐真像老太婆了，愁眉苦脸的。”
　　华飘零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死丫头，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华玲珑哈哈笑着，撇嘴道：“我都多大了，还叫我丫头。”
　　华飘零拧她的耳朵：“多大都是我妹妹！”
　　华玲珑哎哎地嚎着，“姐姐你轻点……”
　　华飘零将院子里采的桃花插入瓶中：“炎王最近有消息吗？”
　　华玲珑道：“自从那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但是我知道，翎夜没有死，他们也不会放弃的。”
　　华飘零道：“你真的要置他于死地吗？”
　　华玲珑仿佛沉思着，半晌才道：“这个不是我说了算的。”
　　华飘零叹气，停了半晌又问道：“还在继续找他么？”
　　她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好一阵没有声音。
　　华飘零疑惑地回头，华玲珑慢慢道：“找到了又如何？”
　　她沉默了。
　　她太了解他们之间的事了。正因为了解才无话可说。
　　她忽然叹气，望着窗外仿佛在呢喃：“哎，你也太难了……”
　　华玲珑站起身，忽然从背后抱住华飘零的身子，头枕在她背上：“姐姐，几个月了？”
　　华飘零一怔，忽而笑了：“什么都瞒不了你。”
　　“铭哥哥高兴么？”
　　“还哥哥哥哥的叫，都是你姐夫了！”
　　华飘零脸上洋溢着遮不住的幸福。
　　华玲珑忽然开口，似乎有几分劳累：“有铭哥哥照顾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华飘零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担心别人！”
　　华玲珑道：“是，姐姐。我一定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不让姐姐担心，以后出门啊，要人推着，怕人太胖挤不进门槛。”
　　华飘零转身刮她的鼻子：“就知道嘴贫！”

　　青翠楼今夜人声鼎沸。本就是人多的场合，今天更是热闹非凡，月影跟在人群里头，一会儿到东，一会儿到西，身边走过的不是大腹便便的富商，附庸风雅的才子，便是充满着脂粉气的花红柳绿的妖娆女子。他捂着鼻子，即便他习武多年，内力深厚，也不由得在场子里晕头转向，被人群挤得分不清楚方向。
　　“门主……”好在他个子高，踮起脚尖还是能够自由呼吸，可是在那么多人里头寻找他的门主便不是太容易了。
　　他拉住人打听，才知道今夜整楼空巷的局面也是有缘故的。
　　青翠楼的头牌云娘今日挂牌开场，初次开门迎客。京城里头的达官贵人，富甲贵胄，素闻云娘美名，可惜人家卖艺不卖身。蠢蠢欲动有些时日了。
　　今日早早便有人来到楼堂，生意也是一番千丈。肥胖的老鸨笑眯眯地招呼来往贵客，穿梭其间，忙得不亦乐乎。
　　月影抓着老鸨询问华玲珑的下落，可惜老鸨是个大忙人，早就对那天来的女子没了印象。
　　演出很快便开了场。先是乐师们三三两两的入场，乐声响起，舞娘也翩翩地从后台鱼贯而出。
　　大多数人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开场白，重头戏还在后头。
　　月影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上角落里的人。
　　一个男人。吹着笛子的乐师。
　　那人低着头，依然一身素衣，手执玉笛，认真地吹着笛子。那笛声煞是好听，清丽又幽远，又有些似有若无缥缈如烟的味道。
　　人如其笛。
　　周身泛着淡漠，总感觉让人抓不住。
　　月影微微皱眉。
　　云娘的排场确实够大。那么多人，非富即贵，坐在大堂楼阁里等了她那么许久，居然也可以不动声息地不作出任何表示。
　　众人们兴致勃勃得看了半天演出，却总是等不到主角。有些人不耐烦了，敲桌子骂娘的不在少数，老鸨挨着桌子一个个地道歉，一边示意丫鬟赶紧上楼去催催。
　　终于在老鸨亲自出马上楼请人之后，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
　　后台的帘子撩开。婷婷袅袅走上台的人，步伐娇软，腰若细柳，整个动作娇柔又不做作，轮廓妩媚又不失清秀，白纱半遮面，只见得肤色如雪，目含秋水，已经是群情激奋了。
　　大厅里嘘声不断，云娘的面纱遮下，便鸦雀无声了。
　　老鸨扶着臃肿的身躯爬上台：“今日云娘首日登台，大家特此赶来捧场，我们青翠楼甚是荣幸，招待不周之处，请大家见谅……云娘在我楼里三年，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开门迎客，我也甚是不舍，大家若是怜惜，云娘自会感激在心，好好报答大家的恩情……”
　　说了一通虚言软语，才算是正式开场。
　　云娘唱了一首曲，又在乐师们的伴奏下跳了一场时下风行京城的嫦娥舞。
　　场下早有人蠢蠢欲动。
　　“五百两！”
　　“一千两！”
　　“三千两！”
　　“五千！”
　　“……”
　　“一万两！”
　　一语既出，众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