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宅狗先生》寒山道通

7、回忆

　　两百年前，他还是虫谷的少谷主，妹妹还是虫谷的圣女。纪秋每日的日子便是和师父学习，逗逗蛊虫，看妹妹穿漂亮的衣服，听母亲念叨。那时他做梦也没想到巨大的阴谋已结成一个恶毒的蛹，只要时机来临，吃人的蛾子就要飞出。而这个时机竟然来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两百年前，有一个男孩被湘水冲到岸边，被一个路过的族人带了回来。
　　他们族人有自己的习俗，谷里只留族人。那个被带回来的男孩，等他恢复健康便被要求离去。然而这个男孩苦苦哀求，说他亲人已经因为天灾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地方可去，希望留在这里。他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虫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只蜈蚣，他竟然能够和蜈蚣交流，这在虫谷也是很难得的天赋。
　　或许这是巫神赐予的缘分呢？于是经过考验，他拜了师破格进入虫谷学习。不过，一旦他学有所成，就得出谷。谁都想不到这样竟让敌人乘虚而入。十年后那些斩妖除魔的名门正道，围住了虫谷。虫子失控，里应外合的正是男孩。那薄情寡义、恩将仇报的正是纪秋的师兄昊承。
　　他能驾驭性情凶猛的蜈蚣。他就亲眼看见师兄昊承带着他那只张牙舞爪的大蜈蚣，用能射出毒液的颚爪，杀死了同门的师兄妹。蟋蟀、蝗虫、金龟子、蝉、蚱蜢以及各种蝇类、蜂类，甚至蜘蛛、蚯蚓、蜗牛都是他的食谱。
　　师兄最后当然死了，蜈蚣唯怕蛞蝓，小师妹的蛞蝓用粘液把蜈蚣粘起来，不能动弹，他杀死了他。死前还说自己是被逼的，希望他们饶过他呢。

　　纪秋一路逃命，为了甩开追兵，逃进了死无葬身之地之称的括苍山，原本只以为此地生灵皆是上古未开化的妖魔，性情暴戾，本没想过活命只想死得好看些，没想到遇到擎苍。
　　擎苍是狼群的异类。或者正如紫烟说的，他有着冰霜巨狼和天狗共同的血统。他喜欢活人。
　　漫天冰雪中，就算不是撞上巨蛇，他几乎没有活着的希望了。然而，他遇见了温暖的擎苍。他是那么温暖，只要在他身边周遭的暴雪与狂风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在这两百年，他失去了记忆，是擎苍包容他照顾他。他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威风凛凛的擎苍，懒懒的擎苍。那双灰色的眼睛如雾似霭，平时都是懒懒的，但见到他的时候就可以突然变得炯炯有神。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平时也总是耷拉着，但是却也为他高高地扬起。
　　最初当然不是这个样子，擎苍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和狼群在一起，充满狼性，和他相处有时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一个是不愿意说话，通常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也许是不谙世事，他总能把正常的话说得特别欠揍。因为他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擎苍，又忘掉了很多事，他对擎苍的依恋可想而知。总是想和擎苍说话，这个世界都让他产生好奇，他就缠着擎苍让他告诉他各种事情。烦了他就扭头就走，有时突然飞来一道旋风也都是有的。
　　一个是擎苍没有和人相处的经历，比起和他呆在一起他更喜欢一只狼呆着睡觉。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他扔在集体洞穴里，最初纪秋还以为他是去捕猎所以没法带上他呢。后来才发现捕猎对于擎苍可花不了多少时间，他有强壮的身体强大的力量，对这座山上的一虫一草都非常熟悉，他更多的时间他在睡觉。那时就算是纪秋走到擎苍身边，他也只是半睁着眼看他一眼，一幅什么都不想理眼皮沉重马上能再睡回去觉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擎苍愿意在他面前变成一只小小狼的模样。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见过可以变大变小的兽，更不知道擎苍可以变大变小呢。这是有一次他在集体洞穴里，有一只小狼崽可能是把他当伙伴了，跟他一起玩，一两个月的狼崽他还是抱得起来的，就把它抱在怀里和它东扯西扯。小狼崽似乎也很快乐，因为它的父母不会跟他这般玩闹。然后擎苍就来了，擎苍的目光变了，他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后来有一次，擎苍高大的身形竟然也变得跟这只小狼崽一样大小，像一个小炮仗一样冲过来，把那只小狼崽挤走了撞到他的怀里。他们的感情才开始变化，他依然弱不禁风，但是擎苍愿意接受他在他身边。
　　从那时开始纪秋就喜欢坐在高高的雪堆上，把小小狼放在两腿上，然后一前一后地摇晃着它。同时喊着擎苍擎苍。他喊擎苍的时候，擎苍那双灰色的总是耷拉着的眼睛就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他就知道擎苍也喜欢这样。每当用力摇动，擎苍还会软软的“呜嗷”一声，纪秋就感觉自己也被摇晃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荡澜了。
　　“如果你变成人肯定非常可爱！”
　　擎苍出现在纪秋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差，最后变得形影不离。
　　是先发生这件事还是先发生另一件呢？他有时觉得是擎苍先靠近他，有时觉得是他先接近的擎苍。总之，擎苍依然不爱说话，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注视着彼此的眼神里渐渐地有了淡淡的幸福。
　　狼形的擎苍一身银毛，靠近腹部那里的毛一看就很软，他就老幻想在那里打滚。然而攀到擎苍的肚皮上可花了他大功夫。
　　他一碰到狼的身体，擎苍就一扭离开，爬到背上还好，他背着他虽然不舒服但也不会甩下他，但是如果要摸他的肚子，擎苍就会用低吼来震慑他——大狼的肚子不许摸！
　　不知道是哪一次擎苍被他纠缠不过，便化出人身来。
　　变成人之后，擎苍也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擎苍久久地看着他，还是和狼的时候一样，纪秋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尽管他心里明白擎苍就是擎苍呀，但和兽形的擎苍对视和人形的擎苍对视还是有很大差别。
　　纪秋有些恼地别开头自顾自做事情，其实还是偷偷注意着擎苍，他就发现又高又帅的青年打转了两圈，竟趴下睡了，这些动作在他是狼的时候做起来是多么自然，现在人形做这样的动作是多么奇怪，哈哈哈，纪秋看得笑了。擎苍就是擎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