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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一夜未眠之后,月已西沉,最后的星光褪去色彩。渐渐的,秋日里温柔的曙光散落到我脸上,墙外还是宁静太平的京都,和昨日并无两样。

      只有我明白,自今日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公孙临来看我的时候,刚好用完午膳。

      他满面笑意地走过来,抬眼扫了一道桌上的膳食,欣慰道:“这才对嘛!我们豆豆就应该多吃点,才会长得好!”寻常一般安抚小孩儿的语气。

      我很是不解,一个人怎能做到这样淡定自若?

      他于我,有杀父之仇,有毁家之恨,有期满之嫌,有算计之罪。可他见了我,还能淡然如昔,还能笑意寻常。他的关切,他的爱怜,自然得都像是出自真心,他想要骗一个人,总能叫人挑不出漏洞。

      然我已经不会再信他了。

      他伸出手摸我的头。

      我感到恶心,本能的将头一侧躲了过去。

      他不恼我,依旧目若春光。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大小姐不高兴了?”

      呵!他自己做下的恶事,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忘却了么?

      他制造叛乱,毒害我阿爹,追杀秦风叔叔,害他容貌全损,将我困在京中,利用我调令江湖中人为他所用……

      可他就能理直气壮地与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这份淡然,不是人人都能学来的。

      我心中生起一阵怒意,又想到阿爹临中前也是摸了摸我的头,那双手不住地颤抖,枯瘦得尤不如古稀老人……

      “二叔,前年你生辰,我送了你一把玄铁匕首,我记得你答应过,会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你是不是把它送给别的姑娘了?”

      他扶额一笑,说道:“自然是随身携带的!”便从腰后掏出匕首交予我,“你看!”

      我接过匕首,缓缓抽出,突然拼尽全力向他刺去。

      本来我想将那一刀扎进他脖子里,顷刻间他的动脉就会破开,血柱会像花火一般喷涌而出,直溅到房梁上去……

      可我身量太矮,那一刀只刺进他的胸口,又失了武功,只浅浅刺中他,并未伤及要害。

      他回过神来,并没有直接用手捂住伤口,反而任鲜血慢慢涌出。他呆呆地盯着我,难以置信。

      我却比他还要激动,整个人像筛子一样颤抖不停,待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又即刻将匕首拔出,再次向他脖子刺去。

      这一次他握住了刀锋,他的胸口还在流血,手掌也在滴血。

      他的血红得绚烂,像不像天风寨被血洗的颜色?

      我失声大笑,心中却万分凄然。

      他神色凄迷,哑声问我:“你都知道了?”

      我并不想再与他提起过往,因为心中已经悲伤至极,五年来的种种,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就连他现在看我这潸然的神情,都极可能是早有预谋。

      这一次,我不会再心软。

      “公孙临,你做了那么多龌龊事,还怕人知晓吗?”我嗓子哑得几乎不能再出声,“我现在就是你的俎上鱼肉,你做了什么,还怕我知道吗?”

      我不怕跟他撕破脸,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我很清楚他不会杀我,他还要用我的性命来胁迫秦风叔叔交出盟主令,他还要亲手毁了我的江湖。

      他看着我,诧异的目光逐渐沉淀下去,透过那双静若深潭的眼睛,依稀可见他眸中只有我。

      他第一次这样看我,是在将军府门前,那时我一身素白,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他就指着“镇国将军府”五个大字,无比坚定地告诉我:“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家了。”

      那时他是我命中唯一的火光,那是我并不知道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

      他一松手,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抓着我的肩头,稍稍使了些力气,我便不能动弹。

      “我无话可说。”

      我的牙齿还在相互碰撞,只恨不得能嗜其血食其肉。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许是想我已然知晓所有,再瞒下去毫无意义,干脆与我开诚布公。

      “你冷静些,坐下来,我们慢慢聊聊。”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最终还是逼着自己静了下来,他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也想听个明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始徐徐道来。

      “你阿爹,的确是我杀的。那一年我阿姐在后宫吃了算计,皇帝信了她和整个家族有不臣之心,父亲被派去戍边,我被收了兵权,整个公孙氏风雨飘摇。”

      那一年,河东水患,河东庶民饥馑难安,朝廷拨往灾区的赈灾粮饷出了京城不过百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阿爹和秦风叔叔进了一趟县衙,劫出了那批赈灾物资,悉数发放给河东百姓。

      同年,民歌四起,“皇帝不如盟主亲”。

      公孙临自哂似的冷哼一声,又道:“武林动了朝廷的声誉,便不得存活。但是江湖之大,要想瓦解谈何容易?”

      我也冷笑,道:“所以,你就利用了我阿爹?我阿爹乐善好施,处处劫富济贫,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仗势欺人的事!他明明那么信你,你却要利用他?”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是朝廷贪了灾民的粮饷,是我阿爹和秦风叔叔救下了河东的百姓!京城里这些人,每天梳洗得光鲜亮丽,行为举止温文尔雅,骨头里却是一摊烂透了的坏水!

      枉我以为,公孙临会不同!岂料他更是罪魁祸首!

      “我没有办法。那是唯一的机会。杀兰霸天者,立头等功。如此我就能为公孙氏争得喘息的时机,等到父亲找出阿姐受人陷害的证据。”

      我抽了口气,始终没再看他一眼。

      他默然垂下头去,将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我想就让江湖中各大门派争相抢夺盟主之位,待他们自相残杀干净之后,再坐收渔利。我算漏了一点,他们居然心甘情愿拥立你做新一任盟主。我又想找到盟主令,再胁迫你发布施令,引起各大门派的斗争,朝廷照样有利可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顿了顿。

      “后来知道盟主令不在你身上。我承认,这些年总是则罚你,都是为了想诱秦风出现,他那么心疼你,见了你受苦,自然会带你走。”

      “他实在太沉得住气。小打小闹根本不足以让他害怕,他应该也很清楚,只要他不出现,我都不会对你下毒手。我只好铤而走险,屡次让你涉险,就是想逼他出来。”

      我不禁后背发凉。回忆起将军府遇刺那一回,那几十上百号刺客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当晚秦风叔叔现身,一定不能活着出去。

      难怪,整整五年,他都没有来寻我。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只要他不出现,公孙临就不会对我起杀心。

      公孙临还欲同我再说些什么,我已然不想再听。

      他的心思深沉,他的城府算计,都使我不忍耳闻。

      一个很小的谎言,我只能憋在心头半日,就难受得如坐针毡。半个江湖的人命,血流成河的惨案,他瞒得若无其事。甚至在这五年时光,又一次次的利用了我。

      “你的心到底有多硬?”

      我那食指狠狠戳向他仍在流血的伤口,惨烈一笑:“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要亲手剖出你的心来瞧瞧,那到底是肉,还是石头。”

      他吃痛,皱紧了眉,并不闪躲,反而强忍着对我笑。

      “好啊。你要,就尽管拿去。”

      我很不耐烦地看向他,眼底有了杀意。

      他扯开苍白的嘴角,又对我笑了笑。

      “我还算漏了一件事。”

      我仇视着他,近乎失去理智:“你滚!我不想再听你那些龌龊事!滚!”

      他亦只能无奈地转过头去,默默看我将桌上的东西摔了一地。

      最终他走了,还自欺欺人地对我说:“你好好吃饭,等我忙完,就来接你。”

      我不想再见他!

      这里的每一刻,都是煎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撒旦!

      可是谁能带我回家呢?

      秦风叔叔和小傲一定怕我知道真相伤心自责,只说了要带我走,却没同我说清楚我们为何要走。

      现在他们一定像一群无头苍蝇,被公孙临的人撵得四处躲藏,昔日鲜衣怒马的江湖儿女,因公孙临的算计,或苟且偷生,或认贼作父,现在又因为我的任性妄为,朝不保夕。

      除了公孙临,我就是最大的罪人!

      我蹲在窗脚下,无助地哭起来。

      是我们信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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