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影帝贴身保镖［古穿今］》松花春雪

16、五年

　　容琛的眼睛微微上抬，锁定在凌逸额前的碎发上。

　　丝丝缕缕，不用摸都知道，一定很软。

　　“进了节目组以后，让造型师把你刘海弄短些，你额头饱满，露出来好看。眉毛，眉毛就不用修了。眼睛的话，叫他们不要化太浓的妆，整个脸扑一点粉就好。鼻梁这么高，不要刷阴影，怪怪的。”

　　容琛在他脸上从上至下扫了一遍，话说完，才皱着眉头移开目光。

　　凌逸垂眸的时候眼型狭长，睁开时又像撑开了一艘倒着的小船，略窄的双眼皮很显清秀，漆黑的双瞳比以往少了一丝冷意。

　　他眉尖微蹙，双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这种时候应该说‘知道了，前辈，谢谢您的指导’，嘴巴放甜一点，不然在圈里很难混的。就算你不爱奉承，至少也该点个头对人家笑笑。不然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人了。明星啊导演啊，这些人被捧惯了，都有点自以为是，心眼跟针眼差不多，你自己注意着点。”

　　容琛说完，想起自己也是“影帝”，就讪讪地闭了嘴。

　　说这些干嘛，真矫情。

　　既然都决定了放他走，就不要留后路了。

　　该冷血时候，还得冷血。

　　于是，容小少爷还没等人家答话，又一声咳，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找人帮你收？现在走还是待会儿走？”

　　“……”凌逸猛地从道别氛围中醒悟过来，只觉面前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是说好两天内走人吗？怎么现在就赶人了？

　　“现在走确实急了点哈。”容琛握拳于鼻尖，假模假样地沉吟了一下，“那等会儿吃完晚饭走吧。”

　　说完便转身欲走，一句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等等！”凌逸果然叫住了他。容琛眯了迷眼，转回身看着他。

　　“我走以后，你记得赶紧再招一个保镖，最好是两个。院子西北角那个小门要么堵了，要么换了，不安全。保镖的交接班时间最好也换一下，不要定在晚上最危险的时候。还有……”凌逸顿了一下，两眼直视过来，清冷的眸子里泛着一层淡淡的水色，“还有你自己，多保重。”

　　容琛觉得胸腔里有点憋得慌，你叫我保重，你倒是别走啊。

　　走了又叫我保重，算什么。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呵，以为自己是什么武林高手吗？还保重，嘁，你管我那么多！”

　　凌逸被他的态度激到，胸腔里也像有把火在烧，他抬眸反问：“那你管我那么多？”

　　“……”容琛紧紧咬着后槽牙，一步跨到他面前，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两人脸贴脸，挨得很近，但空气中却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又显得很远。

　　“我爱多管闲事，行了吧。”

　　容琛说这话时，眼睛一动不动，只是左边眉角稍稍扬了一下。说完，便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伞外。

　　雨变大了，打在伞上有沉闷的“咚咚”声。

　　凌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跟了一步，把伞再次举到他头顶。

　　容琛抬头望了一眼伞，终于抑制不住地轻笑出声，像看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样，眉眼弯弯：“凌逸……”

　　他顿了一下，收住笑容，很郑重很郑重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不要可怜我。”

　　容琛转身走开时，雨下得最大。

　　凌逸盯着那个白色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右手臂重得抬不起来。他索性就垂下手，任那把红伞翻在了狗舍边，引起一阵无精打采的吠叫。

　　他早都已经淋湿了，我还递什么伞。

　　雨水先是沾湿他的上睫，闭眼睁眼的功夫，又染湿了下睫。最后，天地一片水汽。

　　连那个背影都变得模糊。

　　*

　　容琛洗了澡，躺在卧室大床上，岔开腿摊开手，妥妥一个“大”少爷的“大”。

　　卧室里装了立体环绕声的音响，他点开手机，随手滑动列表，放了一首《stand by me》。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这首歌，但歌里反复吟唱的那句“oh，stand by me”像是透露了什么。

　　闭上眼睛，悠扬的音符和深情的男声将他围绕其中。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脆弱，似乎只要凌逸再多看他一眼，他就会说“留下来”。

　　音乐是单曲循环，一曲结束一曲再起的间隙，门外响起一点儿脚步声，像是故意让他听到似的。

　　是凌逸？他在外头？

　　容琛右手摸到手机，想关掉音乐。但转念之间，又松懈下来。

　　怕什么，他又听不懂英文。

　　还好他听不懂英文。

　　凌逸脊背紧贴着容琛卧室的木门，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听不懂歌词在唱些什么，但音乐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无须懂得他在唱些什么。

　　此时此刻，两人隔着一张门，一遍一遍地反复听着这首歌。

　　“Oh，darling，stand by me.”

　　“Stand by me.”

　　……

　　留下来的方法有成千上万种，但离开的路，只有那么一条。

　　凌逸并不能用词语确切地描述出两人目前的关系，但他觉得自己若是走出这个院子的大门，或许就再难回来了。

　　大概听了十来遍，凌逸睁开眼睛，站直了身子。

　　他去了趟宿舍，再走回容琛卧室时，音乐已经停了，里里外外一片静谧。

　　敲了两声门，容琛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像刚睡醒一般：“进来。”

　　凌逸扭开门就走了进去，结果床上的人还保持着“大”字型，睡眼惺忪。

　　全身上下，除了一条印着英文字母的四角裤，什么都没穿。白皙的皮肤透着光泽感，腹部的人鱼线从搭在腿上的被单下露出来，若隐若现。

　　“……”凌逸心“砰砰”地猛跳了两下，迅速转开视线，好心“咳”了一声。

　　容琛摇了摇脑袋，还有点儿晕。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腰腹，赶紧拽过被子盖住：“呃…有事？”

　　凌逸眼睛瞟着天花板，抿着唇点了点头。

　　明明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男男女女的事他早就见怪不怪，怎么今天心跳这么快呢。

　　“什么事？”容琛缩在被单里，只露出一个头。

　　他耳尖也红红的，素来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这会儿翘起了两根呆毛。

　　容琛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表现得像个“雏儿”。

　　但是……

　　“要不，你先收拾收拾？”凌逸提议。

　　“行。”容琛点头，末了又补一句：“你先出去。”

　　“……”凌逸背过身轻笑了出来，乖乖往外走。

　　“草。”容琛拍了自己一嘴巴。

　　凌逸站在门外等的过程中，心情忽然变得明朗。他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

　　明明就不是二选一的题目，为什么他和容琛就非得逼着自己二选一呢。是什么让他们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总在纠结着留下还是离开。

　　是骄傲吗？是软弱吗？是害怕主动开口，会显得卑微吗？

　　但现在，在容琛反反复复放的那首歌里，他找到了答案。

　　他想留下来。

　　凌逸再次走进卧室的时候，容琛已经穿上T恤和长裤，头发也用水濡湿了，坐在露台边的的椅子上等他。

　　窗外的雨刚停，泥土带着清新的气息涌上来。

　　凌逸把那份合同拍在桌子上，自己坐在对面：“这份合同，有效期是五年。所以，我不搬了。”

　　容琛愣了一下，抬起头：“你叔没跟你说？”

　　合同就是废纸，有效期就是随便写着玩的。

　　凌逸微微仰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说了。但我觉得他说得不对。”

　　“……”容琛努了努嘴，想笑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在很久以前，没有那么多律法来管束民众，全靠人心。所以，一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或者摁下手印，就如同军令状，誓死都要履行契约。这，就是契约精神。”凌逸收回视线，像从久远的回忆中醒来。

　　他看向容琛，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很少在什么东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所以，一旦签了，也希望自己能做到。说好五年就是五年，一天都不能少。”

　　容琛屏住呼吸，慢慢消化着这句话。良久，才回过神来。

　　契约精神？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提“精神”两个字了。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物质追求才是高贵的，精神仿佛成了阶下囚，人人喊打。他读完大学再次回到娱乐圈时，也有很多人不理解，说他傻，说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令他念念不忘，是什么最终成了精神支柱。

　　有那么一刹那，容琛是震惊的，继而是高兴的。但接着，理智点醒了他，他也必须点醒面前人。

　　“那综艺节目……”

　　“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我想一边接节目，一边继续当保镖。”

　　容琛“啊”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考虑这种可能性。接着，又蹙了蹙眉头：“你如果红了以后还住在我这儿，会有很多麻烦，你知道吧？”

　　明星给明星当保镖？这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

　　“你介意吗？”凌逸看着他。

　　“我不介意，我是说你。”容琛着急辩解，说完才发现，自己答得格外顺溜。

　　“我也不介意。”凌逸淡淡地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比起公寓，我觉得别墅更好。你不是说一楼有贴身保镖的房间吗？”

　　容琛被逗笑了：“是吧，还是别墅舒服吧？”

　　凌逸把合同抓在手里，站起身。抬脚要走的瞬间，又被叫住了。

　　“那个…我想再问一下，你为什么又决定留下来？”容琛仰起头，这个视角显得他的下巴越发尖细。

　　是因为可怜我吗？

　　凌逸晃了晃合同：“一是因为它，二是因为…我喜欢…那只狗。”

　　那只叫做“琛琛”的狗。

　　“……”容琛勾了勾嘴角，扫了一眼那几张“废纸”，略带犹豫地提醒：“五年…很长的。”

　　凌逸已经转身往外走，嗓音幽幽飘回来，带着一种低沉的坚定。

　　“那就看看到底有多长。”

　　他走到楼下，抬头往露台上看时，容琛还坐在椅子上。这次小少爷没有跳舞，也没有动，就那么远远地望着天边晕出的霞光。

　　雨过天晴，有几只麻雀在枝头嬉闹。

　　他眉眼温顺，静静地，像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唯恐一不小心就把它吓跑了。

　　凌逸知道叔叔一定不会高兴，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或许，等他进了娱乐圈，努力一点，多挣些钱。到时候把叔叔接到新买的公寓里住，老人家就会原谅自己吧。

　　未来的路，一定是不好走的。但比起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嘴硬心软”的大少爷，一切又都好像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