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道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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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琛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很傻逼，又小心翼翼地用文件袋装好合同，来到书房里练书法。
他可不希望过几个月，凌逸那小木头反倒比他写得好。他还等着到时候能显摆显摆，最好是能握着他的手指导指导。
凌德财敲门的时候，他刚好写出一个满意的字。
左看右看，恨不得剪下来裱好挂在墙上，最好是挂在凌逸宿舍的墙上。
他抬头瞄了门口一眼，声音懒洋洋的：“进来。”
凌德财笑眯眯地进来了，这笑容有点儿不合时宜，导致容琛一时愣住，右手一顿，字就毁了。
“草。”他低低骂了一声，随后把笔放下来，“凌逸…没跟你说？”
“说了说了。”凌德财两手攒着放在肚子下方，一个劲点头，随后吸了吸鼻子，“他答应了，我刚给节目组那边回了电话。”
“啊？！”容琛猛地站起来，眉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搞错了吧？他刚刚说的是不走了。就刚刚，一个小时之前。”
“老板……”凌德财迅速后撤一步，双手摊开，往空中压了那么一压，“没错，不会错的，他十分钟之前答应的。”
“……”十分钟之前。
呵呵，十分钟之前。
容琛几乎笑出来，他忍了忍那股自嘲的劲头，最终还是溢出一丝轻笑：“凌叔，你们老凌家的人，都这么说话不算数吗？”
凌德财垂下了头，根本不敢对视。
他其实不怕容琛发脾气，但他怕容琛泄气。
就像现在这样，声音低低的，既不拍桌子，也不瞪眼，却叫人心里难受。
“老板，你也知道，阿逸他一没学过什么武术，二又没进过社会，他其实不太适合干保镖这一行。”凌德财咽了下唾沫，不过几句腹稿，却说得很艰难。
“呵，面试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容琛两手撑着桌面，脊背半弓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此、此一时彼一时嘛。”凌德财感觉全身掠过一道电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索性放开嗓子竹筒倒豆子。
“老板，我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最近几年身体也不好。好不容易带出一个侄子，当然希望他混出个头，别跟我一样一辈子一事无成。你也知道，阿逸比我聪明比我勤快，他要是能飞黄腾达，那就是我老凌家祖坟冒青烟啊。他还小，才十八，不能一辈子当保镖吧？”
凌德财很机警，没有再提娶媳妇、传宗接代的事，他莫名觉得这时候，容琛大概不会爱听那些。
容琛正在气头上，这些话根本就过不了脑子，反倒令他愈发不舒服，有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委屈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脑袋。
桌上那份被透明文件夹妥帖保护着的合同，一份已经送去了凌逸那里，一份还留在自己手里。
容琛打开，举起那几张纸扬了扬眉：“凌叔，不是我想为难你们，《劳动合同》里明明白白写着，他必须提前一个月书面申请。否则，不好意思，不准走。”
凌德财挤了挤半边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合同嘛，都是说说罢了。过去签了那么多合同，还不是来一个走一个，也没人追究。谁真拿合同当回事啊……”
“你！”容琛右手拽着合同，越攥越紧。
原本洁白平整的纸张，慢慢缩了一个角。
最终，从手心里掉落在桌面上。
他说得对啊，容琛，你是不是犯魔怔了。居然妄图拿几张废纸说事，要不要这么天真？
劳动合同派上用场的机会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用来为难人。你分明就是想为难他们，却还不好意思承认。
“确实没什么用。”容琛语调冷了下来，伸手就想把几张废纸撕掉，眼不见心不烦。
但刚举到胸前，眼睛又不小心瞄到了“乙方”后面的“凌逸”两个字。
字是中性笔写的，墨不是很顺畅。但却飘逸秀美，苍劲有力，隐隐透着一股乖张与轻狂。
他不知道凌逸照着那本字帖、哪位名家练的，但不可否认，这小木头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才在这住了不足半月，便自学了许多教材。每天除了值班就是看书，从来不跟其他人出去鬼混。
这么聪慧又努力的少年，你真的忍心让他就这么囚在院子里看大门吗？
“我告诉阿逸，人要多学习，要融入社会，这辈子才算没白活。他自己也想试试的，一个大好青年，总该有点追求吧？像老板您喜欢演戏，阿逸他总也该接触接触新鲜事物，才知道这辈子想干什么，对吧？”
对，你说的都对。
你们他妈的，说的都对。
容琛放下合同，右手压在上面，借着身体的重量，试图抚平它。他低头沉默了半晌，嘴巴动了动：“凌叔，你也会走吗？”
“啊？啊…呃……”凌德财嘴巴张了张，有那么一秒的错愕。他像看自家孩子一样看着面前的男人，红了眼眶。
最终摇了摇头：“暂时不走。”
容琛眼睫毛动了一下，没抬头，也没说话，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老板…您这是同意了？”凌德财忍着心里酸酸胀胀的难受，只想赶紧出去大口呼吸。
“……”容琛抚不平那几张纸，只好把它们收回文件袋里，嘴巴努了努，“走吧，马上走，现在就走。”
“那个，节目是半个月之后……”凌德财试图为侄子多争取一点搬家的时间，但他说得小心翼翼。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在伤口上撒盐。
“两天，多一秒都不行。”容琛背过身去，看着窗外。
凌德财“嗯嗯”了几声，关门出去了。
如果说他劝凌逸的时候，有种“棒打鸳鸯”的感觉，那么现在，他感觉自己把其中一只，打死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欺负心肠软的人，但他没办法，心肠硬的，也轮不到他欺负。
*
容琛想着，这两天都不要进院子，免得见到那个小白眼狼，心里不自在。
两天过后，这个院子里就再也没有叫“凌逸”的少年，到时候他就会忘了这个人，一切都恢复如初。
过去他其实也想试着喜欢一个人，但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以他的家庭经历来说，喜欢大概就是像他爸那样，渴望跟对方耳鬓厮磨，进行肉|欲的交缠吧？
但很奇怪的是，他并不想对凌逸这样。或者说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特别出格的想法。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去了解、去求证、去摸索这段关系，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而更奇怪的是，明明这个山里来的少年手无寸铁，但只要他在院子里，自己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似乎他敏锐的眼睛扫向哪里，哪里就不再有危险。
现在，他要走了，自己仿佛忽然就少了铠甲。
外头阴雨绵绵，主楼边的狗舍里，那只精力无限的萨摩又吠了两声，大约是被关在小木屋里无聊得很。
容琛本想去陪陪它，但一闭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黑衣少年怀抱白狗笑得灿烂的画面。
于是，容小少爷鼻子一哼，决定下楼训狗。
雨并不大，属于润物细无声的那种。容琛没打伞，蹲在狗舍门口，握着狗好心伸出来的一只爪子，喃喃自语。
远处路过的保镖有想来送伞的，都被旁人拦住了：“找死吗？没人告诉你，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千万不要靠近？那不叫献殷勤，那叫献祭，分分钟滚蛋。”
“……”
算了，老板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容琛搭着狗爪子，整个人蹲着，缩得小小的：“Chinchin，不要瞎叫，你以为我不想天晴吗，我也没办法啊。再过两天，我跟你保证，两天之后绝对大太阳，到时候带你去湖边散步，怎么样？来，吃点好的。”
丢了两片饼干过去，狗狗闻了闻，叼了一块，无精打采地咀嚼着。
“怎么啦？最喜欢的饼干都不感兴趣了。你知道那臭小子要走了？走了就走了嘛，又不影响你，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地球还不是照样转。”
Chinchin很配合地呜咽了一声，像听懂了一般。
“哭什么哭，你哭个屁啊！”容琛把狗爪子拽出来一些，作势拍打。
“叫你不要当舔狗，你不听，丢人了吧？！人家又不喜欢你，你围着他摇什么尾巴。现在人家说走就走了，当你是个屁啊！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又没有良心的。你干嘛，你笑什么笑，不许出来，外面地湿……”
Chinchin摇头摆尾似乎很高兴，容琛察觉不对，这才一偏头，赫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我艹，这人是鬼吗？！走路没声音的。
糟了，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容琛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刚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他咳了一声，挠了一下鼻尖，把狗舍的门档放下，自己站了起来。
凌逸还是一身黑衣，撑着一把颜色并不鲜艳的红伞。
红伞之下，皮肤更白，眉眼更浓，嘴角更平了。
两人就这么直视而立，谁都没有先开口。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又像是等着对方说点什么。
凌逸往前走了两步，递了一半伞过来。春天的雨并不直，随风飘飘洒洒的，四面八方乱钻。
容琛手指动了动，轮廓深陷的眼睛蒙了一层红光，他决定说点什么。
作为道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道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