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有光》五更寒

3、第 3 章

　　晏清下班以后特意去了趟书店。

　　要想完成任务，首先得了解你的目标。

　　晏清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打算把亦欢的书翻出来再好好看一看。

　　可是四年前买的那本《浮城》早在毕业时就不见踪影，他不得不重新买一本。

　　到了书店，晏清找店员询问亦欢的书摆放在哪。他被领到一个书架前，面对着整整一个架子上署名“亦欢”的至少七八本书，他还有点懵。

　　“这么多都是？”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晏海常说的那样，读书太少。

　　店员妹子很亲切，声音软软的。

　　“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浮城》认识亦欢的，但其实在《浮城》之前，她用以前的笔名写过好几本书，只是大家都不知道。”

　　晏清有些意外。

　　“你知道的真多啊，我都没听说过亦欢以前还有别的笔名。”

　　妹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浮城》虽然大火，但现在读纸质书的人少了，亦欢还是很小众的。我也是《浮城》入坑，做了四年书粉，才知道这么多的。”

　　提起亦欢，店员妹子的话就多了，但晏清本质上还是个黑粉，他不好明说，回话很敷衍，妹子知趣，没一会儿就走了。

　　架子上的书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看上去很冷清。

　　晏清抽了一本《浮城》出来，硬壳书封摸起来质感很好，封面以黑白两色为主调，原本该是素净的设计，却因为各种获奖描述和名人推荐变得拥挤繁琐。

　　晏清狠狠嫌弃了一把，心想这本书如果再版，他一定要逼着晏海给换个合适的封面。

　　临走的时候，他狠了狠心，把其他几本没听说过的书也都拿了一本。

　　七八本书抱在怀里有些沉，好在书店离公寓不远，晏清慢慢悠悠的走回去，还是楼下的保安大哥帮他按的电梯按钮。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八楼看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邻居家的门口坐着一个男人，穿深蓝色的夹克外套，个子很高，模样看上去有些沮丧。

　　晏清一下子就想起那晚的男声。

　　男人看了晏清一眼，目光警惕，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晏清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在自家门口站定，决定问一问，谁让他是个连垃圾都帮人丢的老好人呢？

　　“你好，请问你是忘记带钥匙了吗？楼下保安大哥那里应该有备份的。”

　　男人看着他，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但声音仍然冷硬。

　　“不是，我找人。”

　　“找人？”晏清看了看邻居紧闭的房门，“要是你的朋友还没回来，可以先到我家里喝杯茶。”

　　男人总算收回了满身防备，语气柔和下来。

　　“谢谢，我就在这里等吧，她在家。”

　　晏清觉得奇怪，既然人在，怎么会不给人开门呢？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或许只是情侣吵架，他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那我就不管你了，如果你渴了，可以敲门找我拿水。”

　　男人微笑着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晏清把手里的书放到地上，在包里找钥匙的时候，邻居的门开了。

　　听见开门声，他下意识抬头。

　　女人穿着舒适的棉麻衣物，白色的上衣和浅蓝色的裤子，抱着手靠在门边，长发随意的披在她肩上，纯素颜，看上去过于随便。

　　冷秋看了一眼还保持着找钥匙姿势的晏清，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的男人，一脸的不耐烦。

　　“闹够了吗？闹够了快滚，别在我家门口待着，像什么样。”

　　坐在地上的男人一改之前对晏清的态度，看上去有些委屈。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喝酒，不好好吃饭，胃病是不是又犯了？我给你买了药，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冷秋不看他，目光却落在晏清放在地上的那摞书上。

　　她的语气淡下去，“段汮，我们分手了，你早点回家吧。”

　　段汮扶着墙站起来，他个子高，好好往冷秋面前一站，强硬不少，“我没答应和你分手！”

　　“我就和你玩玩，别那么认真行不行？你还年轻，前程光明，以后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别在这被我耽误了。”

　　“玩玩？”

　　“不然呢？”

　　冷秋开门后第一次正视他，却是一脸冷漠，毫不动容。

　　段汮气急败坏，可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突然抬手抓住了冷秋的肩膀，晏清甚至以为他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刚想上去劝阻，却听见男人隐忍到沙哑的声音。

　　“以后照顾好自己，别总喝酒，按时吃饭。”

　　很朴实的关心，却在这一刻将男人悲伤的情绪无限放大。

　　甚至晏清都快被感动了，冷秋却始终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表情。

　　段汮彻底绝望，松开冷秋的肩膀，转身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关闭，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只剩下两个人，当晏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站在原地看了一出悲情戏，重点是他的邻居女主还是个渣女。

　　尴尬虽迟但到，偏偏他越是慌张，越是找不到钥匙。

　　冷秋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揉着被段汮捏的发疼的肩膀，看向晏清。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冷淡的紧，毫无“不好意思”的意思。

　　“没有没有。”

　　晏清现在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冷秋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地上的书。

　　“你喜欢亦欢的书？”

　　“也不是，只是工作需要才买来看。”

　　“我就说嘛，她的书那么无聊，怎么会有人喜欢。”

　　晏清有些意外，没想到邻居是同道中人。

　　“我以前看过她的《浮城》，感觉确实没有网上吹的那么好。”他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冷秋嘴角浮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我也这么想，咱俩挺投缘的，找不到钥匙了吗？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何其耳熟的问句，只是主客颠倒。

　　晏清默默放下已经摸到的钥匙，把手拿出了背包。

　　他迟疑了一秒，然后说，“好。”

　　两间公寓的格局是一模一样的。

　　晏清坐在邻居家的沙发上，熟悉的环境消解了他心里的一点紧张感。他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番，房子很新，生活痕迹少得可怜，如果不是主人太勤快，就是主人过于懒。

　　冷秋烧好热水，拿出很久没用过的干净玻璃杯，她打开柜子准备拿茶叶的时候，猛然意识到搬到这里之后她就不喝茶了，自然没有茶叶这种东西。

　　所以最后摆在晏清面前的，只是一杯白开水。

　　“你经常这样吗？”

　　冷秋抱着手站在一边，没有坐，因此晏清只能仰视着她，莫名有种压迫感。

　　晏清一脸懵，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冷秋看着他，突然破颜一笑，晏清更懵了。

　　“我说，你经常邀请陌生人进家喝茶，也经常进陌生人家里喝茶？”

　　晏清意识到她听见了自己和段汮的对话，脸上有些发烫。

　　“不是的，我只是看那位先生好像遇到了麻烦，我向他表示善意的话，他或许会好受一点。”

　　冷秋漂亮的眼睛半眯，她过于直白的打量着晏清，反而让晏清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缓解尴尬，晏清只好把手伸向茶几上的玻璃杯。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加了奇怪的东西？万一我是个坏人呢。”

　　晏清的手停在半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喜欢把天往死路上聊的人。

　　“应该…不是吧。”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没有底气。

　　冷秋挥了挥手，“开个玩笑，别当真。”

　　她转身走向冰箱，从里面拿了两罐啤酒，一罐拿在手里，另一罐放在晏清面前。

　　冷秋也在沙发上坐下，两个人隔着至少两米的距离。

　　她熟练的打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疼痛有一瞬间消失无踪。

　　“不放心可以喝这个，今天刚在超市买的，一定没问题。”她冲晏清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笑容太过明艳，显然是故意的。

　　晏清最终选择了白开水。

　　冷秋不置可否，但眉眼间的笑意没有消失过。

　　“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你帮我丢垃圾。对了，你叫什么？”

　　“晏清。”

　　“晏清？”

　　那一瞬间冷秋的表情有些奇怪，晏清只以为她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

　　“海晏河清，晏清。”他解释。

　　“很好的名字，我叫冷秋，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幸会。”

　　交换名字之后，接下来的对话顺畅自然了很多。

　　但在晏清看来，有点不正常。

　　冷秋：“你觉得我的名字烂大街吗？”

　　晏清：“应该不吧...”

　　冷秋：“那你以前没有遇到过同名同姓的朋友？”

　　晏清：“我应该遇到吗？”

　　冷秋笑着呼了口气，“原来我们不认识啊。”

　　晏清越听越懵，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朋友都说我不聪明，冷小姐如果有话想说就直接说吧，不要绕圈子了。”

　　冷秋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她仰头的时候，脖颈的弧度显得孤高又清冷。

　　“没有什么想说，就是太无趣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