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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眼光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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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之上,贺书低头拱手,“贺家三子贺书,特来拜贺魏大人。”
“贤侄不必多礼。”三十多岁的男人神采不减,因这几日的宾客云集,门庭若市大感畅怀。
“早就听闻贺家儿郎各个一表人才,风姿特秀,今日一见倒果真不假。”
“魏大人谬赞了。”贺书直起身,将手里的绒布盒子呈于魏辛面前,“在下头回登门拜访,备了小小薄礼,这是晚辈的一份心意,不足挂齿,祝大人仕途长远,步步高升。”
盒里是一块高冰菩萨像,足有手掌大,雕工精细,内里棉絮化开,透亮莹润,倒像是琉璃一般。
魏辛一眼看去,便知这礼非但不薄,而是过而犹甚,心中便明白两三分,“有劳贤侄替我谢过贺大人,如此厚爱实在难当。”
“晚辈回去一定代为转告。”下人从贺书手里小心翼翼接过盒子,双手牢牢捧着出了前厅。
魏辛这才注意到贺书身后的少年,“不知这位是谁家儿郎?”
叶轻闻敛了神色,上前深深一辑,“晚辈姓叶,单名轻闻二字,见过魏大人。”
“这位是我在书院结识的友人,并非官中子弟,他出身寒门,才华却全然不逊王公贵胄门里出来的才俊。”
中年男子神色微讶。
一袭白衣的公子气质儒雅,长身玉立,鬓如刀裁,眼尾含笑,自带三分文雅七分贵气。
若贺书不提,他还真猜不到这样的少年郎是寒门子弟。
“这位公子相貌堂堂,他日若榜上有名,想必结亲的媒婆要踏破家门槛。”魏辛细细端详一番,负手赞道。
双方各自落座,外头静候的奴婢便得了令奉茶进来。
年轻的小丫鬟们大都含羞带怯地瞄上客座上的两位少年几眼,她们很少瞧见宾客中有如此年轻的公子,面颊不由浮上一层薄红。
接过奴婢奉上的茶,叶轻闻温和颔首,惹得小姑娘临走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几番。
按惯例,主人家应陪客人前去参观新宅,介绍风水景观,假山秀石,宾主尽欢,魏辛原也是这么做的,却被远远赶来的一位丫鬟附耳悄声说了几句,脸色顿时大变,“什么,当真?”
那丫鬟顾忌着有外客在,不好伸张,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魏辛拢了拢袖子,压下情绪,面含歉意道:“恕在下待客不周,须得暂且失陪片刻,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赋闲在家,昨日才从蜀地赶来,我即刻便叫他来作陪。”
贺书连忙回礼,精劲上衣宽肩窄腰,勾勒出健壮的体魄,“魏大人有事且忙,我与叶兄四处随意逛逛,不必劳烦魏公子。”
匆匆寒叙两声,魏辛跟着那丫鬟大步走远,留下二人站在原地拱手相送。
待人彻底消失于视野,贺书长舒一口气,卸下那副恭顺的伪装,嘴角微抿,面上露出些许不愉。
魏家自蜀地迁居成为京中新贵,他本以为这魏辛应当颇有几分本事,一番言谈下来却只能从他身上见到官场里的人惯有的拿腔作调。
“叶兄,人和物什我都见到带到,也算顺利完成任务了,咱们不如寻个由头早些离去,正好能邀你去我家吃顿便饭。”
“在下还要回去温习功课,明天先生定要抽背。”叶轻闻婉言谢绝。
“今日还是要多谢贺兄,在下一介布衣能得到达官贵人礼待眼熟,皆是多亏了兄台。”
趁其不注意,贺书身手矫健地抽出叶轻闻腰间纸扇,长袖一挥将其展开,“叶兄此言差矣。”
清空朗月,几根苍竹斜斜立于扇上,不远处,岸边棋盘散落,几颗棋子顺着溪流而下。
“画工题字赋诗,叶兄哪样不比书院那群自恃清高的小子们强。”
贺书食指虚点扇面,语气笃定,“有学之士应不论出身,光按高低贵贱分人才是大错特错,正如魏大人所言,待你明年科考中举,多的是人巴结奉承你。”
“到那时,无人再敢小瞧你的身世。”
少年意气,不惧世俗。
无意识捻了捻指腹,叶轻闻收回目光,率先向前走去,“莫说这些了,科考尚且遥远,贺兄既然还不想回家,不如就一起转转,这魏府不愧是官家差人造的院子,风姿水秀,别有风味。”
“哎,等我。”
贺书细细将扇子收好。
林浅酌曲膝站立,盛满水的木碗置于头顶。
她已维持这个姿势小半个时辰,期间没有挪动半分。
“不许动!”嬷嬷面容苛刻,毫不留情地用手中一尺长的板子击打着林浅酌的小腿,“既是要做我们魏家宅子里的奴婢,你就必须给我把这规矩学好,学透咯!”
头顶盛了水的碗晃晃悠悠,终于在一次存心重打下翻落,淋了林浅酌一头一脸。
她闷咳几声跌跪在地,小腿被打的已经麻木肿胀,毫无知觉。
院旁传来小丫头们的轻嘲声。
“哎,水翻了水翻了……”
“这种货色还想做大公子的贴身丫鬟,怕不是昏了头了。”
“听说是公子路上捡的,谁叫我们公子良善,见不得人可怜巴巴的样。”
贺书拽着叶轻闻循声而来。
他们闲逛许久,在这陌生的府邸成功迷失方向,索性一通乱摸,恰好撞上这幕。
嬷嬷将那厚粗的板子置于手中掂了掂,下巴微抬,阴阳怪气道:“方才我说过了吧,只要碗掉一次,便要挨我这板子十板,你可有异议?”
“没有。”林浅酌跪在地上,双手自觉摊开放平。
她知道自己会招人非议,不受待见,不过既然开了头,事情就要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挨打是家常便饭,不过区区十个板子,她还受得住。
“魏府管教下人可真是好手段,好教养。”贺书刚想飞身上前阻拦,却被叶轻闻制止。
“这是他人府上的家务事,我们外人不好擅自插手。”
“难道我就要看着人被活生生打残吗?”
少年踌躇一下,眼神渐渐变得坚决,“不行,我实在看不过.......”“啪!”
从晚了一步的贺书手里夺回纸扇,望着院内的体罚,白衣少年神色莫辨。
第一下板子响起,声音虽大,倒不是很痛。
林浅酌咬牙数着数,手上稍稍使了点巧劲,估摸手可能会肿。
十年中,要说从被打中她唯一学到的,就是尽量让自己伤的轻些,不至于哪天被父母失手活生生打死,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在这儿派上用场。
教养嬷嬷怎么打怎么觉着不对劲儿,听声响倒是比以往大,手感却都不似从前那般爽利。
她力气可没收着,比教训其他奴婢时大多了。
十个打完,林浅酌将通红泛青的手放下,双手克制不住轻颤,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还挺能忍。”嬷嬷轻哼一声,她本以为这丫头会被打的皮开肉绽,哭的泣不成声才是。
贺书不住蹙眉,对魏家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魏大公子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贺书猛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感觉身后有些发凉,他扭头去看,好友还是那副温润清俊的神情,并无哪里异样。
“叶兄,你方才说话了?”
“并无。”
贺书“哦”了声,眼角余光内突兀闪出一抹人影,他拉着叶轻闻急退几步隐入拐角。
“都围在这里作甚?”
下人们自发让出一条道,魏安然抱着魏薰走上前。
瞧见林浅酌这副样子,他还没说什么,灵秀便已心疼的嚎出了声。
“你没事吧,这手怎么肿成这样了......嬷嬷,浅酌是来学规矩的,不是来受罚的!”她上前搀起林浅酌,不住抽泣着翻来覆去地瞧她被打的双手。
教养嬷嬷提着她那板子,打的也有点气喘吁吁,但还是阴阳怪气的哼了声:
“灵秀姑娘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公子既然让这丫头来我这儿学规矩,就得放心将人交付于我,我这把老骨头必保她脱胎换骨,成为忠心耿耿的家奴。”
“那也不至于将人打成这个样子,你这不是想将人活活打废吗?”
“灵秀,我没事。”林浅酌撑开灵秀的手,维持住跪姿恭敬垂首,“嬷嬷尽心教我规矩,奴婢感激还来不及。”
听了这话,嬷嬷皱缩的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灵秀姑娘,听见了吧,这可是她自愿的,也请公子放心将人交给老奴,保准不会出错,丫头,你说是不是?”
“是,谨遵嬷嬷教诲。”
抱着懵懂的魏薰,魏安然唇角似笑非笑地上挑了些,“不错,你既然能有如此觉悟自是好的,务必要跟嬷嬷好好学,不得半途而废。”
“是。”
“姐姐……”魏薰抱着哥哥的脖子张望,被魏安然扣住脑袋摁了回去。
“灵秀,走了。”
“来了!”灵秀大声应道,素来没心没肺的笑脸垮成一团,她扭头替林浅酌揉了揉肿成馒头的手,气闷地瞪了教养嬷嬷一眼,起身碎步跑远。
“哼,什么东西。”
嬷嬷挥了挥手里的板子,向看热闹的下人叱道:“是不是你们也想挨我板子了!”
众人作鸟兽散,只留林浅酌一人跪在那儿,教养嬷嬷尚且算满意的瞟了眼她,“行了,我们继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