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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魏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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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高屋建瓦,乃是圣上钦赐的宝地,由宫中专门派遣的工匠耗尽数月才修造成功,足以证明圣上对京中新起之秀的荣宠。
马车行到魏府门口,魏安然率先踏下马车,望着即将迈入的府邸,神色晦暗不清。
灵秀倒没什么复杂的感觉,她拉着林浅酌不住地睁大眼惊叹着,“公子,这就是我们新的宅邸吗,当真气派!”
林浅酌跟着点了点头,习惯了乡下的土砖土瓦,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如此宏大的家宅。
“比起在蜀地的宅子,这儿好......”灵秀局促地理了理衣裙,她们的装束打扮过于朴素,竟是与恢宏气魄的府邸有些格格不入。
“哥哥!”
女童身着紫萝轻纱裙,配上额间梅花花钿,头上的坠饰随着她小跑的动作不住摇晃着,显得分外天真烂漫。
魏薰在侍女的呼声中张开小手环住魏安然的腰,“哥哥你怎么才来啊,薰儿等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我们家薰儿可不能被饿瘦,那样就不好看了。”亲昵地刮了刮幼妹的鼻子,少年面上多了几分宠溺。
“有哥哥在,薰儿能吃下那么多!”魏薰伸长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是吗,今天一定要吃这么多给哥哥瞧。”魏安然摸了摸魏薰的头,目光对上门前伫立的几道身影。
他收敛笑意,牵着魏薰对中间容貌清丽的妇人行了一礼,“向夫人请安。”
庄韵弯唇浅笑,葱葱玉指虚扶起面前的少年,声音和缓:“好孩子,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你了,来,快进来,娘为你接风洗尘。”
攥紧幼妹的手,他将魏薰牢牢护在身后,低声应是。
管家很快带了几个下人帮忙抬行李,看着灵秀身边虽然打理换洗了一番,仍然黑黄瘦弱的林浅酌,面露嫌弃,“这是哪里捡来的野丫头?”
灵秀连忙道:“回总管,这是公子路上偶然救下的姑娘,大公子心地善良,答应收她做丫鬟。”
管家看了眼满身土气的林浅酌,按捺下心中不喜,只是皱眉挥了挥手,“既然是公子要留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带她去公子苑里住下,别到处走动,免得惊了贵人。”
“谢谢总管!”
“明枝,带着她们去竹居。”
灵秀拉着林浅酌,跟着侍女从后门进去,拐了五六个弯后,牌匾上笔锋遒劲的“竹居”二字才映入眼帘。
根根青竹环绕在青砖绿瓦的屋檐下,伴着莺啼鸟叫声随着风微微晃动着枝叶,整个苑子看起来清幽典雅,仿佛世外桃源般别有洞天。
林浅酌暗暗记下来时的路,清亮的瞳中映下无数秀景楼台,假山秀石,潺潺流水,与她曾经住的土屋有着天壤之别。
明枝将二人带入主屋后的偏屋,推开门道:“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其余下人侍女在对面那屋,有什么需要你可以使唤他们。”
“谢谢明枝姐姐,有劳你了。”
“不打紧。”明枝略扫林浅酌一眼,没将人放在心上,“想必这几日你们在马车里坐也坐不安生,快些歇着吧。”
说完,她转头便走。
灵秀目送着明枝渐行渐远,等人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后才惊呼着跑进屋。
“浅酌你看,这么大的屋子只有我们俩住,开心吗!”
林浅酌也抑制不住惊叹之情,她试探着伸手去抚摸柜门,屋里的漆味还隐隐有些没散去,带着木头的清香沁人心脾。
她当然开心,这儿与林家村一比简直是人间仙境,可开心之余,她的忧虑更深,“灵秀,我真的可以在这儿吗?”
“当然啊。”灵秀与林浅酌并肩躺在宽敞的床榻上,“公子答应的事就肯定会做到,你以后就是魏家的丫鬟,也不用再过那种苦日子了。”
话虽如此,林浅酌却不似那般轻松,只是诚恳道:“谢谢你。”
“你是从小到大待我最好的人。”在她走投无路时,灵秀与魏安然对她释放的善意,林浅酌牢记在心。
灵秀抱着一边被子打了个滚,笑嘻嘻地捧着脸凑近林浅酌,“哎呀,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要不你再夸夸?”
“你真好。”
“嘿嘿......”
林浅酌阖上眼,唇角泛起一抹连她都不曾觉察的清浅笑意。
庭院中央,梨花布满枝丫,带着初春的几分潮意颤巍巍抖开花苞,羞涩可人的绽开于最美的时节。
正午,魏安然留在大夫人院子里用了午膳后才回来,她们只能自食其力开伙做饭。
屋子是新修缮的,许多东西都未曾备齐,小厨房里空荡荡一片。
用柜里仅有的面粉和鸡蛋搅成面糊下了锅疙瘩,林浅酌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被救下那天,她被喂了足足两碗清粥,头回知道吃撑的感觉。
结果当天夜里便吐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多年的陈伤,现在养倒还有复原的可能。”请来的大夫语重心长地劝道,“若姑娘再不爱惜自己,往后恐怕会愈发严重。”
胃病已久,旧疾繁多,这是她十年间活着付出的代价。
“浅酌你慢点吃,吃完我们换身衣裳去瞧瞧这儿。”端起手中的碗,三两口喝完面汤,灵秀道。
“好。”
他们屋里备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原本是为灵秀一人准备的眼下林浅酌只能换上灵秀备用的衣裳。
那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惹得灵秀直笑,“我这衣裳穿你身上,倒显得我五大三粗的紧。”
林浅酌也很窘迫,“要不我换回原先那身吧。”
先前灵秀代她向客栈某位老板娘讨了一件蓝色布裙,那是她已嫁人的女儿幼时的衣服。
“不成不成,老爷府里头时常会有贵人往来,不能冲撞了大人们。”
没法子,灵秀只好蹲下挽起林浅酌的裤腿,往里折了几道固定住,“明日我们就去裁一套来,现在只能将就一下了。”
“好了,咱们走。”灵秀拉着林浅酌的手,蹦跳着出了门。
大堂内,大夫人庄韵领着女眷们坐在右侧。
跪于中央软垫上,魏安然向首座的魏老夫人敬了盏茶,“祖母,然儿回来了。”
魏老夫人摇了摇手上的团扇,便有侍女接过魏安然手中的茶盏,恭敬地跪于塌边,将茶呈上。
待老夫人端过茶盏,魏安然这才退回原位坐下,视线冷不丁对上不远处端坐含笑的庄韵。
“然儿,作为你的嫡母,我先敬你一杯,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女人素白皓腕微转,茶杯举起,形态举止皆从容有度。
他的目光在庄韵身边年幼懵懂的魏薰身上微顿,与大夫人遥遥相敬,垂眸抿了茶,将眼中讥讽之色掩下。
“好,好,这才像个魏家长子的样。”魏老夫人拐杖一磕,在丫鬟的服侍下坐起身,“魏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荣光,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不许给我出岔子。”
老夫人的眼神扫视一圈,似有似无的瞟了眼魏安然,“然哥儿,你说是不是?”
“是,然儿知错。”
嫡孙乖巧的神情不似作伪,想着他是真是吃到苦头了,老夫人这才摆出满意的样子。
“行了,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娘,我扶您去歇息。”庄韵起身,善解人意地上前,“既然然儿已经回来,您就少费心劳神些,要不媳妇陪娘去暖阁瞧瞧?”
“这几日工匠刚修好,我已经派人去备好了杂物,就等着您大驾光临了。”
“好孩子,由你操办我都放心,咱们现在就去。”
老夫人的脸上露出笑意,和善地覆上庄韵的手,临走还不忘丢句:“这大家闺秀出身啊,就是比小门小户的知礼数,上的了台面。”
听了这话,堂内大半女眷都禁不住青了脸。
“什么东西!”待人走远,魏老三的妻室恨声骂了句,带着丫鬟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等女眷三三两两都差不多散了,魏薰才“蹭蹭”两步小跑到魏安然身边,揪住兄长的衣袍边角。
“没事的,薰儿不怕。”少年弯下腰抱起女童,抬腿向外走。
“等等!”
明枝顺了顺气,匆匆拦住兄妹二人,“公子,大夫人让奴婢抱四小姐去暖阁,由她来亲自照顾。”
“请你转告大夫人,我与薰儿多日未见,想带她去我的苑里玩,请她不必担心。”魏安然道。
明枝脸白了白,坚定地挡住去路,“请您把四小姐给我吧,不要让我们做下人的难办,四小姐?”
魏薰将小脸死死埋进兄长怀里不肯出来。
犹豫一下,明枝上前低声劝道:“眼下还请您顺着些大夫人的意,不可再任性妄为。”
魏安然眼角微挑,毫不领情地嗤笑一声,眼底阴郁一片,“庄氏女到现在还能好端端坐在那个位置,你说,我还要怎么顺着她?”
不等明枝回话,他便径直绕过。
“哥哥?”
魏薰不安地扭动一下小身体,把自己挪出来,有些无措地瘪嘴欲哭。
明明她答应过不会再给哥哥添麻烦,也不会任性的。
少年骤然闭眼,不让魏薰看见他眼中的杀意,他缓缓松开指关节泛白的手,重新将魏薰摁回怀里轻声哄道:“不是薰儿的错,是哥哥,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们......”
没有保护好娘亲,没有保护好阿嬷,就连魏薰眼下也被那个女人牢牢钳制着。
而自己居然还能与杀母仇人假惺惺地共聚一堂,上演一出母子情深。
他几欲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