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和故事2020》俞尧

4、李六顺（一）

　　一
　　“哥，生鲜市场那边有人报案，说是有人打群架，我过去看看。”许智推开办公室门，急匆匆地冲着原和说道。
　　“知道了。”原和放下手里的文件夹，突然琢磨起许智的话，“生鲜市场……”
　　“等我一下！”原和推开窗户，冲着楼下刚上警车的许智吼道。
　　急促的警铃如往日出警时一般响起，原和心头却涌起一反往日的焦虑。他摁着眉心，拨出一个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原和烦躁地挂掉电话，扒在驾驶员头枕上看着警车火速朝生鲜市场开去。
　　生鲜市场是一反常态的平静，只有少数几处菜贩和客人谈论着价格。时间离市场关门不远，大家都开始着手收拾整理，准备盖上篷布。原和望了一眼，远远地看见胡全拿着砍刀剁着肉。
　　“刚刚谁报的案？”许智站在寂静的市场里吼声问道。
　　“谁刚刚打架来着？”四下只有躲避的眼神回应着他。
　　许智一脸纳闷地看向原和，后者正蹲在不远处的地上，黑着脸用手摩挲着地上的一滩暗红色血迹。
　　原和径直走向胡全的肉摊，看着胡全脸上一片青肿还挂了彩，压低声音问道：
　　“李六顺呢？”
　　“送完肉就走了。”胡全没有停下手里剁肉的动作，也全然不顾脸上的伤口滴落下血滴沾染在肉上。
　　“地上那滩血谁的？”
　　“猪血而已，原警官，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胡全把砍刀猛地剁进砧板里，抬起头对上原和审视的眼，咧着嘴笑了笑，“没什么事您请回吧？我和兄弟们都准备关门回去了。”
　　报案者迟迟不敢露面，又没有合理充分的证据指明这里发生了斗殴，许智上来拉了拉原和，后者则看着胡全挑衅的嘴脸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气氛一时变得僵持，周围的菜贩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原和胡全两人对视着，想走又不敢轻举妄动。太阳完全落下，市场里光线昏暗，关门的时间已经到了，原和确实没有逗留下去的理由。
　　“许智！这儿！”同行的警察赵肖玫招呼一声，打破了沉默，她站在市场深处冲着许智的方向招了招手。
　　几个人凑到跟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血迹集中处几米开外还有零落的血点，几乎模糊不可见，但零零总总有好几处，都沿着一个方向向市场深处指去。
　　原和回头看了胡全一眼，几步上前顺着那方向走向市场的后门。血迹停住的地方，在一处巷口。
　　原和看着巷子里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一堆废弃杂物堆放在一起，倚叠如山。身后赶过来的胡全一行人都站在一处，小心地看着那堆杂物。
　　“这是我们扔烂肉的地方，后头流浪狗动不动跑来叼块肉啥的。”一个面生的肉贩子说道。
　　“一堆烂肉有啥看的……”几个肉贩子搭声道。
　　“还让不让人关门了等着回去吃饭呢……”一群叽叽喳喳的声音喧嚣不已。
　　“都给我闭嘴！”原和压着怒气低吼了一声，闻着腐肉的味道感到喉咙眼泛上一阵酸水。
　　“原哥……”一旁的赵肖玫捂着鼻子，有些抗拒地退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满脸怨愤的肉贩子们，“确实只是一堆烂肉……”
　　许智戳了赵肖玫一指头，皱着眉看着原和垂眸沉思着。
　　“收……”原和刚要下达收警的命令，角落里的塑料篷发出一声异响。
　　所有的嘈杂一瞬间安静了，身后的肉贩子们纷纷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看向胡全。许智和赵肖玫也愣了一刻，相互对视一眼确认彼此都听见了刚才塑料篷确实发出了响动。
　　“给我把篷子揭了。”原和回过身，指着肉贩子堆里两个年轻男人。两个年轻男人面面相觑，又看向前头的胡全。
　　“原警官，来来来。”胡全上前几步，眯着眼媚笑着靠近原和，从肥笨的身躯上摘下皮围裙，从兜里掏出烟盒，油腻的肥手递上一支白净的中华，“你看，天都这么晚了，孩子们都等着回家，你这么折腾，我害怕他们到警局投诉……”
　　原和直接绕过那支烟，走近那两个年轻男人，掏出兜里的警察证朗声道：“有任何问题欢迎到警局投诉，现在，去把篷子揭了，否则以妨碍公务罪予以拘留。”
　　两个年轻男人讪讪地看了胡全一眼，上前几步小心翼翼挪开堆放的杂物，踢开脚下的几块烂肉，揭开了那片塑料篷。
　　满脸是血的李六顺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眼前，除去了脸上盖着的塑料篷，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又痛得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捂住肋下。
　　原和几乎是跑着推开了两个男人过去小心地拉起李六顺，回头吼着：“许智！120！”
　　聚集在一处的肉贩子纷纷想要开溜，胡全虽然面色不再从容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慌张。原和看着奄奄一息的李六顺生命体征微乎其微，回头又吼道：“全都带回去！”

　　二
　　ICU（重症病房）外的走廊，气氛宁静得让人发慌。原和坐在长椅上，摁着眉心歉疚地独自沉默着。
　　他对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没有注意到李六顺这些天来的不对劲，后悔当初把他介绍到生鲜市场打工，对自己作为警察而让辖区里出现这样的恶性事件感到愧怍。
　　原和愣愣的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到许智处理完后续事件给他带了包子过来。
　　“哥，吃点吧，都熬了一宿了。”许智递过包子，担忧地看着原和，“那几个年轻的都供了，胡全是主谋，他们都是被迫动手的。”
　　“胡全呢？”原和接过包子，没有吃，只是放在椅子上。
　　“挺横的，说这事跟他没关系，逼急了就说咱们没证据乱指控。”
　　原和爆了句粗口，沉默着没再言语。
　　“病人家属在吗？”护士推开门出来问道。
　　“我是警察，正在联系他家属。”原和上前几步，向里头张望了几眼，却看不到那堆熟悉的红毛。
　　“病人伤情很严重，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肋骨三处骨折，还有一定情况的颅内出血，现在只是暂时稳定下来了，病人家属要做好准备。”
　　护士匆匆撂下一段话，就回去病房继续抢救工作了，留下原和和许智两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原和脑海里开始回想他是怎么认识这个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