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河广

3、第 3 章

　　前半夜大家都相安无事，严朔并不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所以两人也就没有聊起来。他拿出一本习题开始刷题，因为高三了，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些事，听着就心慌。
　　突然，已经安静了的走廊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一个低沉的男音。病床上的陆汐像是有什么预感一样，竟然坐直了身子，盯着门口。
　　严朔刚刚把书合上，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就推门而入，带来的还有一大股烟味，男人眼下还有很重的黑眼圈，不知道路上抽了多少烟提神。
　　男人一进来先看见了严朔，他瞥了严朔一眼，眼神里仿佛带着刀一样，给人家的心上剜了一刀。他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在灯光的照射下投下两团阴影。看起来是一个极难相处的人。
　　男人后面还跟了一个人，后面那个男的看起来就舒服多了，不像第一个那么带有攻击性，是斯斯文文的长相。
　　“大哥——”陆汐还没有站起来，就被哥哥一把搂进怀里。
　　原来是她哥哥啊。严朔站起来，后面那个男人也站在了他的旁边。哥哥问了陆汐几句话，然后摸了摸她的头，朝严朔这边走过来。
　　男人伸出手，字正腔圆地介绍了一下自己：“陆琨，陆汐的哥哥。”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而且表情冷得可怕。
　　“严朔。”严朔比他还简短。
　　“医生怎么说的？”陆琨切入主题，从怀里掏出一包烟，但是突然想起来这里是医院，又塞了回去。
　　严朔又把医生的结论重复了一遍。
　　陆琨手插在裤包里，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打量了一番严朔，皱着眉开了口：“所以是你砸伤了她？”
　　察觉到了陆琨不善的眼神，但是自己做的事情是要担的。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等待陆琨的责骂。
　　谁知陆琨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你就是我妹妹喜欢的那个？”
　　严朔：“……”
　　旁边的男人：“……”
　　另一边的那个男人拉住陆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汐那边。陆琨心领神会，又走到病床前，问：“小汐，和哥哥一起去国外好吗？哥哥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把你治好。”
　　严朔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只见他眼神温柔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仿佛把所有的温柔都揉碎了藏进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就像点点星光，照亮了整个眸子。
　　有人宠着真好啊。
　　严朔收回了目光，把注意力又投到陆汐那里。
　　陆汐闻言，抬眼看了一下严朔，这连严朔也很意外，是真的很意外……因为她这一看，带动着陆琨也看过来了。陆琨那个眼神十分复杂，仿佛要把严朔给宰了一样。
　　啧，丫头你没事别乱瞟人啊。
　　“我不想去……”陆汐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听见。陆琨的表情僵在脸上，男人也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严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陆汐抬起手，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严朔，轻声道：“我想跟着他。”
　　这句话就像引爆了炸弹一样，严朔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僵硬地看向陆琨。房间里的气氛冷得吓人，眼看陆琨就要发火。
　　男人上前，在陆琨耳边说了句什么，陆琨又只好作罢。
　　“顺着她的意思？可是我怎么可能放心把小汐交给他？”陆琨看着男人的眼睛。
　　“我刚刚托人查过了。严同学家庭离异，只有一个母亲和他相依为命，家庭不算富裕，但是为人都很好，只要我们每个月寄点钱过去，算是小汐的生活费，要是去那里，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男人不敢直视陆琨的眼睛，低着头说道。
　　严朔听着他对自己家庭的评价，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们居然就查到了他家的资料，不由得脊背一凉。不过听着别人对自己家的评论，还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陆琨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冷得吓人。
　　那男人继续补充到：“到时候如果小汐想回来了，我们再去接她也不迟。”
　　最后这句话像是才打动了陆琨一样，他冰封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陆汐听完，抓住了陆琨的手，左右摇晃着，仿佛在求他答应，活脱脱就是一八岁小孩。
　　陆琨没有再说话。也许那个男人跟着他久了，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所以转过来和严朔说话：“你好严同学，我叫李一年，刚刚我们说的当然只是提议，你看看你的家庭能不能再承受多一个人。当然，每个月我们会按时寄生活费给你们。”
　　严朔看着陆汐，心里有一丝难过，挺过意不去的。只要照顾她到恢复就行了，这是他欠人家的。
　　“好。”言简意赅。
　　陆琨本还想和陆汐说两句，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陆汐道别了几句，拿起西装外套就要走了。李一年走过去摸了摸陆汐的脑袋，陆汐仰头叫了声“一年哥”。
　　“小汐乖。”李一年看向小汐的眼里充满了……慈爱。
　　严朔看得很无语，这两个人分明李一年更像是陆汐的哥哥。
　　“阿年，”陆琨已经穿好了西装外套，站在门口等他，“准备走了，父母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去处理。”
　　尔后他又看着陆汐，终于从嘴角扯出一个像样的笑容：“小汐，我们过两天来看你。”
　　送走了陆琨他们，严朔觉得自己的背上全是冷汗。也到了睡觉的时间 ，该把那丫头哄去睡觉了。
　　“陆汐。”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陆汐马上就抬头看着他，眼睛水灵灵的，“该睡觉了。”
　　陆汐“哦”了一声，乖乖地盖好被子，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他。严朔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我在，睡吧。”
　　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样，陆汐满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回学校。
　　严朔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全校的焦点，校长把他传唤到办公室。
　　“你砸伤了一个同学，按理来说应该要记过。”校长甩着肥肥的手，对严朔指指点点。
　　“嗯。”严朔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是呢，昨天陆汐的家长来过了，还替你说了情。”胖校长瞄了一眼严朔的表情。
　　严朔愣住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陆……陆琨？”
　　胖校长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声音突然提高八度，就差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对对对！长得凶死了……”
　　严朔：“……”看来昨天校长也被吓的不轻。
　　“咳咳咳，”胖校长意识到失态了，又一屁股稳稳地坐回位置上，“看你又是学校的尖子生，我们也不太想给你记大过是吧。原本碍于人家家长的面子，现在好了人家家长发话了。哎太好了，我还以为我的宝贝尖子生要出什么岔子呢。这次给你个警告处分，下次你也注意一点……”
　　校长最后在说什么，严朔也没有听清楚。原来“好学生”真的是块免死金牌，真的，太恶心了。
　　严朔不知道最后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走出了校长的办公室。啧，反正不会很好看。
　　倒是林山一直在楼下等自己，见自己出来，赶紧跑过来：“朔哥，你没事吧，不会要记大过吧？”
　　严朔摇头，看上去神情不太友善，一点都不想再多说两句，所以林山识趣地换了一个话题。
　　“哎，那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领回家养着。”严朔头都没有偏。
　　“噗，那你这算……捡了个傻老婆？”
　　严朔停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丢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山：“……”死要面子的东西。
　　陆汐被他安置在家里，医生说要静养一段时间。严朔转着笔，终于熬到了晚自习结束。
　　他拎起书包，往校门口走。也不管身后的林山怎么嚷嚷。
　　“严朔你个见色忘友的东西！”林山咬牙切齿地在后面吼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拉住了严朔的步子，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我怎么就见色忘友了。”
　　“切，”赶上来的林山嗤之以鼻，“要不是那姑娘在门口，你用得着跑那么快？”
　　在门口？严朔再心里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随即又在心里否定了。但眼睛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门口扫了一圈。就看见一个穿着西装高高的男人旁边站着一个身影，她头上还缠着纱布，不停地向学校里面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严朔：“……”
　　这回是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相比起来，陆汐旁边的男人似乎更吸引人。他的脸在橘黄色的路灯下显得五官柔和，嘴角挂着微笑，引得过路的女生回头观望。
　　还好是李一年。严朔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点害怕陆琨，也许是他那强大的气场，一靠近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出来了？”严朔走近陆汐，他看见那丫头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
　　“来接你！”陆汐高兴地答着。
　　“啧啧啧啧……”林山觉得自己在旁边眼睛都快瞎了。
　　“她说想来接你，我就带着她出来了。”阿年笑着，看向陆汐的眼神很温柔。
　　“啧啧啧……”林山已经开始捂眼睛了。
　　严朔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医生说她要静养。”
　　“医生说也说要尽量顺从她的意思。”阿年还是微笑着，把严朔给堵回去了。
　　严朔现在觉得，这个男人说话好像有点绵里藏针……
　　“行了，小汐我去找大哥了。”阿年摸了一把陆汐的头，丢给严朔一个眼神，然后转头走了。
　　“朔哥？”林山在旁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严朔没有反应。
　　“严朔？”他又不死心地叫了一声。
　　“嗯？”这次严朔终于偏头了。
　　“我觉得你危险了。”林山笑着看着他，见严朔没有说话就自顾自地说下去，“嘿嘿我觉得那个男人是不是喜欢陆汐啊，你得有点危机感啊。”
　　严朔现在只想把这个祖宗给按到地下去，让他胡乱说话。
　　说着这个林山跑的比谁都快，看见气氛不太对，拔腿就跑，活像一只脱缰的野狗。
　　“走吧。”严朔走向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家里这里还有点远，最好还是坐公交车回去吧。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想起自己现在还拖着一个病号，这个病号能不能和他一起挤公交车还不一定呢……
　　于是他又停下，转过去看着陆汐。陆汐的面庞在灯光下仿佛被一层光包裹着，就像虚化了一样有些模糊，也越发显得她的线条柔和。严朔一停，陆汐也停了下来。
　　严朔咽了下口水，偏开了头：“走路回去。”
　　陆汐跟上来，扯扯脖子上的围巾：“我以后也可以来学校门口接你吗？”
　　“不行。”严朔的嘴皮动了动。
　　“那我以后还可以来上学吗？”陆汐看上去有点失望。
　　严朔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那双盯着他的眼神里分明是充满了期待。他语气也缓和了一点：“为什么呢？”
　　“因为你在这儿啊。”陆汐笑起来，眼睛还是弯弯的，严朔第一次发现她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因为你在，所以我想。严朔没有再说话了，夜里的街道依然喧嚣不断，他和陆汐一起融入了夜色里。
　　泼了墨似的天空里，打翻了一盘星星，碎在银河里，点缀了整个夜空。街上有两个人并肩而行，高点的那个走的快了些，站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等。
　　就好像岁月静好，我在不远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