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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送走云啼后,我匆匆吃了一口饭,便展开琴谱练习《临江诵》。

      据说这是皇帝老儿最喜欢的一首曲子,词作者已无可考证,谱曲的是前朝名宿,其曲风波澜壮阔,闻之如临江远眺,一目万里,颇有云水远禅之意。

      我磕磕巴巴地弹了两遍,生生把一曲绝世好曲弹得支离破碎,不忍猝闻。自觉得没趣,正赶上日头西沉,于是就提了剑到院子里练了一套破风剑法。

      正舞得兴趣盎然间,忽闻一阵铿锵的马蹄声由近及远,到近前时才渐渐零落成了小碎步。

      按照正常人的做法,此时应该是收剑抱拳,问一声阁下找谁。

      可我并不稀罕做正常人,更何况来到这山中的,大部分是找师父的,极少部分是找五师姐的。

      而我,除了一个云啼,便不会有人来找。

      所以我便舞我的剑,让对方先开口,这样让对方来问我来答,被动应答自然能省些脑细胞。

      我的得意算盘打的山响,手中冷剑如银蛇出洞,横扫、斜刺、翻掌回旋,虚实结合,极为狠辣,舞到精彩处,我都禁不住给自己喝彩了。

      那人竟也好脾气,只静静坐在马上看着,若不是那马儿偶尔打一个响鼻,我甚至都怀疑那人走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轻挑剑尖,一个流风回雪势后,整套剑法才算完成。

      抹了抹额间的汗,我仰头向马上看去。

      斜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遍洒,染红了漫卷天际的火烧云,在归巢的倦鸟啾鸣中,那人身披一圈绚烂光霞,静坐在马上。

      我微微眯起眼睛,从身形上来看,对方是一个男子,由于逆光,样貌并未看清。

      我沉默着,等对方先来开口问话,可谁知对方也做了这个打算,静等我来提问。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耐心终于被磨没了,愤怒的小火苗骤然升腾。呵呵,我纪苍耳在人世间行走十六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劲的敌手,不由得感慨万千。

      好吧,好吧,既然你如此无耻,就别怪我不要脸。

      我提剑扭身要走,那家伙终于出声了:“请问,静衣大师在吗?”

      那声音温润中透着冰冷,让我瞬间想起了鱼涂山下那一泓清涧中如玉般的鹅卵石,颗颗圆润光泽。

      我摇了摇头,脚下未停。

      “你是哑巴吗?”他缓缓道。

      这句问话显然很没有礼貌,却被他的谦谦语调说得自然动听。

      “嗯。”我闷哼一声,算是回答。

      “你是尹蝶?”他又问。

      我一听,猛的刹住脚。

      尹蝶是我五师姐的名讳,这样年轻的男子,在这样的时刻来到山上……难不成他是五师姐夫?

      那,那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我的冤亲债主!

      娘的,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愤恨地一扭身,恶狠狠地盯住了马上之人,心中暗想,要是没有你这家伙,老子用得着节衣缩食这么长时间吗?或是你晚出现几年,容我师父个喘息的机会,何必非得把我弄出去丢人现眼!你说你一个大好青年,四方美女你不求,非要上青延来勾搭我五师姐……

      简直是太可恶,太混蛋,太讨厌了!

      我此时手中有剑,心中有气,水到渠成应该在他身上捅上几个大窟窿。

      只是听师父偶尔提过,我这位未来师姐夫,出身武林世家,功夫很是不错,若现在打起来,想来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一役要是败了,必会被五师姐取笑一辈子;若是赢了,必会被师父收拾一辈子。

      不管怎么做,这余下的一生不会好过。

      我暗暗磨牙,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了这姻亲关系,六十年都不会晚。大不了等他老死了,我去他的坟头狠狠地踹上两脚,以解心头之愤吧。

      想必是我内心戏太过精彩,脸上的表情有些没控制住。

      我听到一声轻笑,似有若无的。然后那家伙说道:“看来她们都不在山上,如此这般我就放心了,就此别过了。”

      这句话莫名得很,没头没尾的。

      不等我反应,他已经拨马掉头,一溜烟地跑没影儿了。

      只留下被马蹄土扬得灰蒙蒙的我,一个人站在夕阳里感慨无限:这特么真是有意义的一天啊!

      师父果然守诺,第二天的傍晚就带着五师姐满载而归了。

      这趟出门,也不知花费几许,只觉得师父的脸都绿了,神情也萎靡了不少。

      五师姐倒是开心得紧,像个喜鹊叽叽喳喳个不停,还拉了我看她的新嫁衣,并说这是临镇最好的裁缝赶出来的活计。

      我手摸在那花团锦簇的红袍上,仿佛看到了师父的心在滴血。

      其实我的心也在滴血。

      想到两天前遇到的那个即将成为我五师姐夫的家伙,更是气的要爆血管。回头看到一脸喜气的五师姐,便觉得她终将吃里扒外、里通卖国,于是冷哼一声,讪讪回了自己的房间。

      “师父,您看纪六她……”五师姐嘴撅的老高,跳着脚在那生气。

      师父无力地摆了摆手,安慰道:“比赛临近,她见了你这些东西,难免会情绪紧张,你要体谅她。”

      说到比赛,五师姐一下子惊醒过来,忙做了小低伏状,轻轻道了一声:“弟子明白。”

      日子一无聊起来,便过得飞快。

      云啼再也没来,我成天介练琴写诗,终能将那曲《临江诵》弹得顺畅起来,诗也渐渐做得齐整了许多,师父眉间的褶皱终于平缓了些,偶尔看到我时,唇边竟携了丝笑意。

      我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这个说法,叫“宁闻鬼哭,不听鬼笑”。

      虽然拿鬼来比喻师父是大不敬的,但是话糙理不糙,一旦严肃如斯的师父对我笑意盈盈,我就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了。

      果然,那日在午饭间,当师父夹起一块萝卜时,竟然“噗嗤”笑出了声。

      我立刻大惊失色,好不容易夹起的一块瘦肉落回汤碗中,再难寻觅。连五师姐也愣愣地提了筷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苍耳,你说你的命有多好?”师父强忍住笑意,认真地看着我。

      这话是从何说起?

      我要算是命好,那人人都是投胎小能手了。

      师父没理会我的白眼,又继续道;“前些日子,普岸真人给我来信了,说他那边定了下来,就等拔萃大会一过,那边便来提亲,并且无需嫁妆,只要你愿意就好。”

      无本买卖?

      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普岸真人我知道,武林特别超级无敌大豪门“盘炎觉宗”的当家人。座下的弟子各个是武林中的翘楚人物。

      近几年,普岸真人虽已年过古稀,收徒的热情却堪比纳妾。听说后入门的这几个徒弟也很是厉害,有几个已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了。

      “师父是想把我卖给普岸真人?”我撇了撇嘴,继续找肉。

      “别胡说八道!”师父宠溺地用筷子敲了敲我的额头,“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咱们还能攀上普岸这样的门派,咱们青延日渐式微,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早前只当是你大师姐嫁的最好,其他的姐妹是一个不如一个,原本到你这儿,我都没什么念想了,只要能嫁出去就好了。”

      听闻师父的肺腑之言,我元气大伤地以头敲桌。

      可惜师父却没看到。

      “乍听对方的家事人品,再想到你这副鬼样子,我都觉得这门亲事指定没戏,谁想这几天那孩子竟然应了,这当真是青衣老祖保佑啊!”

      我听了师父这几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心头颇为不爽:“师父,青衣老遗训,我不能做小啊!”

      师父双目一瞪,拿着沾满汁水的筷子戳我的脸:“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让你去当人家的妾室了?”

      我一边躲筷子一边急声道:“以那样的人品家世来娶我,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师父您细想,是不是他已经成亲,可惜正室多年无出,他不甘心就此绝后,于是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无辜的我,隐瞒婚史强取豪夺,强迫我为他开枝散叶,让咱们青延百年的声誉毁于一旦……”

      师父不戳我的脸了,她目瞪口呆的听着我精彩绝伦的阴谋论,抽了两下嘴角:“你是不是又偷我的菜钱,去茶馆里听说书了?”

      我真想大吼一声“师父明察秋毫”,临到嘴边赶紧换成了“哪能啊,师父”。

      她阴恻恻的看了我一眼,又夹了一筷子萝卜,漫不经心道:“从明天开始,让你五师姐买菜去!”

      我滴个娘,这不是断我财路吗!

      我苦苦哀求师父,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又是捏腰又是捶腿,小低伏状做到极致,恶心的五师姐直嚷嚷:“师父你让她买吧,让她买吧,我都吃不下饭了。”

      师父才同意继续由我买菜。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饭也吃不下了,借口练琴匆匆回了房间。

      坐在古琴前,我却一个调儿也弹不下去。

      我的心原本是一片静湖,被师父投了个小石子,荡了几下,却也无妨,只不过多了几圈涟漪罢了。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的,想到下周就是比赛的日子了,一种陌生的紧张感也油然而生。

      看来我虽自诩心定神宁,但终究不是草木。

      我叹了口气,刚想躺在床上补个安宁觉,忽听外面有人语声,随后一声娇滴滴的“师伯”,让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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