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池晓白

93、10.加油，小白（3）：老年朱砂痣

　　第二天上午，小白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迟疑良久，还是去了藏海山庄。
　　她还是想见一见父亲。
　　到了山庄门口，一块大大的牌子拦住了她：私人住宅，非请莫入。
　　她忘记了，这是一家私人会所。
　　将近一年没见的老父亲和她只有一墙之隔，可是，见不到。
　　她试着和门口的保安套近乎。
　　“大哥你好，”她从兜里摸出一张钞票塞给保安，“我姓白，叫白蔻梓，是山庄里新来的首席大厨白召云先生的女儿，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给我进去和他见个面，我下午的飞机要回老家。”
　　那保安年纪不大，却有些老气横秋，收了小白的钱，却不肯通融，“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私人会所，不是老板的客人，不能进去，我最多只能帮你问问白先生，他要是肯出来跟你见面，你们可以在门口碰个头。”
　　小白一咬牙，“也行啊。”
　　保安的电话打过去，很快那边回了消息：白先生和老板上山了，不在山庄里。
　　小白大失所望，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老父亲的手机号码，“爸，你在哪儿啊？”
　　白召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明快，“老爸在山上呢，闺女，你在哪儿啊？小徐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回家？”
　　“是的。”
　　“那就好，替我好好照顾你妈。”
　　“爸你不回家吗？”
　　“爸爸今年不回去了，老板说给我一大笔奖金，你也知道，家里现在缺钱用。”
　　“爸，我晋升了，很快就会有钱了。”
　　“你的钱留着自己花，你妈的病不要你操心，你和小徐年纪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结婚了，到时候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老爸没本事，不能给你添很多嫁妆，但是也不会让你被婆家看不起就是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干活儿了，厨房里人手不够。”
　　“嗯，好。”
　　到最后，她到底也没说自己就在藏海山庄门口。

　　她这厢才准备要走，有个熟人从藏海山庄里出来，叫住了她，“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白抬头一看，却是李美芝，一身得体的旗袍衬得她风姿绰约，修饰得整整齐齐的鬓发乌黑如云，一对红宝石耳环耀眼发光，再加上一点绯色的粉底和唇色，让她整个人妩媚又端丽。
　　“阿姨好。”
　　李美芝愁眉不展的挽着小白的手，“白白啊，我心情不太好，你陪我吃个饭吧。”
　　小白干笑了两声，“我下午三点的飞机回老家啊。”
　　“吃完饭我送你去机场还不行吗？”
　　小白无奈了，只好跟着李美芝去了停车场。
　　李美芝开一辆浅色的丰田，车内一股幽淡又好闻的味道。
　　小白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一边分神听李美芝忧愁的说话，“。。。我想见他一面，可惜没见着。”
　　“想见谁啊？”
　　“我刚刚说了啊，新来的那位白师傅啊。”
　　小白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什么白师傅？”不会刚好是自家的老爹吧？
　　李美芝嗔怪的看了小白一眼，“合着我刚刚讲那一大通话，你都没听进去啊？”
　　她又耐心的重头说，“新来的白师傅，是赵先生请的私人厨师，做饭的手艺很好，人长得也很帅，”说到这里她还羞涩的笑了下。
　　小白一颗心开始砰砰直跳，世界真的太小了。
　　“那个，那个，阿姨，白师傅是有老婆的你知道吧？”
　　李美芝叹气，“我知道啊，他什么都跟我说了，爱人生了重病，家里缺钱，才出来打工，时间也不长，最多半个月，他和爱人感情也很深，听他说起两个人相处的那些事，真是又羡慕又嫉妒，那么好的男人，怎么我就没遇到呢？”
　　小白心里一阵得意，自家老爸果然素质过硬。
　　良心说，李美芝不管是气质还是修养，都比自家那个小学毕业嗓门儿震天的老妈陈招娣要强一百倍，再加上养尊处优惯了，脸上一点风霜都没有，对中老年男人来说，杀伤力还是非常大的。
　　“我跟白师傅说，我也不要求他回报我什么，就他在藏海山庄打工这段时间，我们就在一起吧，经济方面我也可以支持他。。。”
　　小白差点被口水呛死，“啊？他答应了？”
　　李美芝沮丧的说道：“他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
　　小白干笑不已，心头一块大石放了下来。
　　李美芝幽幽的叹息。

　　吃饭的地方叫花之林，小白第一次来，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李美芝却很习以为常，大堂经理看见她来，也都微笑以对，“李姐，好长时间不见你了，还是老位置吗？”
　　李美芝没精打采的嗯了声。
　　大堂经理谦恭有礼把两人引到了楼上的包间，进门的时候小白看了一眼包间的价格，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基本消费700元。
　　“阿姨，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坐吧，我看楼下有很多空位置。”
　　李美芝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换地方，这就是我经常坐的地方啊。”
　　小白闭上了嘴。
　　菜很快上来，都是用很精致很典雅的小碟子小盘子装着，小白看得心痒痒的，恨不得摸出手机拍照留影。
　　李美芝胡乱吃了两口，不住叹气。
　　“白白啊，这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一个知心的人吗？”
　　小白满嘴含着滑嫩的鱼片，“应该能吧。”
　　“我今天去找白师傅，可是他居然为了避开我，特地跟着赵先生去了山上，我就那么惹人厌吗？”
　　“也不是，主要人家是有妇之夫，避嫌啊，而且老婆又在重病。。。”
　　“我知道，所以我带了十万块钱过去，想拿给他救急用的，可是他连我电话都不接了。”
　　李美芝娟秀的脸上满是落寞，“白白，我是不是老了？他不接我电话，我竟有点伤心，从前和大勇吵架，心里只有不平和愤恨，独独不会伤心，后来遇到蒙奕和孙志刚，被他们骗了，也只是恨，还有一点点的羞恼，唯有遇到白师傅，是伤心了。”
　　小白脑门儿冒汗，又是尴尬又是得意，自家老父亲经受住了考验固然让她开心，李美芝女士毕竟给她雪中送炭过好多金源，不安慰两句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绞尽脑汁的找话头，想要转移李美芝的注意力，“阿姨，顾大叔是个好人，我有点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吵架？”
　　这个话头成功的打开了李美芝女士的话匣子。
　　“他确实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丈夫，我跟他结婚二十多年，没有哪一天，他是彻彻底底清清静静陪着我过的，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各种各样的女人给他打电话，请他吃饭的，问他要钱的，有时候一家人好端端的吃着饭，他接个电话，站起来就走，问他去哪里，说是某某朋友出了事，他过去看看，再问，这个某某朋友还是个女的，换了是你，能不多想吗？”
　　“他总说我嫌弃他没文化，是个粗人，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在他心里，我不重要，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我羡慕白师傅的老婆，堂堂七尺男儿，会为了自己的女人丢下舒适安逸的生活，离乡背井去挣钱，这不仅是勇气的问题，还是面子和尊严啊，顾大勇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有时候我倒宁肯他穷一点，手头儿紧巴巴的，但是每天都围着我转，我也不是那种不能工作不能挣钱的女人，结婚前，我也是有过工作的，我在国营厂里当过女工，还在学校里教过书，我知道挣钱很难，但是从来也没有怕过。”
　　“年轻的时候唯一做错的事，大概就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了顾大勇，我在学校教书的时候，有个年轻的男老师，对我很有感觉的，就是家里穷一些，我妈怕我嫁给他吃苦，所以做主定了顾大勇，我那时候但凡坚持一下，也许不是今天的结局。”
　　“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的问题，白白啊，李阿姨是个教训，有钱的男人和有感情的男人，要选有感情的男人，别掉进钱眼儿里，古话说的好，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
　　小白细细咀嚼她的话，“知道了。”
　　“李阿姨现在悔啊，也不知道白师傅去了哪里，真想再见见他啊，跟那样胸怀坦荡又光风霁月的男人在一起，哪怕是纯聊天，都觉得是享受。”
　　小白吞了吞口水，默默的装灰尘。
　　“阿姨，我听说，那个，有个事，不知道顾哥跟你提过没有，就是顾叔那个女朋友，给他生的孩子，不是他的。”
　　李美芝蔫蔫儿的应了一声，“是么？”
　　小白使劲儿的暗示，“阿姨，顾叔遭遇到这么大的打击，现在应该正是灰心丧气的时候，你要不要回去安慰安慰他？”
　　李美芝摇头，“我如今心口已经有了一点朱砂痣，他不过是我衣上一点蚊子血，不值得回头了。”
　　小白干笑了好几声，额头几乎要落下豆大的汗珠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家老父亲在知天命的年纪，还会成为别人心头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