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朱颜》花言无忌

3、峰回路转无尽时

　　秦致虚与苏尚祈的忠心，倒是人人皆知，苏尚祈如今继位，秦致虚自然也会平步青云，重权在握。故而，方才倒有不少人暗中打量我，但我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令不少人止于观、而不前。
　　“秦大人。”
　　身边一声轻唤，暖香扑鼻而来，我不由转头，来人一身长衫俏红，却偏偏不扎眼，让人看去，反倒精神一振，眼前一亮。
　　看清来人，我不由暗中苦笑。
　　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他原是有婚约在身的，入宫是为了替母亲翻案，待到母亲一得清白，就是死他也要出得宫去见心上人一面，问她一句话。
　　怎么他现在还在宫中？
　　我原本想等四年之期一过，就送他回家的，所以至始至终，也没有给他封号。如今新皇继位，他本该出宫返乡才对的。
　　“袁公子。”我冷淡地回了一句——方才看见他笑，差点儿又要笑着回答，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袁花重却丝毫不怕我的冷淡，反倒柔柔一笑，坐在了我身旁：“想不到秦大人还知晓在下的名字。花重受宠若惊。”
　　我淡淡点点头，不作解释。
　　袁花重不以为意，始终笑容满面，令人如沐春风，逼得我险些又要现了原形。
　　听他一句一句地说，我冷着脸，只是一下下地点头，不肯多说一句话。
　　我记得，当初的他，倔强要强，嫉恶如仇，单纯地很，即使是求我为他母亲翻案，也是硬邦邦地跪着不肯多说一句话。怎么，今天全然相反？舌灿莲花，赞美倾慕之词层出不穷，且词意句句出新、不落俗套。
　　只四年宫中生活，就磨平了他的棱角吗？
　　可是，阿静却没有变。我对他如何百依百顺，却没能改变他要反我的心思。
　　姑姑对我说，这世上的男人善变，这难得不变的一个，居然让我碰上了——若是对我好，还是缘分，眼下看来，却是劫数。

　　“秦大人，请吧。”袁花重纤手一摆，笑颜如花。
　　我一愣，才想起，刚刚无意间答应了同他到偏园之中去赏花。
　　我站起身，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走走停停。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一脸歉意地走回我身边，语带怜惜地温柔说到：“若秦大人不弃，容花重略尽绵力。”
　　我装作冷冷地审视他片刻，才扶住他伸出的手，由他扶着我慢慢走。
　　一路上，他轻声讲些宫中趣事，我不说话也不笑，只是听。他说的事，我大多也知道，只是换个人将来却又是另一种味道，我也乐得重温下过去的感觉。就这般，两人之间倒也显得很是融洽。
　　两人顺着小路，越走越偏，初时还能偶然遇到两个宫人侍卫，后来便是半个人影儿也不看不到了。只是，我却明白他要带我去何处了。
　　在这宫中的西南处，有个偏角，不知是谁种了几株梅花，到了寒冬便独自开放，静静地，似乎并不欲人知晓。
　　我若不是巧合，也不会知道。
　　那日，我处理完国事，回到阿静住处，才知道他白日里丢了玉佩，气了半晚，已经累了先歇着了。我知道其实是气我白日里没有陪他，为了让他高兴，我半夜带着人到他白天去过的地方挨个找。却不想，在西宫中迷了路，乱走到了这个偏角，当时月光清冷，几株梅花出奇地清雅，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静静地站在梅花旁边，轻轻地叹气。
　　那幅画面，领我惊艳不已，以为那寂寥出尘的少年就是孤芳自赏的梅中仙子。
　　那个少年，自然就是袁花重。
　　这个偏角，就是我第一次遇到他的地方。

　　“秦大人，你看此处风景如何？”袁花重的眉修长，衬得一双眼睛狭长有韵，笑起来本来是十分耐看的，只是此时，我却觉得有几分诡异。
　　斟酌了片刻，我点头到：“幽静怡人。”
　　袁花重又笑起来，慢慢行至树下，轻抚枝干：“此时，正是万物繁茂之际，却并非梅之佳节。若是待到冬日，初雪一过，这几株梅花，就会盛开……会是格外的清冷，也是格外地香雅……”
　　我不知他此话的用意，更不知道他和秦致虚之间有何渊源，而秦致虚此时，又会怎么回答。琢磨一下，依旧是冰着一张脸，没有答话——就当是不解风情不善言辞。
　　“呵，看，是花重考虑不周了，”袁花重回头温柔地笑到，伸手扶着我，“竟忘了秦大人有伤在身，不便久站。那儿有方桌凳，花重扶大人过去。”
　　那石桌凳，我知道，还是我命人加建的。
　　当年，我打定主意，不给袁花重封号，以便让他四年之后可以出宫。但是，那晚我到底在他房中留宿一宿，虽然什么也没发生，可我若是什么都不做，又怕他在宫中被人欺负、日子难过，知道他喜欢来这个园子，就命人加了这副桌凳。
　　后来，他日子难过不难过，我不知道，我却为此付出了不小的带价——就为了这个，阿静整整三个月没给我好脸色，我自然再也没有见过袁花重。

　　他此时，带秦致虚来到此地，有什么打算？
　　难道，他们也是在此地初识？
　　不对不对，我暗笑自己，方才袁花重不是说“想不到秦大人还知晓在下的名字。花重受宠若惊”，这说明，今日之前，两人应当是不相识的。
　　即使是一个识得另一个，也是一相情愿的。
　　姑姑说，别人是大智若愚，我却是大愚若智——大多时候，我笨得要命，偶然聪明一次，会让人怀疑以前的迟钝都是装出来的。
　　鉴于姑姑说这话时的表情，我一直想不明白这话到底是夸我还是贬我。
　　不过我不否认我有时候的确有些反应迟钝，就像此时，我心里知道此地对袁花重的意义不一般，却丝毫无法给他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秦大人，想必觉得无趣吧，”袁花重看着我微微笑到，“此处是过于偏僻了一些，不过，有时候，偏僻的地方做起事来会更加方便一些，大人说，是么？”
　　我一愣，抬头看他，见他笑得越发温柔，却，也越发诡异。
　　我站起身，漠然到：“既然袁公子喜欢，不妨在此慢慢欣赏，秦致虚一介武人，不懂这些风雅之事，先行告辞。”
　　既然觉得不对，再留在这里，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却不想，我刚起身，袁花重也跟着站起身，一双眼睛看着我，忽然展开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