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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谢图南刚皱眉头就被人套进麻袋,丢进了不远处的海河里。尚长安也被几人抓着头发扯到一边。

      海河蛟在一旁冷冷看着。

      “爱管闲事,就这个下场,这是哪儿?这是南城,老子惹不起林东还怕几个穷书生吗?”尚长安胡乱蹬着,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嘴都张不开。这些流氓平时打人都跟吃了奶似的,跟别说要出气。

      水面传来扑通一声,尚长安知道这是被扔下去了。

      “爷!”死压着嗓子喊,可他实在是来不及救谢图南。

      尚长安抱头看着麻袋沉到水里,心下一凉。

      海河蛟也看见谢图南沉到海河底,气出了,一挥手也带着人撤回自己地界。

      林东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

      “艹,海河蛟那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心眼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竟然忘了!”

      何涧头一次见林东如此慌张,连忙安慰:“听兄弟们说只是套了个麻袋扔水里去了。”

      林东回头眼睛瞪的圆溜溜,喘着粗气嗓子被风灌哑了,听着无比急切,

      “放屁!谢图南那小身板能受的了吗?别说套个麻袋,就是直接扔进去我看他也爬不上来。”

      嘴上骂着,脚下跑的比谁都快。他们二人沿着码头跑了一圈也没找见,最后在一艘汽轮旁看见被打晕的尚长安。

      远远看着像只可怜的小狗被人打断了腿,何涧刚看见个影就急红了眼,冲了过去。林东只顾着寻大个子,逐渐停下脚步。

      海河两旁的码头他们全都探过,水最深的地方谁都不敢说下去就能摸清。环顾四周,两条拖痕清晰无比,通向码头岸边。

      “坏了!”林东到了码头边上就看见尚长安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边脱衣服一边碎念:“得罪人了还乱跑!我看你们主仆两个不想活了!”

      然后二话不说脱了上衣跳进水里。

      岸上乱成一团,水底却静谧无声。

      海河的水又苦又涩,林东一开始到天津的时候就是个脚夫。海河每年都淹死人,他为了生活还去打过尸体。

      林东水性好,但他不想给谢图南收尸。

      水草漂浮,泥土湿滑粘腻,脚下不知踩到了个什么东西,林东大概感觉出来是个碎瓷碗,他奋力的往下沉,就着光线果然看见一个麻袋。

      周围碧绿茂盛,夕阳的光透进水里是暖橘色的。

      林东本想拎着麻袋往上飘,奈何谢图南身量高,重的跟个几百石的货箱子。怕人死了,他赶紧打开麻袋,谢图南嘴边已经没有气泡。

      林东没多想直接把人捞过来,掰开嘴然后捏住苍白的唇瓣,将自己嘴里的半口气渡了过去。

      而谢图南没有任何反应,林东赶紧抓着人往上浮。

      “太他娘沉了吧,早知道不给他渡那口气了,这下倒好我自己都游不上去。”林东不断在腹诽,后悔莫及之时一只冰凉的手掌突然攥住他的胳膊。

      谢图南的眼睛在水里看深邃的吓人,好在没几秒又变得温柔,被缺氧折磨的渐渐迷蒙。

      见他连划水的力气都没有,林东掐紧他的胳膊,双腿不断用力将人往上托,最后没办法又绕到那人身前示意他赶紧游。

      林东在谢图南身边比划半天,却换来他合上眼皮。情急之下林东捧着他的脸想把人叫醒,却只能看着人在他手里一点点下滑。

      “谢图南!”他一张嘴就是一连串气泡。

      仿佛听见他的呼喊,谢图南在水里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搂上了他的腰。大褂下摆夹在两人之间,还有水草,阳光照的人的脸五彩缤纷。

      林东被谢图南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想要挣脱却被攥得更紧。

      谢图南睁眼就瞧见林东左肩上的刺青,狰狞可怖,但是又有种奇异的瑰丽。他神智不清,竟然糊涂的想要问问林东的刺得是什么,结果又呛了口水。

      在水底不能说话,林东翻了个白眼,让谢图南搂紧他。

      此时林东在想,这样苦情的戏码真是要多烂有多烂,要是以前听话本子他肯定要骂,可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轻重缓急。”

      老天爷仿佛在说:“你没得选。”

      某人的手指就好像故意添油加醋,要把这荒唐坐实,不老实的动了动,指腹摩擦过微弹的肌肉,弄得人浑身不舒服。

      林东看谢图南可以自己动,就松开了手。虽然那人的眼神有些迷离,但应该不会下沉。

      早就头疼快要裂开,谢图南哪里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稀里糊涂被人推开以后清醒不少。腥苦的味道在谢图南周身的水里不断蔓延,才令其想起来逃生。林东水性好所以一贯托着他,直到能看见模糊的岸边,他才游上去。

      一只手搅碎水面,两个人总算是在这样的挣扎中得生。

      夜幕降临之后的天津卫,林东总是看不够。他以前劳动一天最想做的事就是坐在码头上好好看一次日落,然后坐一宿看过黑夜的漆黑,最后迎来地平面的第一缕曙光。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希望,所以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就是他最大的动力。

      后来他有了地位,一战成名,当上把头领着兄弟们管理码头。可也没时间好好看一次日落日出。他掏出口袋里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却发现没有火石。他想回头问谢图南,看见那张冻得惨白的脸,才想起来这人不抽烟。

      谢图南被人丢到海河里,差点没命。林东把他救了上来,两个人一直不说话坐禅。夜晚的风还很凉,林东还像在水里一样裸着上半身,露出结实的手臂,还有肩上纹的那条龙。

      而谢图南坐的稍微靠后,时不时打量斜前方的人。身上的大褂湿嗒嗒的,谢图南也不想动,就那么晾着。林东手里夹着烟卷,一直把玩。谁也不说话,但是这种安静真的让谢图南觉得可以松一口气。

      身后就是东临漕运的大铁门,上面上了锈。对面最远处的船只缓缓的向这边滑,还有几个脚夫努力搬货。

      “你以前也是脚夫对吗?”谢图南冻的打了个冷颤,盯着微风荡漾下的海河突然想聊点什么。

      “是。”

      “后来呢?”

      林东听见谢图南问他,直接把烟卷拆开倒出烟叶嚼了起来,似乎对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事实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以后的日子不短,从哪里讲起都是个问题。

      “总把头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得到的,这个我懂。”谢图南是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林东变成现在这样,所以斟酌之后,他挑了一个自己最好奇的部分。

      既是少年也不再是少年,他的灵魂没死,却不得不乖乖低头,被沧桑包裹。

      “你一个大少爷懂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你不懂。”林东面部冷森,咀嚼嘴里的烟叶苦涩,苦得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被拒绝的人早有准备,谢图南视线直直穿过斜前方精壮的后背,语气却像大哥哥照顾弟弟似的宠溺:“讲讲吧,你我之间已经是生死之交,你救我,我也帮了你,总能比以前近一些。”说完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的海河,闻着空气里的烟火,将目光放远。

      林东回头看他,颇有些好奇,“少谢不准备跟我玩阴谋了?”

      “阴谋?我觉得算不上阴谋”谢图南坐在他身后,低头一笑,“倒是林把头从第一面起就瞧不上我这种人,没给我机会靠近,更没给我机会解释。”

      “哦,不然呢?你还想怎样?”

      “把头长相英俊潇洒,为人光明磊落,我心向往之。”谢图南本来是玩笑,谁料表情严肃认真,增添许多乐趣。

      “滚蛋。”想到这儿的某人笑着暗骂了句。

      气氛一下变得宽松,林东没想到主动润滑这段关系的竟然是谢图南。表面上,林东是个混不吝的主,谢图南是个不肯让步的老顽固。实际一直不肯让步的是林东,他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看法,认为深宅大院长大的人就算不阴险也一定狡诈。

      林东欣赏身后的聪明公子哥,嘴上说着想要了解其实从未了解过。过早地给一个人定了位置,有些不近人情。其实那个人也可以逗闷子,而非常常摆出一副知尽天下的讨嫌模样。

      见到有效,谢图南一边晾衣服一边闲聊:“真的不说了?”

      “你想听什么?”

      “把头决定就好,我不挑。”

      似乎掉水让两个人放下许多平日的重担,说起来,林东从不知道谢图南这样的人还会开低俗玩笑,一边想着嘴角已有弧度,结果一抬头看见对面码头上灯火如豆,又呆住了,等到回神才想起指给谢图南看。

      林东:那年我十几岁,来到天津讨生活,这里很黑暗,就对面的码头上总死人,以前的孙二狠戾无情,虐待脚夫船工,有很多人死后入殓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扔进海河喂鱼。”

      谢图南顺着林东的指尖,见码头上还有人努力工作,在他眼里现在的码头看不出丝毫黑暗,家家户户的灯光反而令他羡慕,而就是那里几年前还会时不时看见死人。

      “我早就听说码头生意不好做。”

      “何止不好做,动不动就要丢命。钱是没少挣,可惜有命赚没命花。当初地盘争夺的厉害,文斗武斗都会死人。”林东叹息道:“后来,身旁的兄弟实在受不了,我也不想再当个臭虫任人践踏,就在孙二泡澡的时候进了澡堂子,拎刀逼他把位置让给我。”

      年轻时候总喜欢喝酒侃大山,林东不止一次讲过这段经历。躺在最西边的瓜棚里,刚好能看见曾经带着人厮杀过一次次的码头。酒精搅合的脑子里只剩下物是人非四个字,愧疚没有了,饥寒没有了,幸福也随之走远。

      “这么简单?”谢图南抖了抖衣服上的水。

      林东听见这话哂笑一声,顺便把嘴里的渣子吐了:“简单?少谢爷学问那么多,总该知道得功易,守功难吧。”不远处河水随着话语逐事而去,看的人却迷了眼,稍微停顿了下:“以前总以为当上把头就有权力改变一切,甚至夸下海口答应兄弟们温饱安定,结果到最后发现人还是人,没人能成神,孙二没躲过的我也没躲过。拉帮结派,争抢地盘,每天都在发生,兄弟们不是逃离就是死去,从那以后我真他妈觉得自己整天醉生梦死就是恃宠而骄,老天爷不收他我,难道就是让我这样糟践的?

      说的人故意放轻松,却不知道谢图南看着他短短的发茬发呆入神。

      “嗯,知道。”

      林东:“管理这一帮人不容易,没一个是善茬,再加上当年还有海河蛟,袁绘等大混混儿,我算个什么东西。”他吐了一口,然后随性一歪,两条腿随意分开晾裤子。

      天上星星很多,让他想起那些年打过架,拼过命,为了一块地盘他被刮花了脸,眼珠子差点被扣出来。很多事,外人没法理解,他不奢求谢图南这样的富家子弟能明白什么是人间疾苦,只希望在这个动乱的年代谢图南能少整幺蛾子,保命为上。

      南市的老百姓宁可在“三不管”地带交着“拿一份”也要在这里过活,在很多谢图南这样的世家眼里不可思议。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同地狱的灰色地带,人们在这里看到天堂。林东这样的混混儿们说话算话,收了你的钱就一定会保护你,比起那些戴着肩章的兵,外国佬强太多。而且在这里只要肯卖力气,下雨天给窑姐儿们当块垫脚石,你都能有口饭吃。

      桃花源是死人才能去的地方,三不管你活着就能在里面拼一拼。

      谢图南没来过南市,但为了接触林东,也专门研究过南市的鱼龙混杂。这里环境很差,却很包容,每一个穷苦人都能领块瓦片栖身。

      星辰闪烁,谢图南望着那个背影疏了口气。

      “我想我能理解。”

      “这烟盒给你。”林东自说自话似的,回手把烟盒丢给谢图南。

      谢图南接过来时有些许诧异,看着手里银制的小烟盒,半晌出神。它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表面磨得有些黑了,却令人渴望里面可燃的烟草。

      打开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烟卷儿。

      怕谢图南不明白,林东还特地提醒:“有了它,南市的人都得叫你一声爷,天津的混混儿见你都会绕道走的。”

      谢图南听林东这样说笑了声,心里突然被种东西烘烤,烤去水分带走寒意。

      “行,多谢。”

      “衣服脱了吧。”谁知道林东冷不丁来了一句。

      “啊?”

      “我是说,你穿着湿衣服不冷?”林东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谢图南:“我还以为……好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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