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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几位爷都在,听说天津有名的文混混儿来李把头这里讨个说法,我来看看。”

      他一进屋就先给刘道元,海河蛟作揖,然后顺手拎过海河蛟手里那张文状,不管身边人什么眼神脸色,看了几眼撕成碎片。

      纸片碎了一地。

      所有人都被这个不速之客弄的晕头转向,愣了半晌。尤其是海河蛟,他都没看清自己手里的纸是怎么没的。

      海河蛟好似天大的委屈,差点坐不住,“介是嘛意思?”

      “无稽之谈。”谢图南轻飘飘说了四个字。

      一地碎屑,海河蛟气的咬着牙根。

      刘道元本来整个人懒洋洋的,看见谢图南似乎有了点人气儿,开口问道:“您是哪位?”

      谢图南:“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想问刘爷写的一纸文状有何依据?先不说船上的货物丢失是码头的责任还是你们本家的责任,光是这二次要账就没处说理去。”

      刘道元一捋山羊胡:“自然是依照律例,按照法规。”

      人一进来的时候林东眼神就亮了,现在反而将欣喜压的极低,叫人看不出。那人回头似乎征求他的同意,他便摆了摆手。

      有了旨,谢图南转头一个诡谲笑容,“好,我问刘爷,如果你昨天卖了一只瓢十文钱,今天东城的葫芦全被雹子砸漏了,您觉得昨儿卖少了,还能要回来?一批丝绸布料,坏了赔给你就是,哪有补差价的道理?”

      “按您的意思不管了?”

      谢图南微笑,丝毫不慌,“您可千万别听岔了,我的意思是东西没了就该报官,只要不是在南市丢的,英租界法租界的副爷都可以来查,您现在陪着海爷来李把头地面上闹,是要学响马明抢?”

      谢图南几句话说的让人哑口无言,矛头直指刘道元。刘道元饱读诗书,写状书写了十多年,以为自己可以在南城横走,没想到谢图南一来反客为主,用他刘道元的文状判他自己。

      海河蛟脸都变成茄子色儿,林东坐在谢图南身后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几个人。

      “你……”

      “蒙面丧心,海爷,您可真是太有脸面了。”再次作揖,谢图南身上那种不容侵犯的气质一下子全部爆发,海河蛟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个酸书生看着不起眼,一开口还真特么犀利。

      “所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我劝两位还是请回,要是闹到去报官,我也奉陪。”旁边的脚夫见谢图南咄咄逼人,赶紧抬了把椅子,谢图南一撩袍子坐下。林东从侧面看谢图南因为情绪激动脸上亮晶晶的,突然觉得很愉悦。

      林东心想自己还是没看错,谢图南有本事。低头忍笑辛苦,靠在一边显得气定神闲,手撑着脸,痞痞的盯着谢图南。

      “您这完全就是不想负责嘛。”刘道元也不是吃素的,双手拢进袖口,十分淡然“林东今天不赔就是无情无义,不负责任,以后出门肯定不受人待见。”

      “哼哼。”谢图南斜眼瞧了一眼刘道元。

      “海爷自己有码头不走,来李把头这里出货,路上还弄丢了货物,我怎么看是故意栽赃呢?大家都有嘴,怎么说不是说?”

      “血口喷人!”海河蛟气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满脸通红。

      “海爷,这话还是送给您自己留着吧。”海河蛟的手离谢图南之差一寸时,林东冷冷的帮腔。

      谢图南似乎早就知道林东会开口帮他,也可能根本不怕,身影不错。倒是海河蛟被林东的冷喝吓了一跳,小眼睛眨了眨,悻悻收回手。

      “得,我刘道元栽了。”刘道元见状一拍椅子起身,看不出什么怒气,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图南,拱手转身出门。

      海河蛟看了看左右也灰溜溜的带人撤了,走前还不忘放狠话:“你们几个毛没长齐的混账,等着吧!”

      “静候佳音。”

      本来没几个人,现在又都走了仓库显得冷清。林东看谢图南手还攥着拳头,示意手下人上杯茶,想了想自己端过去。

      “少谢爷今天救我于水火,喝杯茶润润嗓子。”林东亲自给谢图南上茶,算是谢礼。

      谢图南接过之后再没做声,林东挠挠头坐下陪着,二人还没从刚才的一番争论中缓过来,皆是沉吟片刻。

      “把头言重。”缓过神的谢图南抹掉头上的汗,喝了一口。杯子还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擦了擦灰褂子。

      “不言重,我以为您不会来。”

      “此话怎讲?”

      “您派来的人应该早就跑回去报信了,过了这样长的时间您才赶到,我还真以为……”

      谢图南突然转头,忍住眼睑抽搐,“把头原来早就知道啊。”

      林东又给他倒了杯茶,笑也不是笑,“我看少谢担心,派人在我门口守了好几天,为了不让您担心,我故意放出消息。”

      倒茶的手被人擒住,一抬头便是那人艴然不悦,本来狭长的双目此时隐约透露出怒意,茶也跟着撒了三两滴。

      谢图南:“以前只觉得城南的混混儿贪财好利,鲁莽粗俗,没想到还有林把头这样粗中有细的高人,是我有眼无珠了。”

      林东知道自己惹火,挑挑眉往回找补。

      “您瞧您哪儿的话,这不巧了吗?我派人监视你,你也监视我,咱们平了。”

      然后轻轻挣脱那人,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的手腕。而那人侧身任别人怎么看都不说话,脸上不悦也是忍着,就快要憋不住了。

      谢图南自觉被打脸,没什么意思,叹了口气。

      “算了。”

      难得谢图南不为自己辩解,起身出了仓库。身影消失的很快,不给林东说话的机会。

      “把头?”何涧在门口守着,见人出来赶紧进去。

      他知道林东和谢图南肯定是不欢而散,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林东侧坐在椅子上,一副失魂落魄,心早就跟人飞走了,手边两杯热茶其中一杯已经见底。以前几次全是少谢吃亏,面色铁青,如今变成自己主子吃瘪,何涧还真有点不习惯。

      “嗯。”林东有气无力的从鼻腔里挤出一声。

      “少谢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恼羞成怒了?”

      “没有。”林东抬眼的样子有些颓败,见他进来稍微坐正了身子,但还是副天大地大爷们儿我最大的泼皮样。

      “这是第二次我林东给他陪不是,上次是酒半杯,我知道半杯酒满杯茶欺人,所以这次特地倒了七分满。”林东斜眼看见空杯底,脸色散了散: “行,好歹他喝了。不过跟这样的人呆在一起真是麻烦。”

      掩面咳嗽,何涧故意捡了好听的说:“我看少谢赶过来时满头大汗,神色匆忙,是真心来帮您的。”

      林东一哂:“他来帮我还是来气我的?”

      何涧:“通过这几天的了解,我所知道的津门少谢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他平日低调内敛,三十几岁却从未听说他要娶亲生子。”

      “不娶女人怎么了?”

      林东支起腿,吊儿郎当的问:“难不成那方面有问题。”

      何涧:“不是。”

      “不喜欢女人?”

      “也不是。”怕他继续猜下去,何涧赶紧说出心中所想:“想必是谢图南怕家里人忌惮才没有结婚。第一门当户对的女子肯定不行,一旦娶回来会惹他人红眼。身份低贱的女子也不行,谢家老爷子定不会同意。”

      林东向来自由惯了,听见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心烦得很,摆手打断何涧:“说来说去跟他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何涧再次被打断也不恼怒,直接说出结论。

      “少谢如今的想法我们再清楚不过,他想要当谢家家主。过去的十几年他都谨慎小心的谋划着,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可以放下不提,今天却为了把头火速前来,莽撞之中倒是能看出几分真心。”

      林东:“别扯了,还真心?我们相遇几次不是他故意就是我提前计划,见面也是没有一次好聚好散,我看他讨厌我是真的。”

      他随手捞过茶杯喝了一口,又丢了回去:“但是我还真挺喜欢他的办事风格,心眼虽多为人却也仗义,比起其他贵公子好多了。”

      仓库里点着洋灯,盯久了弄得眼睛酸涩。林东跳下椅子,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对外面的一大片空地,想谢图南为什么来替自己解围,黑亮的眼睛闪烁不明意味的光。

      一行人被何涧散出去,都不敢多待。

      “先前说了许多我想您都明白,但是把头这少谢爷确实不简单。这几日城北的谢记当铺挤进许多豪商富贾,少谢爷的名头算是打出去了。”

      忙了半天,何涧才得空立在一旁擦了擦汗,观察那个。

      “嗯。”林东还沉浸在刚才谢图南咄咄逼人的气势里缓和不过来,眼里全是荒芜的景象,一摸自己的心口发现竟然湿了。

      “没想到平时看着挺斯文的,吵架也厉害哈。”

      谢图南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多事,平时行事小心谨慎,今天算是莽撞一回。

      可他看见林东坐在椅子上被人攻击还不能开口时,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尚长安也是头一次见谢图南这样生气,跟在一边不敢说话。谢图南气的下颌线都是紧绷的,手里的衣袖都快捏碎了。

      “爷,今天的事不该管。”

      “我要和林东合作,他不能倒。”

      “他倒了更好,我们跟别人合作去。”

      “闭嘴。”谢图南低声冷语。尚长安悻悻的揣着袖子,不吭声。

      “他这是被人算计了。”谢图南叹了口气道。

      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截袖子,想起林东给自己端茶时,眼里终于没有那种不屑。

      “林东终于不用那种眼光看我了。”

      “他怎么看您重要吗?”

      “重要。”身旁码头传来阵阵汽笛声,谢图南脚步放慢,似乎说给自己听:“他这种人是我最羡慕的,自由自在,可以凭双手去创造。”

      尚长安没听明白,“您不也在创造吗?”

      “不一样,他的地位是自己一拳一拳打来的,别人轻易不能动摇,而我站在浮萍之上迟早要跌入池底。”

      眼前水波烂漫,映到眼底冷彻心扉,“你不觉得他那种人就是光吗?咱们在城南打听一路,这里的百姓对他除了畏惧更多的是感谢。”

      “您也可以成为光。”

      “我可没那心胸。”谢图南拉过尚长安,拍拍肩膀,当成自己弟弟似的,“躲在黑暗中十多年,我都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尚长安笑得讨巧,“您想要什么?说给我听听呗,我好帮您。”

      谢图南见小孩儿笑颜,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一愿挚友前途光明,二愿天下太平。”

      “那三愿呢?”

      汽船不断靠近码头,水花拍打水泥台阶,谢图南面对海河深吸了口气,还没等他呼出,一声喝骂打身后传来。

      “把他们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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