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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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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反倒来找你。
“有时候真不知道林把头究竟想做什么。”谢图南把着栏杆,偏头看向身边比自己矮了一点的男人,“明明拒绝我,还想靠近我?我很好奇为什么?”
“想听实话吗?”
“所有人都想听实话。”
像是无奈,林东拍了几下栏杆,眼神盯着一截木头快要盯穿,“我认定少谢非池中之物,所以愿意交个朋友,但是合作目前来看我是真的不敢。”
“还有您不敢的?”谢图南勾唇一哂。
“你们谢家有多少后手我哪儿知道,万一有一天要我的命,要我的地盘,我能怎么办?”林东突然大笑,“说是合作,其实这些年一直是谢家给我活路,是盐运养活了码头。我没信心扳倒谢圣焘这个老东西,我也不想。”
谢图南听完脸色一变,迷茫问道:“为什么?”
“我当上把头那年发生了什么您记得吗?”
“我五叔救了你。”
“然后呢?”
林东突然面向谢图南,替他回答:“在那之后,我闯进澡堂仅用一刀吓傻了老把头,然后当上了新把头。这个过程你想过吗?”
门前路过的人往里瞧了一眼,只看到谢图南若有所思站在二楼,头许久沉着。
“过程……太过顺利。”
想通了林东话中之意,谢图南仅仅诧异片刻,片刻过后恢复如常。
“把头想说什么?”
“年轻时只当自己有这个运气,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我,从未深想。现在才明白,没有林东还有王东,黄东,总之城南姓什么不重要,能为谁所用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坐在这个位置十几年,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熬到现在。”
林东分明不到三十岁,声音听着却很沧桑。
“谢家的势力究竟多大我想不到,所以好奇少谢哪儿来的勇气呢?”
“与勇气无关,就算得知结局,我也不愿放弃。”手指一下一下扣着眼前的栏杆,谢图南看起来很轻松,“不是我自信,是谢家的人太自信了。他们以为自己主导局势,主宰所有人的命运,可我的命不该由我说了算吗?”
“就为了这么个理由?”
“对,我只有这一个理由,不甘心而已。”
林东:“你很聪明,肯定明白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除我之外,当年的老把头也是你们谢家扶的棋子,他没死在我手里,是你爷爷亲自派人了结了他。”
似乎不怎么吃惊,谢图南问他:“所以呢?”
“我不想死。”
“林把头面相福泽深厚,死不了。”
“我?他们都说我最会避祸,肯定好好活到最后。”林东大咧咧放下自己的裤腿,“我是怕你死在我前面,毕竟你这个人我还挺喜欢的。”
“喜欢?我还以为林把头厌恶我这种无权无势,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想来谢图南心里记仇,林东尴尬站在原地挠挠头,“那天说的话你放心上了?”
“林把头的话不敢不放在心上。”
“我就是随口一说,再说我脾气不好…… ”
“您不用担心。”谢图南又摆出老好人的模样,“我定会将林把头的话放在心上,不给您添麻烦。”
说完,两个人都不再继续谈论下去。谢图南脸上挂着笑,心底却一分笑意都没有。林东没想到这人如此记仇,想装个哑巴,等他心情好了再想办法交谈。
今天现宝,谢记当铺就像是旁观者一般,既不声也不响,同行都以为谢金会有大动作,但林狗二不这么觉得。
他认为谢金是个草包。
“哎呀呀,谢老板。”
一个眼尾下垂,老态尽显的油腻胖子从谢家当铺门口挤进来,抬头看见楼上站着的两位,赶紧拱手作揖,“哟,还有林把头,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城北现宝,我不得来看看,跟着大家伙儿凑凑热闹?”林东一边下楼,一边爽朗大笑,“上次在您铺子里我想当点东西,结果被拒绝,你说说我这脸都没地方搁了。”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还不是家里那几个狗东西不长眼,没认出来大人物。”
林东没理会,走到一楼特地瞧了眼楼上的人,心情不错,“少谢还不下来吗?我还等着您陪我逛逛。”
谢图南负手而立,盯着楼下的人,面色淡然,“既然林掌柜和林把头更熟,不如林掌柜代劳,我就不去了。”
林狗二正好想要巴结林东,赶紧答应:“好啊,好啊……”
“好个屁。”
千算万算,没算到谢图南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留,林东几乎是咬牙切齿低声骂了句,撞开旁边碍事的胖子,心情极其不悦的离开了谢家当铺。
谢图南见他出去转身进屋,独留林狗二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是…… ”林狗二呆若木鸡,没看明白这两个人究竟什么关系。
街上行人不多,谢记门口更是稀落的不像话。
林东本以为谢图南这个人不会拂他面子,这会儿踢到铁板,疼了脚心情就跟西风下的帘子,摇晃的有点凄凉。刚出门,又见何涧跟尚长安两个人有说有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平时不怎么交朋友,身边的朋友极少,每一个都是肺腑之交。像今日这般被人冷落,真的是头一回。
林东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坦诚,没想到热脸贴了冷屁股。
“何涧,走了。”林东本来脸上有疤看着吓人,板起一张脸活像吃人的野兽,走过何涧两人身边,上下扫量尚长安。
小孩儿被他凶狠毒辣的名声淫浸许久,见了他也不敢大声说话:“见过林把头。”
“嗯。”
短短一个字,尚九熙差点软了脚。现在谢图南不在,他对这个码头阎王十分避讳,矮了矮身体,把自己缩成个团跑回谢记的牌匾下。
谁知道此举更加刺激林东心里那点自尊。
“老子他妈的见了这两个人连句脏话都不敢说,还得喝劳什子的普洱……难道憋屈的不该是我?他们还来劲了!”
林东回头气冲冲问何涧,又有点委屈:“那小子跑什么?见鬼了?”
“没准儿呢。”何涧心如明镜,淡淡回道。
“得得得,算我倒霉,赶紧陪我出去走走。”
“怎么,被少谢赶出来了?”
被人戳中心事脸上真是半点光都没有,林东舔了舔嘴唇什么都没说,自顾自走往前,说是逛逛,从东到西走了一遍了,结果心里惦记的还是坐在铺子里的那个人。
何涧作为旁观者,早就看透一切,又清楚林东脾气,只好跟着装个哑巴。
最后认命了的林东随便找了个落脚的小摊点了两碗馄饨。
“你说,谢图南到底想怎么着?”林东撇开碗里的海米,吹了吹热气,“我把他当个书生,好言相劝,反倒是我不对?”
“嗯。”何涧坐下以后就盯着自己的碗,细细品尝馄饨,不怎么开口。
林东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斜对面的铺子,气不顺地扔了手里汤匙,“我感觉自己好像个棒槌……为什么上赶着他管闲事?”
“嗯。”
“今儿现宝,你说他能拿出什么?”
“不知道。”
再一次捡起汤匙,林东一本正经的问:“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何涧抬起头,懒懒擦嘴,尤其望向林东时暗含戏谑,“再不吃馄饨要凉了。”
林东被人提醒,心不在焉地舀起一个放进嘴,味同嚼蜡。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用汤匙敲桌子,眼神不住的往刚出来的地方瞟,直到何涧咳了几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今日不对劲。
他有点过于上心了。
何涧跟他关系亲密也就没兜圈子,看见什么说什么:“把头为什么那么在意一个富家子弟,还是个不受宠的老少爷?”
“我不在意,就是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回答得很快,就好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林东低头喝了一口汤,最后实在受不了何涧询问的目光,一甩勺子,“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就像个新鲜玩具,你小时候不玩竹蜻蜓,不抖空竹吗?”
“哦。”一个哦字意味深长。
林东翻了个白眼,抱起手臂,“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男人?”
“我也没说把头喜欢少谢啊。”何涧乖巧喝汤,眼神却再放肆不过,引得林东动手拍了他一下。
“喝你的汤!我看你逗小孩儿逗晕了!”
因为一个谢图南,胃口好到可以和野狗抢饭吃的林东竟然连半碗馄饨都吃不进去,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假装看风景,实际看的是什么他自己清楚。
合计了半天,冷静下来,他客观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反常。
哪怕进了谢记,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林东,狂傲不羁,不可一世。但只要和谢图南说上话,就说一句,他也变得小心谨慎。
他不是个没分寸的人,也不是个草莽匹夫。凡事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心中有数,可今天他只因谢图南一个眼神,立刻火冒三丈。
挖了心出来结果被人踩烂当真不好受。
“把头其实很想和少谢做朋友吧。”
“嗯?”
刚刚还在出神的林东突然听见这句话,眼睛瞪得老大。
“我说,您还是想和少谢做朋友。”何涧吃光一碗馄饨,慢条斯理放下勺子,“把头很在乎这个人。”
大风大浪都见过,不至于因为被看穿而耿耿于怀,抬手招呼小伙计,林东从兜里掏出钱放在桌上,任命且十分平静的说:“你懂一种感觉叫一见如故吗?”
何涧也许是没想到林东会找了个如此诗情画意的词,忍不住笑了,“我还真没遇到过。”
“我对谢图南就是这种感觉。”林东看着何涧,待小伙计收完钱,给自己点了根烟,神色疲惫,“虽然我们两个性格差的远了,但是内里相似,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目前来讲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可我没有办法忽视他,更没有办法把他当成其他人,放任自流。”
“说到底把头还是会帮少谢。”
抖掉烟灰,林东眯了眯眼,烟举到嘴边却没放进嘴里,“算不上帮…… 吧,如果谢辛运要他的命,我肯定不能让那孙子得逞。”
“只是欣赏?”何涧又问了一次。
“管他是什么,老子不想让他死就是了。”
“看来这津门少谢还真有两把刷子。”何涧回头看了一眼谢记当铺,“顾大老板愿意扶持,刘少爷跟他又是朋友,现在加上把头竟然也看好他。”
吐了口烟,林东恣意的抬腿搭在桌上,冲何涧挑挑眉。
“全天津皮相好的能有几万人,可是外加为人端正的也就剩一万,如果要是再聪明点也就几千。”烟头压在桌上,林东缓缓道:“心不黑,明白事理的就他一个。”
何涧转过来看到林东脸上神情,心下了然。
“也许我该帮他,但是明着陪他对抗谢家一定会惹来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