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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借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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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叔说,“可怕的是,人有时候并不了解自己的心意。不知道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在恐惧什么,浑浑噩噩就可以过完一天,或者一辈子。”
“所以有人沉迷在虚假愉悦的幻觉里,逃避痛苦,逃避生活,逃避自己。他们不相信魔镜里的真相,不想面对一个从未发现的自我。”阳将军说。
忽然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大家都紧紧攥着手掌。连阿墨也感到手心隐隐作痛。
直到敲门声打破沉寂。
“谁?”将军问。
“我是来出诊的大夫。”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山炮开了门,请大夫进来。将军说,“你们几个先回房去,别在这吵着病人。”
“我也要回镜林去了,魔镜每天都会染上风尘。”亮叔说完走向门外。
本来在前面的几个人都退后,把亮叔让到中间说,“大仙,您先请!”
大夫一番望闻问切替阿墨诊了脉,说是没有大问题,用药外敷和内服调理着,休养两日便好。将方子给少爷后便走了。
少爷拿着方子就出门去抓药,并嘱托将军照看阿墨。
阿墨笑着说,“都这么大人了,不用照看。”
但少爷似乎没听见,大步流星地关门而去。
将军坐在床边道,“还饿吗?想吃什么我让小二去弄。”
阿墨说,“不饿了。你的饼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
将军爽朗地笑了,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阿墨沉默。
将军又说,“等伤好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阿墨说,“少爷要进京赶考。”
将军哦了一声。
阿墨问,“你们呢?”
“我们要留下来。”
“不想回家?”
“不是不想……”将军顿了顿说,“是不能。”
阿墨不再问下去,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将军替他将被子掖了掖。阿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样浓密粗黑的眉毛,那样开阔铮亮的一双眼睛,就像最深邃寒冷的盐湖,闪烁着微茫的冬日阳光。
当阿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闻到了草药热乎乎的异香,是少爷在院子里煎药。他不在屋子里煎,是担心味道太重吗……是吗?
坐在床沿上的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被褥上,一颗头压着阿墨盖在被褥底下的右手。
难怪手麻。
阿墨没有叫他,也不动弹,只是用眼角瞟着他的侧脸,那样高而硬的鼻梁,薄薄的内敛的嘴唇,透着天然的红润,像晶莹的红桑葚。
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发,如墨缎般的发鬓上一根根都散发着诱惑的温暖的让人心神荡漾的气息。这是一个成熟男人才有的味道。
可是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想起那天在林子里少爷看他的表情,又把手缩了回去。
少爷在外面喊,“药来了药来了……”
他一推门,将军也醒了。
“你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少爷吹着碗里的汤药一屁股坐下,把将军挤到一边。
阳将军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什么也没说就走出去。
少爷用白瓷调羹一勺一勺喂阿墨喝药,并不时拿汗巾替他擦嘴。
“真希望我的病永远都不好……”阿墨看着少爷嘟起来吹气的嘴唇,呆呆地说。
“说什么呢!”少爷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把药碗搁到一边,一双手用力地拧起他两边脸颊,“再瞎说我就把你给卖了,卖到青楼去做小官,天天卖屁股!”
阿墨便抿起嘴不说话。
少爷还撑开阿墨的眼皮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睑说,“看来是把脑子给摔坏了,神志不清了……”
三天后,阿墨拆了纱布,精神也大好。少爷便带着他向将军一行人辞行,准备渡河去,继续进京赶考。
“你们怎么去?我问过亮叔,要走出镜林必须渡河。这里整片山谷被一条‘几’字形的无定河环绕着,另一边是大雪山,更过不去。”将军说。
“我打算去集市上找人雇条船……”少爷说。
“这个我也问过了,孤城没有船。”
“那就造一条。”少爷说。
“这里的人都不会造船。”将军压低声音说,“狐狸不能过河。要过河必须得到河神的批准。所以他们不修桥,也不造船,他们只能一直生活在孤城里。”
“那怎么办?谁来渡我?”少爷急得直搔头,想想说,“我只能自己扎一条竹筏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可是我们连砍竹子的刀都没有。”阿墨说,“还有麻绳。还有,就我们两个,扎一条竹筏估计得忙好几天,还有还有,住客栈住得盘缠都快不够了。他们不收铜板,只收金银。这地方的房费真贵呀,一晚上要花三两银子……”
“没事,我帮你们一起弄。”阳将军将手搭在阿墨的肩膀上,说,“我们这些人都没找到活计,一个个闲得很。”
阿墨慢慢地抿嘴笑了,带着几分脸红,又怕其他人看出来,赶忙拉起少爷的手臂说,“那我们快去吧,一会将军反悔跑路了。”
“我看只要有你在,他是不会跑的。”少爷把下巴搁在阿墨肩上,狐疑地盯着阳将军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什么,又像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答案。但将军就如巍峨的冰山一样冷酷而壮美,任他眼神如刀他自岿然不动,不漏分毫。
“麻绳是可以买到的,刀可以向客栈的后厨借一把砍柴刀或者斧头,不过还不够,再去隔壁几户人家多借点来。”将军说,“你们去准备吧,我把其他人叫出来。一会我们去南郊镜林的河滩上,那里附近有竹林。竹筏做好就直接推下水。”
少爷鼻子一皱向将军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棒!”
少爷去找客栈的厨房找烧火的小厮,阿墨出门到隔壁挨家挨户地问,“你好,可以问你借……”
“没有没有!”
“不借不借!”
……
阿墨心想,这些人平时不都是笑脸相迎的嘛,怎么一真遇到事就没人肯帮了,而且还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连话都没说完就被拒绝。
在人们开门的时候,他本能地向屋里望了一眼,瞥见大厅正中央无一例外都挂着同一幅神像,是个披着雪貂大氅端庄美丽的女神。后来他才知,这就是统治整个孤城的孤神。有的左右两边还挂着两副短一点的镜神像。案台上的博山炉里香烟缭绕,婷婷袅袅。
碰壁了几次过后,有一个叫名叫麦子的女孩让他进了门,说,“我家只有一把砍柴刀和一把斧头,你们人多的话,我可以再去升哥家帮你借。他人很好的。”
阿墨微笑说,“谢谢!你口中说的升哥,是什么人啊?”同时望了一眼这家的陈设,大堂的桌椅都非常古旧简朴,墙上挂着山水花鸟,挂着三清祖师,却没有一副孤神或镜神像。
麦子将斧头和砍柴刀递给他,一挑眉说,“升哥就是升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