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缘》阮尹1

5、第五章

　　本差坐在东陌楼，十分忧郁，从楼前老鸨白着眼朝我吐瓜子皮儿的次数，和大茶壶欲言又止好似患上便秘般的神色中，本差琢磨我摆出的这张臭脸已经成功影响到至少五丈内的生意。
　　本差饱含着一大汪子热泪的悲愤，咔咔又咬断一块花生糖，若不是顾及本差这幅俊朗壳子我直想朝天大喊哭冤，谁又能想到，堂堂九州第一强国，靡靡京华烟云中的第一花楼，竟然，它竟然，除了老鸨之外一个雌的都没有！就连院里那只哈巴狗，两腿一撅也是个带把儿的！
　　本差闷完最后一口苦茶，想想进门时掏的二十两入场费又是一阵肉疼，我在地府当差卖苦力才挣几个钱？
　　既来了，也不好这么回去。本差此去带着任务，万万不能辜负鬼王对本差的期望，孟夫子他老人家不是也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什么志，劳什么骨”的，这番思想建设，本差气沉丹田，将心一横，掏出锭金子往桌上一拍，老鸨立马扭着蛇腰过来，不动声色地将金锭收进袖管里，满脸堆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认命地向旁边随便不知哪个哥儿一指：“那个，本公子要了！”
　　老鸨面露难色“这个，公子要不您换一个？我们这儿别的也有不错的。”
　　本差行走人间四五年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于是又掏出锭金子往桌上一拍，两锭金子，这回总够了吧！
　　老鸨依旧面露难色，本差依旧拍了锭金子，行，不愧是第一花楼，三锭金子，我在下面累死累活赚个三四十年也攒不齐这么多。
　　第四锭金子还未拍到桌案，落在半空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了。
　　这双手看着白皙细滑，握着触感极佳，实为手中上品，你道是本差为何晓得，刚才本差连爪带金全被包在这手里，情急之下不小心反摸了一把。
　　手的主人目若点漆，素冠白衣，一派谪仙气度，清冷神态，恍若玉人一般。他朝本差浅浅一笑:“公子不必如此破费。”
　　本差长到现在未必见过如此清雅之人，他朝我一笑，漫天斑斓的星皆剪碎在那一双眸里，那时我大着胆想，纵是九重天上的神祗全攒齐了竟不能敌他一个。这么胡乱想着，怔在原地。
　　趁着本差晃神的空当，他将那锭金子推到本差一侧，腾出手来将自己顺带中的银钱尽数赏给了老鸨，老鸨得了赏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千恩万谢地退了。

　　算起来，这也是本差第一回与他们这行的沟通，突然还有些小紧张，唯恐言语上不对惹恼了他，斟酌着道：“不知公子什么姓字，哪里人士？”
　　白衣公子道：“我唤作苏潜，表字展陵。京兆人”
　　“恕在下失礼了，不知公子是京郊人还是京城人？”
　　苏潜笑道：“承蒙家恩，是京城人。”
　　很好，兄弟！要的就是你这样京城里皇根儿下的，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本差叼着酒杯故作轻松道：“展陵可知，最近京城出的大事？。”
　　白衣公子神色一动，道：“就是前一个月，薛丞相无故暴毙家中之事？”
　　本差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正是这一件事，展陵在坊间可曾听过什么传闻？”
　　苏潜饮罢一口茶，缓缓道：“坊间之事，多为妇人口舌，实在不值一提。”
　　好，嘴巴够紧，本差神色一闪，装作无意滑到另一个话题，“说起来，薛丞相的挚友叶大将军叶玄也着实另人感叹哪！”
　　果然，一听到叶玄的名字，苏潜执着檀香扇的手忽地攥紧，本差就知道在这东陌楼里，卧虎藏龙，这位苏大公子绝对是个有故事的。
　　怎想苏潜对着本差这张脸愣是挤出个笑来，款款道：“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朝廷重臣，不免失了体统。”
　　还是不说，罢了！兵来将挡，我水来土掩。苏公子，你不仁就莫怪我不义了。本差拿出地府里那一干地痞无赖调戏守门青女时的猥琐劲儿来，慢慢伸出手攀上苏美人稍显瘦伶的香肩，向前一揽，往怀里一楼，津津有味地挑着他的下巴道：“既然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那咱们楼上雅间一叙，你看如何？”
　　苏公子的小脸窝在本差怀里，重重阴影看不大清神色，本差突然生出一股子心虚。
　　见他身体僵僵一挺，硬板板的与之前本差渡上奈何桥的几位仁兄有一拼，又听他咬牙道：“你，给，我，放，手！”
　　本差撒开手，苏公子迅速整冠肃服调好坐姿，根据目测，这回本差与他说话，起码得提高两个八度。
　　“公子，请你自重！”苏潜在一丈开外，粉白的耳垂还滴溜溜地透着一抹红。
　　本差敛了笑，差点忘了此处的公子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忙赔罪道：“苏公子，实在是对不住，若不是事出有因，在下也不会对公子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苏潜的神色挣扎几许，显然是本差的诚意打动了他，苏公子向前走了约莫一个八度的距离。
　　本差接着道：“此事干系重大，恐怕还真得上雅间坐坐。”
　　苏公子脸色微寒，直略过本差，蹬蹬蹬地上楼去。

　　“在下的本家原姓吴，家叔曾有幸在叶大将军麾下作中将，宪城一战中，将军替家叔挡了一刀，家叔得以平安回乡，俱是仰仗将军恩泽，家叔告老不久，知晓叶将军暴毙家中的噩耗，哀恸不已，我此次上京一是为了三年一次的春闱，二则是由于家叔始终对叶将军死因存疑，只得拜托在下去京城时多多查访，就算是些蛛丝马迹，对家叔那般年纪的人来说，也是安慰。”
　　“之前种种冒犯，俱是在下求索心切，并无侮辱之意，还望苏公子谅解。”
　　本差在雅间诌了一刻钟的瞎话，苏公子与本差对襟而坐，竖着耳朵听地十分认真，临了还表示十分理解，高叹：“不想今日尚有如此仁孝之人！”
　　本差干干一笑，抬手灌了自己大半壶茶，也不知道如此昧着良心骗人，半夜会不会遭雷劈。
　　苏公子侧首惋惜道：“只可惜我虽是京兆人氏，那几年却随阿父去了南郡，前几月才到京城，叶将军之事，恐怕我不比公子知道的多。”
　　还是不肯说，皇城根儿下的忒嘴严。等会儿，前几月才上京，也就是说……
　　“公子不是这楼里的”
　　苏公子缓缓展开檀香扇：“兄台糊涂了，在下从未说过我是东陌楼中人。”

作者有话说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