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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解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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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吃一惊,尚未来得及躲开,被萧崇紧紧搂在怀里。少年全身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萧崇感觉到怀中人的惊惧,心中涌上歉疚之意,但这种歉疚很快被燥热感冲散,迷迷糊糊中去摸少年的脸。感觉滑不溜丢的,萧崇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
少年很快回过神,怒喝道:“乱摸什么,当心我剁了你的猪蹄子。”
萧崇耳中嗡嗡直响,根本没听清少年的恐吓,手往下移,摸到少年温热嫩滑的脖子,一阵心痒难耐,就要亲下去。
少年气的直磨牙,表情透着几分怪异,用力挣脱萧崇,又一针扎在他人中穴上。
这一次比上一次用的力气大,乌骨针直接刺穿了牙床,连带着萧崇的舌头也扎了一下。
剧痛难忍,萧崇恢复了三四成理智,赶紧缩回手和头,满心歉疚道:“小兄弟,多谢你搭救之恩,快些走吧。”
少年面罩寒霜,大步走开,打开庙门,只见乌云如墨,夜色浓重,四周静的可怕。
少年的心一软,着实不忍留下萧崇孤零零一人,在孤零零的破庙中等死。
萧崇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看少年瘦弱孤单的背影,道:“你走吧。”
少年关上门,抽出长剑以做防身之用,道:“我说过会陪你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食言。”
萧崇心中一阵暖意,想了想,缓缓抽出长剑,将右腕对准剑锋,撞了过去。
他打算切了右手再切左手,这样一来,对少年再也构不成威胁。
少年眼疾手快,一股掌风把他推倒在地,道:“壮士断腕不是这个断法,我是医师,也是毒蛊师,随身携带剧毒之物,能保护好自己。”
萧崇内心深处,是希望少年一直陪着自己到最后一刻的,但他同时觉得,“陪伴”成全了自己的心愿,对于少年而言,恐怕会成为下半生挥之不去的一个恶梦。
萧崇尽力往角落中爬了几步,道:“我知道你尽了全力,再高明的大夫救不了必死之人。亲眼看着我血管爆裂而亡,太残忍了。”
话音一落,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萧崇登时魂飞天外,慌乱道:“打雷了?”
少年纹丝不动,道:“打雷了。”
萧崇解下百宝囊,心慌意乱地翻找起来,喃喃道:“耳塞呢耳塞呢?”
好不容易从百宝囊中摸出耳塞,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轰隆隆”之声,如一把利剑,穿透了萧崇的耳膜,吓得他一阵乱颤,渗出一身细汗。
少年目光一亮,“嘿”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瞧着他。
萧崇哆嗦着塞上耳塞,少年冲过去把耳塞取出来,道:“出汗是好事,害怕也给我忍着。”
“我我……”萧崇像只受惊的小鹿,惊恐不安忍受着阵阵雷声,语无伦次道:“害怕……不行,好好,忍着!”
惊雷一声又一声地响着,空中似有一条发狂的怒龙,大声咆哮,想要震慑天地中的一切生灵。
萧崇全身筛糠似的发抖,感觉自己要疯了。
少年哭笑不得,一个降妖除祟的驱魔师,修为不错,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狰狞可怖的东西,竟然怕打雷?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少年挠挠下巴,心生好奇,几步走过去,伸手覆在萧崇的额头上,施展家族独有的探心术,寻找到萧崇恐惧的根源。
清晰的画面中,一个胖成球的小男孩随着一位相貌极美的中年妇人在林中采蘑菇,一只花蝴蝶翩翩飞来,小男孩迈开小短腿,跟着蝴蝶越走越远,冷不防脚下一滑,小男孩像个肉球似的骨碌碌滚下山坡,哭唧唧爬起来,试图爬到坡上,几次都像个球似的骨碌碌滚了回去。
小男孩热泪滚滚,找到一条羊肠小路,走到一片乱石嶙峋之地,夕阳落下,夜晚大雾弥漫,忽然间乌云四合,火龙般的闪电伴着阵阵惊雷,在空中肆虐咆哮。
小男孩一边哭着喊娘,一边在大雾中寻找出路,冷不防窜出个挥舞杀猪刀、面色铁青、獠牙沾血的罗刹鬼,手起刀落之时,小男孩全身汗如雨下,拔腿狂奔,脚下被石头绊住,再次像个球似的骨碌到一边,晕了过去。
少年快速撤回手,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关注的重点跑偏了,脑中所想都是小男孩胖胖的身形,将脑袋连同短胳膊和两条小短腿一缩,分明是个大号的豆包,而且是冬天里被冻得梆硬的粘豆包,又白又圆,骨碌碌一滚就滚出老远。
“你,你笑什么?”
少年其实并无嘲笑之意,只是觉得萧崇幼年之时蠢萌蠢萌的太好玩儿。见他已经被雷声吓得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太不地道了,硬生生地将剩下的几个“哈哈”憋了回去。
问道:“怎么样?”
萧崇缩着身子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年拿手帕给他擦汗,脸上残余的一分笑意瞬间化作怒气,道:“吓成这个德行怎么就出了一层薄汗?你没救了。”
没好气地把手帕往地上使劲一摔。
萧崇发现这小子特别喜欢摔东西,笑脸与怒容之间转换迅速,艰难开口:“实在不……不行就、就、就杀了我,我真的不想害人。”
少年登时心软,吁了口气,考虑片刻,道:“要不我逮回一个有灵力的女人?我找作恶多端的那种。”
大山之中多有妖物出没,少年认为抓个女妖回来不成问题。
捉作恶的女妖也容易,面带煞气或一脸媚笑的,大多不是好东西,如果身上带有血腥气,铁定是个吸血害命的。
有那么一瞬,萧崇对这个提议动了心,但转念一想,感觉自己太无耻,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作恶多端还是丧尽天良的,可杀不可辱。”
少年嘁了一声,道:“你娶了她呗。”
萧崇坚决不同意,道:“两码事。”
死到临头,他的道德感和羞耻心稳稳地占了上风。
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觉得他太迂腐,事急从权,保命不是最要紧的吗?
同时又隐隐觉得,萧崇这种迂腐很值得敬重,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少年最终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道:“早听说萧氏一族为人正派,原本我还不信,原来这世上真有正人君子,不全是沽名钓誉之徒。”
萧崇挤出一丝笑容,道:“谬,谬赞。”
少年忽然面现坚毅之色,似是做出了重大决定,掷地有声吐出几个字:“我豁出去了。”
“啊?”萧崇一愣,随即想到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可能性,竟然有几分期待。
脸上泛出两片红霞,人中穴上的痛感消失了大半,外面的雷声隐约听不到了。
萧崇激动莫名,目光变得热辣辣直勾勾的。
少年伸手一抹脸,做了个深呼吸,动手脱去鞋袜。
萧崇的心越跳越快,他一点都不排斥这个少年,兴奋地几乎要失去理智。
在满心的期待中,少年从百宝囊中拿出一双雨靴,给自己穿上,大义凛然道:“不就是一场雷雨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豁出去冒雨给你采药,等着!”
“采药去?”萧崇傻了眼,暗骂自己无耻,一脑袋撞墙碰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究竟在想些什么?
萧崇感觉自己亵渎了善良的少年,一阵阵愧疚不安,道:“这么大的雨,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别去了。”
少年满不在乎地道:“我从懂事开始就修习灵术,一场雨算什么,乖乖地等着我。”打开庙门大步走了出去。
萧崇很是担心,料想那种解毒的草药,定是稀罕之物,说不定长在寻崖峭壁上,或者有毒蛇猛兽在一旁看护。
否则以少年的为人,肯定早出去寻药了。
他责怪自己没有阻止住少年,越想越急,越急越糊涂,燥热感如决堤的洪水,霎时涌遍全身。
昏黄的烛光中,他发现手上的血管一条条鼓胀起来,仿佛粗细不一的暗红色小蛇趴在手上。
撸起袖子,敞开衣襟,胳膊上胸上的血管也都鼓鼓的,全身胀得难受。
血管要爆开了。
奇怪的是,到了最后一刻,他的头脑反而异常清醒。
萧崇一边担忧着少年,一边思念着家中至亲,从百宝囊中拿出纸笔,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写好一封简单的遗书,压在软垫之下。
心中对家人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他努力让自己摆出打坐的姿势。
死就死吧,人死了也不能输掉气势。
闭目等死之际,“哐”的一声巨响,庙门在一道闪电的照耀下突然大开。
轰隆隆的雷声中,面色铁青獠牙沾血的罗刹鬼呜嗷嚎叫,大步走到萧崇面前,留下长长的一串血脚印。
这是他幼年时期留下的阴影,十几年来竭力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梦魇,避之不及一眼都不想看到的怪物。
萧崇吓得不会叫了。
“呜嗷,呜嗷——”罗刹鬼眼如铜铃,血盆大口獠牙外露,叫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呜嗷——”
萧崇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身上的汗水迅速湿透了衣衫。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呆住,四肢发麻。
罗刹鬼目中杀气腾腾,伸出一只沾满血污的赤脚,死死地将他踩住。从背后摸出一把沉重的杀猪刀和一块乌黑的磨刀石。
“噗噗”两下,罗刹鬼在磨刀石上吐了两口唾沫,将杀猪刀放在上面,来来回回地摩擦。
“嚓嚓嚓”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此时的萧崇,像被倾盆大雨浇过一样,全身湿淋淋的,面色发青。
罗刹鬼兴奋至极,嘎嘎怪笑,扔掉磨刀石,转了转杀猪刀。
寒光闪闪的一把刀,已经变得血迹斑斑,沾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骨头渣。
“吃人凶煞!”萧崇口中冒出含糊不清的四个字,将手里抓到的烂草枯叶碎石头尽数朝罗刹鬼砸过去。
就像一个面对暴徒手足无措的小女人。
“嘎嘎嘎……”罗刹鬼铜铃似的双眼又睁大了一圈,口中怪声不止,舌头忽而伸出,忽而缩回,将杀猪刀高高举起。
恰好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透过破烂的窗户照进庙中,只见刀锋雪亮血色暗红,骨头渣里流出白白嫩嫩的骨髓。
杀猪刀直接朝他脑袋劈下,萧崇全身湿透,力气似被抽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