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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毒发 ...

  •   一片朦胧中,那棵歪脖子树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兽,似乎随时能伸出奇形怪状的大手,死死掐住萧崇的喉咙。
      他想远远地躲开,但全身酸软无力,根本爬不起来。
      只得闭上眼睛,看不见,就当歪脖子树不存在。
      葫芦里突然传出凄惨的哭喊声:“完了,我丈夫被少年给杀了,完了完了,我该怎么办?”
      萧崇对那少年有了几分钦佩之意,小声赞道:“好本事。”
      紫雪心中冰凉一片,身体被葫芦内滚烫热气折磨的苦不堪言,哭道:“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全身要着火了。”
      萧崇多年来总结出一个道理,善心不能泛滥,否则害人害己,骂道:“活该,闭嘴。”
      紫雪心中存了一丝侥幸,觉得以自己无双的美貌,定能打动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郎君。
      她用婉转动人可怜无助的语气哀求道:“我给你解毒,以后只伺候你一个人,我给你当牛做马端茶倒水,小哥哥行行好嘛,只要你饶我一命,奴家的身与心只属于你,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死一千次一万次!好烫啊,呜呜我好难受,小哥哥……”
      萧崇嫌她聒噪,哼了一声,攒了一股力气,拿出葫芦用力一晃。
      紫雪在葫芦里额头着地,重重摔了一下,立即晕了过去。
      林中恢复了寂静,偶尔一阵风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似少女的呜咽悲泣,好生凄凉。
      萧崇心中烦乱,呼吸粗重,全身酸软,偏又燥热难当,他将左手咬得布满牙印,勉强保持着一丝理智。
      朦胧的夜色中,布衣少年手拿长剑,匆匆赶来。
      萧崇视物不清,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欣喜之情很快被惧意淹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走远些。”
      少年看清楚他的样子,小心翼翼上前,摸摸他的额头,道:“你还是着了道啊,我把你扔进青楼去吧,咱说个假名,不会有人知道通天城的萧三公子寻过花问过柳。”
      “不,不……”萧崇一咬舌头,恢复了几分理智,道:“必须有灵力的人才能解毒。”
      少年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转过身,脚底抹油跑远了。
      “跑了?”萧崇虽然一直盼着少年走远些,见此情形,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失落。
      孤身一人,中了奇毒,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后会怎样?
      血管爆裂噗噗地喷出几滩血,在树下变成一堆血糊糊?
      一片祥光缭绕瑞气腾腾中,飞来个老神仙救苦救难?
      心知不可能飞来个老神仙,萧崇越想越是绝望,家里的千万般好处瞬间涌上心头。
      幽默风趣的父亲,善良淳朴的母亲,和气沉默的大哥,不讲情面的二哥,视他如子的大嫂二嫂,喜欢逗他的师哥师姐们,一张张可亲的脸在脑海中交替出现。
      萧崇感觉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那么温馨幸福的一个家,他却不知好歹,非要往外跑。
      一心要图个“天高皇帝远,不听任何人磨叽”的清净。
      他都快哭了,可怜兮兮道:“爹娘救我,我卸下翅膀再也不往外飞了,娘啊,我答应您去相亲,我明年就生个胖儿子。”
      不远处传来“扑哧”一声笑。
      少年用树枝藤萝迅速做了个简易担架,拉牛车似的把担架拖了过去。
      萧崇目光微微一亮,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谢”字尚未出口,少年两指拈着一枚黑黝黝的乌骨长针,恶狠狠地扎在他人中穴上。
      “我的天!”萧崇感觉自己脑壳好像被一块刺穿了,疼的一个激灵,立即坐起来,至少恢复了八成的理智,道:“我好了?”
      “好什么好,想得美。”少年取出一条绳索,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死结。
      萧崇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笑道:“我既然清醒了,肯定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深知魅魂香的厉害,萧崇算个难得人物,中毒许久理智未失,但谁也不能保证,到了最后关头,他还能控制自己的作恶欲。
      小心无大错,救人要紧,保护好自己更要紧,就算勒死他也得把人捆住了。
      少年哼哼两声,揪着衣领,把他拽到担架上。萧崇道:“希望老天稀罕我,让咱们找到高明的大夫。”
      “我就是大夫,”少年担心他在路上掉下去,用藤蔓将他和担架一起缠了几圈,又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一定能解了幻情紫雪的毒,死马权当活马医了。还有,最危急时刻我不会一针扎在你人中穴上,而是一针扎你心口上,死了别怨我。”
      萧崇很理解少年的做法,初相识的两个人,少年肯出手相救已经仁至义尽,没理由苛求什么。
      他这样想着,口中却不饶人:“那我以后就天天看着你,吃饭睡觉洗澡,都会有双直勾勾热辣辣的眼睛盯着你。”
      “啊呀。”少年没好气地一拖担架,萧崇磕了一下脑袋,叫完了兀自喋喋不休:“有个大号的蚕茧就好了,我往里一猫,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当有头小毛驴儿在拉车,我美美地睡一觉,哈哈……”
      “闭嘴吧,当心我把你扔在这里喂狼。”少年发现这人真是嘴欠,恨不得撂下不管,由着他烂在臭水沟里。
      “我有一头小毛驴儿,咿呀咿呀哟……”萧崇自我感觉良好,兴奋地唱起来,“咿呀咿呀哟……”
      少年道:“来劲儿了是吧?刚才谁哭唧唧地喊爹娘救命来着?好了伤疤忘了疼。”
      软弱之时的丑态尽数落在少年眼中,萧崇脸色微微一白,嘿嘿傻笑几声。
      一路颠簸了许久,少年把他带到一座废弃的药王庙中,月光从破窗墙缝中照进来,庙内有破桌破椅,角落里有一堆破树枝烂树叶子。
      少年先取出蜡烛点燃,从百宝囊中取出几个四四方方的软垫,并排放在一起,让萧崇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取出帕子擦去他头上脖颈上的灰尘。随后取出水囊,喂他喝了几口水。
      萧崇人中穴处的痛感仍在,人还清醒着,很感激少年做的一切,道:“你看起来蛮横霸道,其实挺会照顾人的。”
      “哼,用你说。”少年的百宝囊中应有尽有,取出砂锅瓷碗火炉木炭,往砂锅中添些清水,放进几味草药,先用大火烧开,然后用小火慢慢熬煮。
      最后熬成浓浓的一碗黑色汤汁,尽数给萧崇硬灌下去。
      萧崇很少吃药,怕苦怕的厉害,喝完了兀自咧着嘴直吐舌头,含含糊糊道:“什么东西这么苦?我都快吐了,有没有糖吃?”
      典型的富家公子少爷病,少年整人自有一套,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只黑乎乎的蝎子,道:“把舌头给我缩回去,你敢吐出一口,我把蝎子塞你嘴里去。”
      萧崇被眼前一对黑乎乎的大钳子吓得全身发毛,他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乃是任人宰割的情势。
      立即缩回舌头闭紧嘴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须臾,药性发作,萧崇全身热的难受,似有无数滚烫的液体要从汗毛孔冲出去,遇到一股阻力,始终发不出汗,人中穴上更是一跳一跳地疼,疼的脑袋似乎涨大了好几圈。
      他个性刚强,难受了半天,生生咬牙忍着,一声没吭。
      少年有些惊讶,摸摸他的额头,道:“怎么没出一点汗,毒性解不了,我本来指望着能随汗水从你身体中排出去,再给你熬一碗。”
      萧崇一听,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是爱出汗的人,酷暑时节别人都是大汗淋漓,我打一个时辰的沙袋能出一层薄薄的汗就不错了。”
      “你怎么不早说?”少年勃然大怒,将取出的草药摔在地上。
      萧崇抿着嘴,没敢吱声。
      待少年的怒气稍稍平息,小心解释道:“我小时候受过惊吓,当时冷汗如雨晕了过去,从此之后就不爱出汗了。”
      他不出汗,少年早已急的满头大汗,目露凶光盯了他半天,拿出一颗药丸,道:“这是最强劲的发汗药,如果吃它还不行,我也没辙了,你干脆等死吧。”
      那颗药丸味道极其怪异,又腥又苦又臭,萧崇硬着头皮一口吞下,过了半天,还是没出汗。
      萧崇绝望了,道:“难道我的阳寿只有十七岁?我招谁惹谁了?”
      “我招谁惹谁了?”少年急的乱捶萧崇心口,大叫道:“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碰上一个不出汗的人……我招谁惹谁了?”
      萧崇差点被少年捶得散架,歉然道:“你尽了力,别烦恼了,我收回之前的话……”
      少年拳头上带着灵力,突然捶在他肚子上,怒喝道:“闭嘴。”
      萧崇的五脏六腑,一阵抽筋似的疼,咧嘴道:“我的天,你真狠。”
      换做旁人,早已疼的出一身冷汗,他却一点出汗的迹象都没有。
      抱怨完了,萧崇慢慢醒悟过来,少年并不是真心打他,道:“不好意思,你一点都不狠,我瞎说八道。”
      “唉!”少年无计可施,蔫头耷脑道:“想开些吧,你阳寿已尽,本公子本事再大,也没法跟阎王抢人。好好的上路,我会给你送点金元宝的。”
      萧崇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将亲人的面容仔细回想一下,忍着泪水,微微笑道:“你直接给我心口上扎一针吧,小兄弟,拜托你送我回家,我爹娘会感谢你的。”
      那少年典型的嘴硬心软,丝毫没有伤害他,浸湿了帕子,轻轻给他擦了左手,又轻轻擦了右手,道:“相识一场,我陪你到最后一刻。”
      萧崇担忧地道:“我怕我会伤害你,还是趁早在我心口上扎一针的好。”
      少年听而不闻,重新给他擦了脸,从百宝囊中取出糕点喂给他吃,道:“吃饱了上路,免得做个饿死鬼。”
      萧崇想起小时候,家里人喂他吃糕点的温馨一幕,眼睛突然红了,哽咽道:“我想我爹,想我哥哥嫂子们,我想我娘。”
      他的家远在千里之外,命丧于此,乃是客死异乡。莫说一个十七岁的小郎君,就算是三五十岁的汉子,临死前也免不了思念亲人之苦。
      “来,喝水吧。”少年的眼睛也红红的,特意往水囊里倒了一些蜂蜜,摇晃了几下,喂给萧崇喝下去。
      “喝了蜂蜜水,嘴里就不苦了。”
      萧崇小时候生病,哭唧唧不肯吃药,母亲和大嫂也是用蜂蜜水哄他。
      此时此刻,少年哀伤的脸与母亲、大嫂满含关切的脸重叠在一起,令他更添思念之情。
      萧崇小心翼翼道:“你能抱我一下吗?”
      少年有几分抗拒。
      萧崇道:“我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你能代替我的亲人抱我一下吗?”
      少年在外历练多年,受过伤,生过病,很了解独身一人忍受病痛有多辛苦。
      将心比心,萧崇命不久矣,承受的痛楚更甚。
      少年终于抱住了他,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萧崇闻到少年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似是药香混合着花香,沁人心脾,带有一种令人迷醉的力量。
      萧崇心神大乱,目不转睛看着少年白白嫩嫩的耳朵,人中穴处的痛感快速消失,魅魂香瞬间发作。突然爆发一股力道,迷迷糊糊中挣断了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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