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迁徙》漫言低语

13、（13）如意算盘

　　(13)如意算盘
　　冬天来的时候，下第一场雪的那天，空气清新的像冰箱里新鲜冷冻的冰块，凛冽中的带着清凉。
　　她早早的放学回家，心血来潮的去了超市，在袜子区逛了好几圈，选中了恒源祥的加厚毛袜子。她披着半大的厚大衣徒步走在街上，半截的靴子踩得雪咯吱咯吱的响，厚厚的雪，一片银白，天地间仿佛空旷起来，有种让人撒野的冲动，她在雪地里跑呀跑，走啊走，累了，就躲进路边的小卖店里买一只棒棒糖含在嘴里甜滋滋的，正好有公用电话，她给洛轩打过去电话，一会他就接起来,“喂，哪位？”
　　“哥，是我！下雪了，你知道吗？”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她是北方寒冷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对冰雪有着天然的热爱。
　　“知道了，你在哪？学校？”
　　“没有，我在离咱家不远的路上，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得开会，你饿了吧？”
　　“不饿，就是看见下雪很高兴，想在外面逛逛。”
　　“是嘛，你在哪儿打电话？天黑了，你早点回去，到楼下的店里吃点晚饭”
　　“你晚饭时还不回来呀，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在书店旁边，呆会儿就回去了，哥，我还特想吃冰淇淋”
　　“这么冷，你还吃，感冒了可不管你，你现在就回去吧”
　　“知道了…”有点落寞，有点失望。
　　洛轩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听见她挂了电话。
　　一会洛轩就赶去开会了，会开到一半，他还是站起来，对旁边的助理交代一下，就离开了，他开车回家去，在路上仔细看是否能找到洛凝。在人不多的雪地里，人像雪白宣纸上的小楷墨迹，一点点的，看见熟悉的衣服，居然带了个橘红色的小帽子，独自走在雪地里，边吃冰淇淋边玩雪，他转动方向盘，推门下车，看见洛凝抬头惊奇的看着他，帽子把她头变得小小的，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着格外的黑亮，他微笑的看她可爱的模样，“怎么傻了？”
　　洛凝咧开嘴大笑起来，在雪地里一蹦一蹦的扑到他怀里，搂着他，“哥，你怎么回来了？”
　　洛轩拍拍她的背，顺手捋顺她身后的头发，“你不是故意打电话让我回来？”
　　“嘿嘿”他居然知道了，她把头埋进他的大衣里。
　　“谁批准你买冰淇淋吃了？这么冷，…” 他还是要说她，伸手在她后背不悦的拍拍，惩罚她的不听话。
　　“哥，我给你买了一双袜子” 说着从兜里掏出来，献宝一样的递到他的眼前，深蓝色的毛袜子，毛茸茸的，袜子要儿上还绣着图案，他低头看着这双袜子，很久很久以前就没人为他买袜子了，他早已经不记得了那份温暖的感觉。
　　他摸着绣花的地方“你知道我的号码？”
　　“我是估摸着买的，不合适可以换的，再说这种袜子都有弹性，你应该可以穿”她此时像个小妇人，他恍惚的认为。
　　笑了笑，伸手拉她，“上车，你手这么凉，回家去”
　　“我还没玩够！再玩一会儿不行吗？”她拖着自己，不肯上车。
　　“天这么冷，你玩了不短的时间，该回去了，听话”他安抚她。
　　洛凝撅起嘴，一脸的不高兴，洛轩低声的笑，“你现在回去，我就给你做好吃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诱惑我，太低级了吧!”把她塞进车里，开走了车。
　　“对付你还用得着什么高招儿吗？”他嗤笑的斜睨她，她正一脸沮丧，洛轩抬头透过车窗看着前方，会心的笑了。
　　对于这双袜子，多年后，在洛轩的柜子里还见到过，它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抽屉里面。那双毛袜子，就像尘封多年的心事，褪色变旧变薄，但依旧不肯舍弃。在搬家的时候，她想丢掉这些旧的东西，洛轩却怎么都不肯，他说这是她送的，他舍不得丢，何况也没有坏到不能穿的程度，他自己又将它们收起来。
　　她时在有想，沈洛轩是个极其念旧的人，那对她这么好，是不是也看在小时候曾生活在一起，他念那点情意才肯收留她哪？答案不得而知，从不敢去问他，因为他的童年和少年都是他不愿提起的痛苦经历，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她怕他的暴虐，他是一只闭目假寐的狮子，平日温顺，不代表它没了野性，触及他的身边，他还是凶猛依旧。

　　在无声的日子里，俩人在彼此观察对方，渐渐的了解对方，熟悉和习惯了彼此，知道哪些是敢说该做的，哪些是不该说不该做的，俩人在敏感的问题上都刻意的避开，这是他们的相处之道，俩人都有共同的想法，想相安无事的度过这段时光，其实他们都怕孤单，都怕寂寞的日子。
　　洛轩知道洛凝在没有生活之忧的时候，她的本性就会渐渐显露出来，她也有脾气，也使小性子，更会表现她的愿望，她不是刚见到的那个破落不堪的可怜虫，她也曾是家里的公主，有着一种经过刻意掩饰但没有彻底去除的娇气，但她又表现出一种顽强，一种隐忍，她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早熟的多，她要独自面对很多别人不必想更不必在意的情形，他不自觉的偷偷的观察她。
　　她就像一个他放在广口瓶里的蚂蚱，他时常捉弄她，考验她，心情差时对她发泄脾气，但她只能在瓶子里蹦，无计可施，任命的承受着一切委屈和嘲弄，在无数个寂静无声的夜里，他就把折腾广口瓶里的蚂蚱当作打发时间的一种消遣。
　　不知不觉的日子，时间像水一样蔓延的无声无息，蚂蚱竟成为他唯一的伴儿，往日的逗弄，也变了味道，看见蚂蚱安静的躺在瓶底，他开始担心它是不是要死了，于是想尽办法救活它，因为没有这只已经习惯它存在的蚂蚱，他晚上就总觉得少点什么，甚至开始不停的去看那个空空的瓶子，里面已经没有了蚂蚱，他会心情低沉，感觉无聊至极，那个平日里他用来逗玩的蚂蚱，他早已习惯它的存在，没了它，他觉得无趣。
　　人的感情是个化学试剂，不知遇见什么就会变质，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出新的物质。它也可以发生物理变化，经过终日不停的量的的积累，最终发生了质的飞跃。一切都是未知的，未来永远是不可预测的遥远，能把握的是现在的自己，但未来谁又会知道！在不停展开的人生蓝图，你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来到眼前，措不及防的人生，百转千折的人生路，人在旅途，无奈，无措，无助，但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生命不止，奋斗不息。人生无可预料，人心无力推拒。

　　黄志远成了学校足球队的一员。升上高中，大家进入真正的青春期，男同学和女同学变得更没了交集，兴趣和爱好迥然有异，各自在自己的圈子里驰骋。时常洛凝可以看见操场上黄同学的身影，他是活跃的，男生在这个时期个子窜起很快，高高的，女生好像不长了一样，都变成矮冬瓜。在学校和放学路上时常碰见黄同学，他都跟她主动打招呼，他走路时步子很大，她总是跟不上，他就会走走停停等她走上来，“沈洛凝，你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太太了，你未老先衰吗？”
　　她伸出胳膊，撸撸袖子，示意他看她的肱二头肌有多发达，不要轻易惹她，调侃她，她是很有力量的,“得了，哈，就你这样的芦柴棒儿还敢拿出来显摆？给你看看什么叫健硕！”
　　看见他强壮的牛腱子肌肉，她缩缩脖子，自己的跟人家比简直是小笼包子和大馒头的悬殊比较，她再也不敢伸胳膊吓唬人了，根本唬不了谁。高中里，这些男生仿佛一夜之间都变得像大猩猩一样高大强壮起得来，好吓人。
　　夏天来的时候，她看见黄同学热的光着膀子在树荫下，“你没事儿长那么高干嘛？”
　　“这个道理，小人国的公民一辈子想破头也不会明白”遭人白眼。
　　“不要小瞧人，即便是蜗牛的世界里，也有他们的男女飞人，百米记录。你以为你是谁？！哼！”遭人瞪眼。
　　…“喂，你的胸肌好大呀”她好奇的用手指按按，挺硬，还有弹性。
　　黄同学推开她的毛手，“少动手动脚的”他迅速套上T恤，从栏杆上跳下来。
　　“看看有什么？小气鬼！”她翻白眼。
　　“你少叫我小气鬼，你忘了咱俩初中为这个打架啦？”他看她一身清凉无汗的穿着运动短裤，T恤薄衫，一脸的惬意。
　　偶有一丝风吹过，清凉异常。
　　“以前咱俩关系真差啊”她感慨那过去的时光。
　　“是你差劲儿，少稍带上我”他斜睨她。
　　“说你小气还不愿意听，你就是小气！”她鼓着腮帮子。
　　“沈洛凝，我彻底的讨厌你，你不是一般的招人唾弃”
　　“好，那拜拜吧”她站起来要走，他一抿嘴，表示不屑！
　　她已迈开步子，“中午宋记冷面有人吃吗？”讨厌鬼的声音懒懒的在头顶响起来，她很没骨气的转过身，抬起头，正看见黄同学笑着的眼睛。
　　他把运动服往肩上一甩，“你是小人，知道吗？”她慢慢的说。
　　她颠颠儿的跟在他身后，高个子虽然干坏事容易引人注目，不过还是有一个好处，就是走在他身后，他还可以给身后的人遮遮耀眼阳光。
　　“若问坊间脸皮谁最厚，一中当属沈洛凝” 他边大步流星的走，边吟诗咏叹，一副诗人的飘逸俊朗的古风。
　　“小人中的小人！”洛凝回嘴。
　　“睚眦必报，你才是真小人，不要一副要骂街撒泼的样儿，沈洛凝，注意！注意你的风度”他回头瞪她一眼。
　　“风度能当饭吃呀，现在我要吃饭，饿了，快点！”
　　“就快到了，饿死鬼呀，每次都这副德行！”抱怨。
　　“黄志远，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在我开心的时候提起我悲惨的过往，你会影响我的食欲”看她真的有些不高兴，黄志远任命的点头。
　　“知道啦，下次不提。我只有个小小的要求，还请你答应”她用眼光鼓励他说下去。
　　“你能不能别总是对吃那麽欢喜，也让我有个意外惊喜行吗？”一脸苦恼的样子。
　　“黄志远！你找打吗？” 她迅速去追逃之夭夭的黄同学，他已经钻进面馆里，她气喘吁吁的追进去，看见他正在点菜。
　　她用力的拍他的后背，报复性的，她为自己的奸计得逞暗笑。
　　“手疼了吧？”他根本不在乎，“给你点了冷面，还要什么？”
　　“我还要吃凉菜，要凉拌腐竹，凉皮，海带，还有芹菜花生，还有…”
　　“好了，别还有了，我真怕了你，你快把我的零用钱都over了，差不多得了，美女”
　　“现在才叫美女，晚了，本小姐今天很不爽啊。”
　　“你要是还点，咱们就aa制”金钱上就这么斤斤计较了。
　　“那算了，就只吃中午的份吧，晚饭回去再补”
　　“中午你就想吃足晚上的份！疯了，疯了，你难道会像牛那样反刍吗？”
　　“这个功能是要看人下菜碟的，对了，黄志远，跟老板娘说我要大碗的吗？”
　　“你还真来劲了，过去那边坐，等着”
　　“好呀”她没好气。
　　面上来了，俩人低头吃，一转眼，黄志远的半个茶鸡蛋不翼而飞，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羊入虎口了，“你干嘛吃我的?”
　　“你块头那麽大，营养过剩了，我这么弱小，需要好好补补，谢谢啦，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我真想捏死你”
　　“你有暴力倾向，这太影响你谦谦君子的形象了，黄志远，注意！注意你的风度。”看见他鼻子快气歪，她笑出声。他伸手越过桌子，狠狠的掐几下她的脸颊泄愤，她疼得要命，刚想开口叫，他就夹起菜塞到她嘴里。
　　“吃人嘴短” 看见她脸上被掐的泛红，他就乐了，报复成功！他真的没太用力。
　　她一脸的不爽。
　　她还常跟黄志远去他家吃饭，他的父母也跟她渐渐熟了，也习惯她来他家当个白吃的食客，吃过饭俩人一同做题，讨论问题，有时也为彼此的不同理念争的面红耳赤。记得以前妈妈总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多跟好学生往来，这其中的道理是不言而喻的。黄志远有聪明才智，又偏勤奋刻苦，他学习好是当然的事，她一直都羡慕他，羡慕他让人嫉妒的好成绩。写完作业有时会跟他一起下棋，下五子棋和象棋，俩人都喜欢这样的消遣，喜欢彼此角逐、彼此拼杀的乐趣。
　　也常在回家的路上相遇，他就会问她“去不去我家？”
　　“去,你们班的化学卷子发了吗？我有几道题想不出来”
　　“你当然想不出来了，你那麽笨！说说是哪几道题？”
　　“去你家再说吧，对了，你妈知道我去你家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想吃韭菜馅的饺子了”
　　“你饿死鬼呀！”看见她眼中射出的毒箭，他任命的点点头。
　　“好，好，就当我没说过。我家可能没韭菜，要去菜市场买点，走吧”
　　“嗯，多加点鸡蛋行吗？”
　　“知道啦”
　　“快要到秋季运动会了，你参加什么项目了？”他们边走边聊天。
　　“我？我班的女生不多，每个人都要参加一项，我被抽签去参加跳高比赛了”她跟黄同学报告。
　　“不会吧，你班真没人啦？你这点个头还参加跳高，开什么玩笑！”
　　“这有什么！我班被分配去扔铅球的女同学胳膊细的没我的一半粗！”洛凝才不会大惊小怪。
　　“你们班都什么人呀，老弱病残吗？真够差劲儿的了”
　　“我班老师说了，只要我们班女生争取得几分，不是光杆儿就是最大的胜利，重在参与嘛”
　　“别丢人了，不行就说不行，哪那麽多废话！”
　　“就你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错！我头脑既不简单，四肢也很发达，我是完美的人”
　　“呦，维纳斯，我好崇拜你！要不要给我签个名？”她一脸的促狭，黄志远给她弄的一个大红脸。
　　“沈洛凝，你牙尖嘴利要到什么时候？”他直摇头。
　　“嘿嘿，你参加了什么项目？令人崇拜的超人”
　　他用手掐她的脸，“放手，野蛮人”怒喝。
　　她揉着自己的脸，他在一旁嘿嘿的笑，她瞪他一眼，大猩猩都比他可爱。
　　“我有四百米接力和五千米”
　　“哇！好可怕！不过足够你出风头的了”
　　“羡慕吧？”
　　“不，我是嫉妒”他怎么越听越不是个滋味。
　　运动会很快来了，高中的运动会应该说还是男生的竞技场，他们的角逐厮杀是很养眼，很容易激动人心的，女生真的只是陪衬了。
　　洛凝自己跑去参加跳高比赛，第一轮跳就被刷下来，她一阵郁闷，别人都好像脚底连着弹簧，那叫一跳得高。她灰溜溜的逃回班级去，回去的路上遇见黄志远。他穿着一套运动衫，长腿长脚，她想装着没看见他走开，他却叫住她，“怎么就见你跳一下就跑回来了？”
　　“让你见笑了，我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哈”他的笑容真的很刺眼，她恼怒的推开他。
　　听见他在身后说话，声音不大，但她能听清楚，“别忘给我助威”她跑开了。
　　四百米接力开始了，争抢的很激烈，黄志远班体育很强，有机会得全学年的第一，她坐在人群里，目不转睛的看他们你争我抢。原来操场上很多人都在给他们加油，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哪里还用的着她呐喊助威的。
　　五千米开始了，最要命的比赛，耗时间，耗体力，耗意志。她看着场上的运动员慢慢速度降下来，看见黄志远脸色慢慢变白，很漫长的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这个项目，它太累人了，看见已经有人到达终点，他是第三个到达的，在他跑最后一圈经过她班时，她看见他朝人群里望过来，她只是静静的看他跑远。
　　终点有人拿着衣服和矿泉水早早在那等待他，他像个凯旋归来的勇士，被人簇拥着，众星捧月一样的人物。他在终点后的空场里慢慢跑着，最后成了慢步走 ，她继续观看着其他的项目。
　　一会听见身后有同学叫她的名字，她好奇谁找她，“沈洛凝，有人找”走出人群看见黄志远一张疲倦的脸流着汗，她冲他笑笑，“找我吗？累了吧！”
　　他瞅了她一眼，“不是叫你给我助威吗？我在终点怎么没看见你”
　　“还用得着我助威吗？给你欢呼的人都挤破头了”她笑着说道。
　　他瞪着她，不悦的眼神闪在苍白的脸上，一转身走了，他跑起来，消失在人群中。

　　歌曲：有一点动心 张信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