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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指挥使归来 ...

  •   我跑了很久,最终瘫坐在石阶上,没过一会,身后的大门被打开,发出吱嘎声。
      我回头一看,才发觉是梅娘的住处,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跑到这里来。
      “呀,这是谁!”侍女惊呼。
      “陆大人?”梅娘率先认出了我。
      我无力的笑笑,“惊扰你了。”
      “这是……发生什么了?”她见我一幅狼狈模样问道。
      “碰到一些棘手的事情罢了。”我看看她随身携带的包裹,“怎么,你要走?”
      她闪过一丝慌张,用笑容掩盖:“旧日的一位恩客,明儿一早就要离开苏州了,所以赶去相送一程。”
      我不相信的笑了,“相送还需要带行李吗?”
      她的脸上泛起窘迫,我也没有追问,只是感到疲惫往旁边的门上靠了靠,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今晚遇到了点麻烦,不想却跑到你这里来了,能借我暂避一会吗?”
      我也不懂为什么,明知道她是阮昱成的人,却又总对她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
      她点了头,唤身旁的婢女过来,“欢儿,扶陆大人进去。”
      那名丫鬟伸出手想扶我,然而在起身的那刻,我却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血……大人,您受伤了……”那丫鬟突然颤抖着语气说道。
      我朝肩上一摸,殷红的血色沾上指尖,怪不得一路下来我会感觉如此吃力又痛苦。
      梅娘也皱了眉头,“欢儿,还不快扶大人进去。”
      就在此时,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欢儿惊呼了一声,我也以为是有人来了,赶紧从地上起身,待到那影子落地后,揭开蒙面,才发现原来是小七。
      “陆哥哥,现在情况不妙,得快走。”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刺客呢?”
      “陆哥哥可知那刺客是谁?”他看了我一眼反问,似乎我会知道答案那样。
      我想了片刻,吐出两个字:“秦准?”
      “东厂的人。”他话落,我整个人又是一怔。
      这么长时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秦准,然而就是没想过会与东厂有所牵连。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秦准的资料会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来连东厂也有参与此事……”
      现在的情形似乎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各种势力交汇。
      “这三言两语我也没有办法和你说清,但现在确实很危险,秦准已经暴露了,接下来只怕是山雨欲来的征兆。所以,事不宜迟,得快走。”
      从小七的话语里我听出了急促的意味,我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苏州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所知道的真相一定不简单。
      就在这时,我的伤口又作痛了,我吃疼的按住肩膀,一旁的梅娘见状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如二位大人就请和我们一起走吧。”
      小七有意看了一眼梅娘,又将目光转回我。
      然而我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那就有劳梅娘了。”
      “大人!她可是——”
      “行了,小七!”我喝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缓和了语气:“就这样吧。”
      上了马车,小七由于不放心,赶走了车夫自己来驾车,而梅娘则帮我在车厢里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方才陆大人为何要维护我?”
      我淡淡地笑着,“我只是觉得像梅娘你这样的女子是不应该受到伤害的,要是还在很多年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孩,换作是谁都会想保护的吧。”
      她的目光没来由的一闪,虽然只是一瞬,“我不是个好女子。”
      “万事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懂。”
      “可我也骗了大人你。”
      “没事,马车还没出城,你现在还有机会,想说什么尽管说。”我眨眨眼,玩笑似的那么说。
      她顿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来。
      马车在奔驰,我探出头问小七:“我们现在去哪儿?”
      “现在苏州已经不安全,不如出城再说。”小七又瞟了一眼车里的梅娘,“至于她——”
      “大人也将我送到城外就可以了。”她说。
      “城外有人来接你吗?”我侧头奇怪的问她。
      她不做声,却微微一点头。
      我心中已经了然,放下帘子,靠着车座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是阮大人?”
      她一抬眸,似乎是再也无可逃避的问题,终于点下头,某种复杂的感情爬上她的面容。
      我吁了一口气,看来是如此了。
      “我和他……”她轻轻地开口,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其实……不是你们想得那样,至少,我们都没想过会让一切变成这个样子。”
      我看着她,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奈,“所以,这苏州一切的指使真的是你们吗?”
      她摇摇头,叹息间有无奈与悲伤,“大人还记得上次我们说过的话吗?”
      我点头,她继续道:“其实那天我骗了大人,在这场计划里,张恩只是一颗棋子,我利用他报复了刘白二家,然而这场报复所要遮掩的不过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官场秘密罢了,说到底,我们又何尝不是别人的棋子。”她自嘲般的笑了。
      “我知道,那天你用张恩做托词,不愿意承认和阮昱成有关,无非就是怕把他供出来,但如今事态发展已越来越越严重,我想是时候该说出真相了。”
      那一刻她垂下眼捷,将眸子里的光遮掩,沉默了一会,吸着鼻子,有哽咽的声音传出。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挑眉,“看来你们认识很久?”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十三岁那年就认识他了。如果后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离京外放。”
      看来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然而梅娘却并没有打算再往下说,“很久远的事情了,大人想知道的也不会是这个。”
      她很快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恢复了该有的平淡,然后开口道,“明之是三年前升到苏州的,我也是那个时候被教坊司送到这里的,自京城一别以后,我曾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却没想到我们还会在相逢。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想过这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什么意思?”
      “官妓隶属教坊司,如果没有上头的意思,是不得随意更改地籍的,然而,嘉靖十二年我却从京城调到了苏州,大人觉得这是为什么?”
      “有人故意的,他把你送给了阮大人。”
      她点头,继续道,“助银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但是从明之的升迁和我被调苏州来看,一切绝不是巧合,这些年他在苏州做了什么,我虽然并不了解,但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果然,你们还是来了。”说到此,她叹了口气。
      “所以,万花楼的失火是阮昱成计划的?”
      “是秦准放的火,但明之并没有想真的害你们。”
      “呵,他想要在内阁参我们一本。”我继续问道,“那么秦准又是怎么回事?”
      “秦准是一年前来的,他的事情明之从未和我提过,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只有今晚,一切变得有些不寻常。”
      “什么不寻常?”
      “白日你来找过我的事情,明之是知道的,但是今晚他却让我连夜离开苏州,这不像他的作风,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她的眉间也涌起担忧。
      “是张恩死了,秦准动的手,方才也想把我给杀了,不过,小七已经告诉我了另一个消息,他是东厂的人。所以现在,如果你们能够说出背后的那股势力,那么一切都还为时不晚。”
      “大人……”梅娘低声唤道,那声音似乎带着一点颤抖。
      就在这时,马儿一阵嘶鸣,车厢猛烈晃动了一下,我扶住了一旁的车厩,而梅娘则正好倒在了我的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我掀开帘子,那一瞬间映入眼眶的情形让我怵目惊心。
      十几名随从全被杀害,尸体横列在地,满是鲜血,映衬着周围的夜色,显得格外恐怖异常。
      小七下马查看了一下,告诉我,“全是一招致命,看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我心底的恐惧与担忧越来越强烈,“如果是有组织的计划,那么你说除了锦衣卫还有谁可以做到?”
      小七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和他不约而同的说出口:“东厂!”
      “看来这苏州是出不去了。”我皱眉。
      片刻过后,我下了一个决定:“小七,回千户所!”
      “大人?”他很是惊讶,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苏州府的千户所早已受当地势力所渗透,现在回去无疑自投罗网,但换个角度,不管怎么说,各地的千户所归根究底仍属锦衣卫,只要属于锦衣卫那就归都尉府管,如此冒险一试,放手一搏未尝没有生机。
      于是,我最后一次向小七重复道:“回去!”
      他上了马,轻叱一声,马儿掉头开始往回奔,梅娘伏在座位上,从刚才的颠簸中缓过神来:“方才发生什么了?”
      “阮昱成派来接你的人都被杀了,现在我们只有回去。”
      她的脸上有震惊与错愕,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她又突然捂住了腹部,呻吟一声,显得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问她。
      她摇摇头,咬紧了下唇,似乎在很痛苦的隐忍什么。
      就在这时,原本平畅的马车居然颠簸的快了起来,我和梅娘在车厢内一阵左磕右碰,我刚想询问,只听得小七语气紧张的说道:“陆哥哥,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我从车窗内向后一探,只见马车后面跟上了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他们隐藏在夜色里,踏着轻功紧追不舍,而手中的长剑齐刷刷泛出骇人的冷光。
      我从靴子旁摸出一把短刀,还是那日赶走刺客的杀猪刀,严世蕃临走时交代我防身的,如今总算能派上用了。
      “小七。”我掀了帘子,小七朝我看了一眼,我们互相心领神会的一点头,然后他一勒缰绳道:“坐稳了。”
      马儿又是一声嘶鸣,随后整个车子开始飞快的疾驰起来,车厢被颠得剧烈摇晃,就在这时,一道长剑突然从窗口刺入,穿过我和梅娘中间,她顿时吓得失声惊叫。
      我当即立断,直挥匕首就向这握剑的手腕刺去,只听车外黑衣人一声痛呼,长剑掉落,鲜血从窗外溅入。
      此刻,从上面传来“咔嚓”响,又一柄长剑从车顶刺穿,我拾起方才掉落的剑,一个抵挡,上方那截剑端笔直的戳在了剑刃的横面,力道在加重,我眼看难以抵挡这近在咫尺的危险,突然,马车又是一阵颠簸,刺客的剑刃被错开,险些削过我的臂膀,梅娘趁机摸出匕首一个狠扎,刺客痛呼,我立即挑开了他手中的剑。
      这时,我一转身发现梅娘已然苍白了脸色痛苦的伏在车厢内。
      “梅娘?”我扶起她,“你怎么了?”
      她痛苦的捂住腹部皱起眉头,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裙子上居然有鲜红的血液渗出。
      我心中咯噔,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你……有身孕了?”
      “大人……”
      “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坚持住。”我握住了她的手,冰凉颤抖。
      “小七,再快点!”
      在夜色与风声中,四周的剑刃相继交错过来,最后,当我们冲出包围时,马车已经被砍得残破不堪。
      “离千户所还有多远?”我问小七。
      “快了,过了前面这个岔路就是知府衙门,知府衙门再往西就到了。”
      梅娘抓着我的手,她秀丽的眉毛紧蹙,脸色变得分外苍白,而裙子上的血迹也越染越多,我心中的担忧与恐惧开始占据所有。
      “大人……”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带着痛苦的隐忍。
      “我在这里,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她摇头,然后在疼痛下坚持着直起身子,说道:“梅娘不敢奢求什么,只想恳请大人一件事,请大人务必答应我。”她抓住我的手,那目光里仿佛是她这一生所有的期盼。
      “什么事情,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请大人答应我,不管明之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大人都不要杀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恳请大人在圣上面前为他求一分情。来生梅娘愿结草衔环报答大人。”
      我呆滞了片刻,问道,“他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哪怕是被利用,也要不顾一切的去保全他?”
      她笑了,笑的很疲倦,“大人,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着,只是语气变得很轻很轻:“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年是冬天,他在门外的雪地里跪了一宿,父亲才收他做了学生。他父母去的早,落魄却很努力,那会儿,庭院里还种着两棵枇杷树,每当秋天的时候,他常常坐在枇杷树下读书,我呀就躲在门后看他。上元节的那天,他也曾带我爬过墙,穿过巷子和湖堤,去看对岸的烟火,现在想想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美丽……”
      梅娘给我讲述了一个漫长又悲伤的故事,一个分文不名的少年,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我感慨又唏嘘。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到阮大人身边的,你坚持住。”
      她因疼痛而蹙着的眉间有浅浅的笑容,然后呼出一口气疲倦地倒在我的臂弯里,“谢谢你……陆大人……”
      马车一路奔驰,我抱着虚弱的她,却总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漫长,直到马车终于停下,我从车厢内出来,才发现外面是一片火光璀璨,官兵们齐刷刷围住马车,高举的火把将身后知府衙门的匾额照得彻亮。
      “陆哥哥。”小七握紧了手中的剑。
      我按住他拔剑的动作,撩起衣摆下车,然后从腰间扯下令牌赫然正对所有人——大明锦衣指挥使:陆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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