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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如归(九) ...


  •   从w市蔓延开来的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断了包括吴宣仪在内的几乎所有艺人的工作安排,所以此时她也只能和中国的无数民众一样,蜷在沙发的角落,对着ipad上落幕的电影发呆。

      这已经是她一天内看完的第四部了,吴宣仪盯着片尾不断滚动的演员姓名,过多被动获取的画面视听效果使她的思维变得僵硬且呆滞,此时的她甚至有些回忆不起来刚刚放完的这部电影的主要内容。

      只记得结尾落幕后的那串白字。

      所有的故事都会拥有它独一无二的结局。

      这并不是句什么很有意义的话,但却好像触动了吴宣仪的某根心弦,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机,与此同时的,某个再熟悉不过的头像心有灵犀般的送来一条消息。

      是一张财神爷的图片。

      她还没来得及把图片点开,屏幕里又弹出一条文字。

      “初五迎财神,祝你天天有钱!”

      吴宣仪盯着这行字,哭笑不得,晚上八点半,距离大年初五结束不过三个半小时,装成群发的样子祝人发财?她仿佛都能看到屏幕那头的孟美岐绞尽脑汁地搜索今天是个什么特殊日子,再冠冕堂皇的找图片打字。这个孟美岐,找人聊天都要找如此别扭的说辞。

      “谢谢,也祝你来年发财。”她故意使了点坏,一副自己没看出来孟美岐心思般的回复。

      自从上次录节目分别后,她们又恢复了情侣般的交往模式,聊天、通话、甚至还有一次类似约会的出行,但两人也保持着应有的默契,最后在乡村小屋的夜里,她们的问题最终也没有结局。不提过去,不想未来,也不表达相互之间的关系。

      吴宣仪了解,这就是她们所仍有隔膜的一部分了,到目前为止,虽然她们正向对方再次努力的靠近,却没有人知道到底该如何填补之前的纷繁错误,也没有人知道怎样下去才是最好,到现在她们甚至都还没有理清在这好几年的割裂里,究竟谁对谁错,或者说到底有没有人有错。

      最重要也最难过的一步还没跨过。

      所以她们在某些问题上仍旧选择了逃避,起码吴宣仪是这样。

      分开的这几年里,她们都得到了各方面的成长,而这也算是成长的一部分,比较残忍的一部分。

      她想着这些,略走了会神,再看向手机的时候已经有回复了。

      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再加一句“你在干什么。”

      吴宣仪盯着这句话看了看,能想象出来孟美岐在那头服软一般认输的表情,顺手按着屏幕用语音开始回复。

      “在发呆,看了好几部电影,无聊,你也在b市吗?”吴宣仪因为疫情没能回家里过年。

      “我也在b市,没回去成。”孟美岐回复。

      “那你在干嘛啊?”吴宣仪又问。

      过了几分钟,对面才缓缓发来一条语言。

      “我在想你哦。”

      孟美岐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比平常还小些,短短几个字听不出什么起伏,用了一个语气词,想让这句话听起来不要过分有感情,可吴宣仪偏偏就听出来了某种强烈的情感,于是某种与之产生共鸣的情愫慢慢占据心头,她的心脏好像突然被新年里寒山寺的钟狠狠敲了几下。

      同在b 市,那么两人家里的距离其实不超过一刻钟车程…她的内心不受控制地想这些不大切实际的构想,刚想把这些想法作罢,明天似乎连自己所在的小区都会被封禁的消息又无情的推波助澜了一把,去吧去吧,她的内心叫嚣着,下一次见面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吴宣仪想着,身体竟早于思维一步,在她没意识到时已然站起身来,等她全副武装一腔热血准备出门时,吴宣仪总觉得自己疯了。

      算了,疯就疯吧,她想着,恨着自己的不争气,为孟美岐疯的次数还少吗。

      -

      平日里繁华热闹的b市在这一席卷全国的病情下空无一人,吴宣仪在路边等了好久,才有一辆车接单。到了孟美岐家门口时,都已经快九点半了。

      她敲门,里面的回应意外的积极,所以在门里门外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住了。

      孟美岐戴着整两层医用口罩,两只漆黑的眼睛灵动的骨碌碌地转,但视线却紧紧粘着吴宣仪,似乎是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下她也没法理清。

      “你怎么这么速度?听到敲门声就立马戴上口罩过来了?”

      还是吴宣仪先开口发问。

      “我不是,我…”孟美岐习惯性地否认,半天又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我以为是外卖。”

      “而且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去!”她做出欲将吴宣仪推开的架势,

      “外卖?”吴宣仪直接忽略了孟美岐的后半句话,开始思考前半句的解释,她可不觉得在疫情期哪家餐厅在大晚上九点还能提供外卖服务,正准备驳斥这种荒唐的借口,竟真听到电梯停靠的声音,紧接着向她们走来一位穿着制服戴着口罩的外卖员,似乎也不愿意多与人接触,看到吴宣仪站在门口,把手里提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她怀里就匆匆离开了。

      吴宣仪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东西,口罩,各种名字复杂的药物…显然这的确是外卖,但确实不是常规意义上能吃的那种。

      药?

      敏感时期的敏感物品戳中了吴宣仪的神经,她几乎是在瞬间抬起了头。

      “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孟美岐的声音仍很低,边说着伸手欲将吴宣仪怀里的药提过来。

      “你快点给我说!”

      她毫不费力地就识破了孟美岐话里的躲闪,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度,话语间不住地带了怒气,当然还有吴宣仪自己没察觉到的紧张与害怕。

      她紧紧地盯着孟美岐,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于是也就,看着孟美岐死死咬着的嘴唇慢慢撇下去,变成很无力的,又带着狮子余威般的愤怒与惶恐的,很奇异的感觉。

      “好,我告诉你我在发烧可以了吧?”这下孟美岐的声调几乎带了哭腔了,她说着,像是紧绷着即将被勒断的弦,嘴唇都在颤动。可她动作却没慢,在吴宣仪一秒钟松怔的间隙夺走了她手上的塑料包,而后立刻像袋鼠一样远远向后跳了几步。

      一下子她们的距离被拉得好开,吴宣仪没法很清晰地看孟美岐的脸了。

      “你快走吧,千万不要被我传染了。”她把身子都背过去了,可吴宣仪看得到她的背是在颤抖的。

      是了,吴宣仪想起来,孟美岐是去过w市的,就在大概一周前才回来,随后疫情就开始被大肆报道和渲染了,可在她在那里的时候人们却对它的危害一无所知,以为那只是不具有人传人能力的病毒。她想起这些天手机里报道的那些恐怖的新闻,想到病情的潜伏期…那一切都在脑海里变得清晰可怖。

      她想着,又看见孟美岐朝她走来了,气势汹汹地,但又在最内里带着或许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那份脆弱和无助。

      她是来赶我走的。

      吴宣仪看着她走近地动作,脸上的表情,判断着,更加确定这一事实,于是在她快靠近门的刹那,径直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带上,还耀武扬威般的手动反锁了一圈。

      “你…”孟美岐几乎是被气笑了,想开口说什么,可又想到什么,没有开口,被吴宣仪用身子死死拦着,孟美岐仍奋力地去够,可或许是吴宣仪的位置更优,又或是因为生病了没什么力气,她始终没法挨到门,更别说把吴宣仪从家里弄出去。

      “吴宣仪,你讲点道理。”孟美岐真的快要哭了,她最终也没成功地让吴宣仪离开,只能兔子一般仓皇地躲进自己的房间里,隔着一扇门与对方对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病传染的。”

      她真没力气了,本就发着烧,还经历了刚才那一出,整个人都怏怏的。

      “我知道!”吴宣仪当然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知道的清楚,在对话时,她大脑里甚至能闪现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病例,可她现在没法冷静,像是火在烧她的周身,一点一点浸入,她几乎是焦头烂额,只能攒着最后的一点清明把话都问清。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前天。”

      “一直都烧吗?”

      “吃了退烧药就降下来了,但第二天又会接着烧起来。”

      “那…去医院检查了吗?”

      “昨天上午去的,要明天才能出结果。”

      “那我明天陪你去好不好?我今天就待在这里了,你可不许赶我走哦。”吴宣仪尽量把话说得稀疏平常一些,希望不要渲染出什么恐怖的氛围,可说了这句之后房间里又没了回应,她紧张地连连敲门,房里才传出些声响。

      ”我今晚不会从房间里出来了,你不要再敲了。”隔着木门传来孟美岐低低闷闷的声音。

      “好。”吴宣仪现下也冷静下来了,

      “那我不进来,你也不许赶我走,好不好?”她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柔软。

      “嗯。”

      长久之后,房间里传来一声很小的回应。

      吴宣仪在门外给孟美岐仔仔细细交代了晚上的一切: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觉,多喝水,被子要盖实,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于是也相应地被对方要求着进到了孟美岐声称自己在家从未进入过的房间休息——吴宣仪曾经的房间。

      她开门进去的时候一阵恍然,自己多久没来了呢?

      就算是在搬走发现一些重要的物品落下后,或者是最近变得热络起来后,她都没再回到这里,她仔细看着房间里的每一角,每一角都和记忆中的相符,打开衣柜拿被子的时候,之前没带走的几件衣服也还很乖顺的挂在一处,仿佛时光在这个小房间得到了静止。

      她铺好床,脱掉外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头顶的灯炫得她眼睛生疼,火辣辣的像针刺在眼眶处围了一圈,可她却很倔地不闭眼,直直盯着,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流下来了,一直滑到她的耳边,最终视野变成一片泛白的晕,她终于受不了了,猛地将头转向侧边,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惩罚活动才算结束。

      偏过了头,正入眼帘的是化妆台的抽屉,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吴宣仪缓缓坐起来,去到梳妆台的旁边,打开抽屉,果然,里面摆着那个款式已经有些陈旧的,她赌气之下没有带走的收纳盒。

      那里有孟美岐送她的戒指。

      其实在没带走它的第一天吴宣仪就后悔了,分手了仍然相爱的情人是要依靠信物取暖度日的,但吴宣仪把属于她的信物扔下了。

      可她不好意思去要回,去要了岂不显得是自己卑微的离不开对方,巴巴地渴求着一点念想回忆往昔,这样一来二去,情绪被拖淡了,心底的那点心思也被斩断,这也成了她心中的一个无底洞,走路时小心翼翼不碰着,跌进去了便是万丈深渊不复。

      现在好像一切都过去了,吴宣仪想着,连带着她看这铁盒子也心平气和起来,很随意地打开,原本只是想看看当年收到的那些戒指的模样。

      却看到九副对戒满当的整齐的排列在收纳盒里。

      她和孟美岐的九年,一个没少。

      一瞬间里吴宣仪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当她的手真真切切摸到它们时,存在是再也不可否认的了。

      最后的好几个都是她完全没见过的,吴宣仪一个个拿出来试,大小都无一例外地紧紧贴合着中指的周长。

      所以这些年她是准备了的吗?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眼泪再一次顺着脸颊滑下,这次她知道不再是刺眼的光线的缘故了。

      她感觉到心中有什么正在慢慢裂开,刺啦刺啦响着,壳下面柔软鲜嫩的心被掀开了束缚,扑通扑通有力地跳动着,是她爱孟美岐的心。

      她终于知道,与那个人相比起来,什么误会,什么隔阂,什么困窘都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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