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 FROM duck》斯年方知

32、如归（十）完

　　微信电话响起。

　　吴宣仪左手将电话顺手捞起来接通，孟美岐的。她没顾着自己泪流满面的事实，却又在电话接起的一瞬间想起，胡乱地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才开始认真听。

　　“宣仪？”那边的声音有些试探，“你没事吧？”

　　“没事啊。”吴宣仪顿了顿，在确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阳光活力后随意找了借口搪塞，“刚刚打了个喷嚏。”

　　“啊？”孟美岐几乎是尖叫了，“你感冒了吗？”

　　“没有没有。”吴宣仪也意识到这时候一切和感冒相似的症状在孟美岐心里都是敏感话题，“我真没事，你怎么了？怎么还没睡，是不舒服吗？”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沉默半响，“也没有啦。”她听到孟美岐的回答，“我就是…就是有点怕。”

　　她用最随意的语气说着。

　　人性都有漏洞和缺陷，亦如吴宣仪的是倔强的不会低头表达的爱意，亦如孟美岐是鲜少袒露自己的悲伤与恐惧，有时候吴宣仪甚至分不清孟美岐不与自己谈论她的一些难过的事究竟是因为她把自己框死在了这段感情的保护者的位置，又或是她本就是如此，可她现在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样最无助最难过的情况下，她是会告诉她她的害怕的。

　　孟美岐也是会害怕的。

　　她张了张口，想安慰她说不要怕，却又觉得中文里很多以“不”开头的短语都是空话，诸如此类的句子，看似是安慰，实则赤裸裸的要求，遇到病痛时不要怕吗？将惶惶不安的心安置在自欺欺人的位置用以编造一个所谓不要怕的谎言吗？

　　可这样太累了。

　　所以她不说不要怕，她说没关系。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隔着门的那边的电话沉默了许久，最后说好。

　　她们又聊了会天，其实在这样不放松的情形下闲着心聊些家常几乎是不可能，但似乎是家长里短的气息能让她们共同感受到自己确实存在的事实。在话题说尽，电话两头的人都有困意的一阵沉默后，孟美岐又开口了。

　　“其实…”她说地艰难，“晚上在门口的时候，是我不对。”

　　“你敲门的时候我从猫眼看到是你了，我告诉自己不开门的，但鬼使神差地还是开开了。”

　　“你知道么宣仪，虽然后来我拼命赶你走，但其实真正面临抉择的那一刻，我是胆小的。”

　　“是我把你卷进来的。”

　　吴宣仪在电话这头，能听到孟美岐嘶嘶的吸气，如此生动的动作在电子设备的传送下转化成了单调的电流声，她能想象她那有些纠结自责的神情，可能正缩在被子里，一只手紧紧拽着被角也说不定，于是心就软成了果冻，在餐盘里晃晃悠悠，摇摇欲坠的是晶莹剔透的心。

　　“但其实我很高兴你这样的举动。”她开口，像代表发言一般的正式，但同时也缠绕着丝丝情愫，“你在依赖我。”她笑，“我喜欢你依赖我。”

　　她听到对面传来的猛地呼吸声，差点破功笑出声来，形象更具体化了，躲在被子里的人，收到了来自从来不说这些话的人的甜言蜜语，瞬而屏住了呼吸。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依赖我吗？”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决定将她的情话进行到底。

　　“因为你爱我。”

　　奇怪，原先这么艰难的话语，如此简单的就说出了口。

　　换作那边安静了。

　　“对。”最终孟美岐也笑了，“因为我爱你。”

　　“睡吧。”最后她说，“努力地睡一会，如果不想挂电话就不挂了，我一直陪着你。”

　　-

　　第二天早上她们都睡到了自然醒，没有刻意提到夜里的事，也没有对病情进行任何揣测，孟美岐后半夜应该睡得还算不错，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体温也惊喜的转变成了低烧。但即使这样两人也不敢怠慢，收拾好后一同去往医院进行检查。

　　大概是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时，她们从医院回到家了。

　　“是普通风寒感冒，不用多疑。”医生看着单子，简短的回复，重重的口罩掩埋着她的表情，“现在医院里也不安全，开点药回家休养吧。”

　　吴宣仪站在家中的阳台上，回想刚刚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说的话。机械的冷冰冰的腔调，在她耳里却宛如天籁。

　　孟美岐去浴室洗澡了，她们回来时买了酒精和消毒液，她刚帮忙把孟美岐的家按着网上要求的步骤里里外外消了毒，b市冬日的天气难得的晴朗，于是她像个退休的老年人一般站在阳台上晒晒太阳。

　　浴室的水声停了挺久，还隐约传来过吹风机的声音，但孟美岐并没有到客厅里来找她，可在这一会儿她不想深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如其来地想享受一下私人的时间。

　　从回家到刚才一直忙忙碌碌没有多想，一闲下来，从昨天晚上开始紧绷的精神像是一下子突然松开了，吴宣仪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还有些难以名状的失落。

　　是失落，她在心里默默肯定了一下自己的用词，像是从生死危难中脱险的恋人，劫后余生有之，可心底间隐约冒出来的情感也不全是正面，她相信不会再有那样的夜晚了，她和孟美岐简直像一对相依为命的恋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身边仅剩彼此的陪伴，那种对彼此独一无二的状态是只有在真正的危难与生死找上门来时才有的，虽然惊险刺激，但不知怎么地，平稳度过后竟有种不由得怀念。

　　之后她们又是现实的生活的一员了，她默默想，所有会不会又回到了原来呢？

　　世界像个舞台，但她不想再戴着镣铐在舞台上跳舞。

　　吴宣仪努力想将这些奇形怪状的想法赶出脑子，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同时隐约听到脚步声往客厅来，孟美岐来了。

　　她想着，没回头，使自己安稳下来，隐约间她觉得对方想对她说什么，于是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等着对方走到自己的身边，开口。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脚步停驻在了某处，然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吴宣仪回头准备看看是否是自己的第六感判断失误，却在回头的刹那看见孟美岐手机的镜头对着自己一声咔嚓。

　　“干嘛啊？”这下换吴宣仪愣住了，她背着手，一跳一跳地向孟美岐走过去，“干嘛拍我？”

　　“我换了个新手机嘛，”孟美岐拿着手机在吴宣仪眼前晃了晃，“想着第一张照片应该是你。”

　　“那你给我看看呀，我都没有化妆。”她把头凑过去。

　　“我也没想到你突然就回头。”孟美岐小声嘀咕着打开手机，“但你素颜也很好看啦。”

　　吴宣仪看着照片里的自己。

　　和平常的照片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光线太强的原因人像显得有些虚化，可让她觉得不一样的是自己的眼神，她几乎没见过自己的照片里是这样的眼神，包含着一种复杂深沉的情绪，热切又带着点绝望的，看着孟美岐。

　　那是看着恋人的眼神。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这样的感情。

　　想着，她往孟美岐怀里缩了缩。

　　好在孟美岐不会读心术，只是欣然允许了吴宣仪突然的亲昵，她将手机放回口袋，一边的胳膊搂着吴宣仪，另一边的手随意的握着吴宣仪的另一只手把玩。

　　在享受这般温存的同时又想起什么似的随意发问。

　　“对了宣仪，你是不是看到那个戒指盒子了啊？”

　　“啊？”吴宣仪倏地一下从孟美岐的怀中溜出，“我…”她本想搪塞，却又发现没有借口，“你发现啦？”她只得说。

　　“嗯。”孟美岐很坦荡地点头，“我去你房间拿东西的时候看到它被摆在桌子上了。”

　　“哦。”吴宣仪在她怀里点点头，“那你…那你怎么之前都不送给我？把它们放在这里，我一辈子不来你家，岂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那时候我在生气。”孟美岐笑笑，“你也在生气。”

　　“不过现在都好了。”她把吴宣仪搂得更紧了点，“你想看今年的戒指吗？”她又问道。

　　“今年的吗？”吴宣仪问，“好啊。”她点头，故意问“今年的我也有吗？”

　　“当然。”孟美岐把搂着吴宣仪的手松开，装作很神秘的样子，

　　“那你把眼睛先闭上。”在确定吴宣仪没有偷看后在怀里一阵摸索。

　　紧接着，吴宣仪感到某个凉凉的圆环套在了她的手指上，她在一瞬间里感受到了这次的不同。

　　——这次的戒指被套在了无名指上，和她无名指的维度紧密细腻的贴合着，冰凉的戒指慢慢沾染上了生命的体温，她睁开眼，看着银色的圆环妥贴的与自己的身体相称，手指的末端被孟美岐轻轻柔柔地拉着，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这是第十年的戒指，”她说，“所以我希望它是一个有不同意义的戒指。”

　　说着，她轻轻抓着吴宣仪的手，在她左手的手背上绅士的留下了一个吻。

　　吴宣仪被她牵着的时候想到了很多，包括她们平凡无趣的初时，在韩国相互依靠着打拼的日子，分手后一次次试探的对话，充斥着爱意和对等的愤怒无奈的每一次争吵，最后都划归成了上帝的试炼与磨难，于最后响起的事那部已经磨灭了画面的电影的结尾。

　　——所有的故事都会拥有它独一无二的结局。

　　“你知道吗孟美岐？”吴宣仪脑中浮现出了好多个孟美岐，在韩国不怎么说话的她，两人秘密恋爱时的她，冷战的时候把自己气得半死的她，那时候她看着孟美岐的脸，心中想着她小时候的样子，两张脸重合的时候分明是一个人，却又让她觉得遥远又不相干。而到今天，到了现在，所有的映像拼拼凑凑，凑出了这个完整的孟美岐。完整的孟美岐站在她面前，是长大了成熟的模样，可却紧张的手都在抖，还有不知道因为仍在低烧还是其他原因微微红着脸，总要故作镇定装出沉稳的小绅士的模样，努力的，直白又乖巧的，讨着她独一无二的公主的欢心。

　　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或者已经哭了“你长大了。”

　　“你不喜欢我长大吗？”孟美岐看着吴宣仪，有点像哄小孩般拍着吴宣仪的背。

　　“我没有不喜欢你长大。”她拼命摇头，“我只是还要再适应适应这样的你。”

　　“从哪里？”

　　“从这里。”吴宣仪指了指某处，终于笑了。

　　在缓缓吻上孟美岐的最后一刻，她想，她终于得到了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结局。

　　是孟美岐送给她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