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偶像剧男主误入悬疑剧场》貘语

5、打捞

　　小潘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如果……”
　　如果他坚持送她回家，没有贪图那一个小时的轻松，今天会不会就没有这两块冰冷的碎尸？

　　然而，没有如果。
　　20分钟后，小潘的不在场证明被核实。

　　曹禺拍拍小潘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好配合工作，查出凶手才最重要。”
　　小潘揉了揉脸，努力镇定下来。

　　这时的祁小阳已经看完了相关证据，偷偷问：“曹队，这起碎尸案，会和823碎尸案合并侦查吗？”

　　“两起案子的抛尸地相差不远，但风格呈现鲜明的差别。”曹禺道：“季媛的碎尸被放在人员来往的交通要道旁，旁边还挂着她当天穿的红色连衣裙，犯罪现场布置得极其张扬，与823案隐蔽的抛尸手法完全不同，目前这起案子还是归刘队管，咱们还是专心在823案上。”

　　“可是……”祁小阳皱着眉：“真有这么巧？”
　　823案的抛尸现场附近，刚好出现了新的碎尸案？

　　曹禺平静地看过去：“什么时候，咱们刑警办案要靠巧合了？”
　　祁小阳讪笑：“我这不是不想放过每一个可能么？”
　　曹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找到证据再说话。”
　　证据啊……

　　祁小阳哀嚎：“宋科找到的那个抛尸的垃圾场？不是我说，这么热的天气，就算真有点什么，按那个凶手喜欢打肉糊的习惯，那些尸体但凡往那个垃圾场一倒，早就分解得毛都不剩了。”

　　祁小阳的哀嚎没有留住狼心似铁的曹禺，他跟刘辉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宋非、宁悬，以及专案组所有的痕检科同事直奔823案的抛尸现场。

　　*
　　云源下辖的沅溪镇盛产铝矿石，这里的土壤污染严重，有浓度相当高的氟残留。

　　因此，宋非在装尸袋上检验出了腐殖、塑料微粒、以及带有氟残留垃圾渗滤液后，通过在上游的多次走访，最终将第一抛尸地，定位到了这里。

　　负责人一路对曹禺宁悬等人跨过警戒线一路朝里走。

　　一座无比巨大的垃圾场展现在众人眼前，烈日当空，恶臭蒸腾向上，如海潮般喷涌而来，伴随着铺面而来的飞蝇，一辆辆拖车在倾泻的垃圾上来回碾压，把起伏的垃圾山碾成平地。
　　隔着3层口罩，宁悬都觉得自己的嗅觉有瞬间麻木失灵。

　　“这个垃圾场不仅承接沅溪的生活垃圾处理，附近城镇，包括岳市，还有余华市，云源市超过6个城镇的生活垃圾都在这了，进出车辆很多，基本是全年无休。”
　　负责人领着曹禺等人走到垃圾场的观测点，从这里可以看到垃圾场最边缘与河道交界处，那里没有护栏，一片淤泥，是前几日河道淤堵，大雨泛滥留下的痕迹。

　　曹禺问：“这里里长江不到1公里吧？垃圾填埋场怎么建在江边上？”
　　负责人道：“之前有个制铝厂就建在这，土地污染太严重，城市规划的时候就想着说废物利用，所以才把垃圾填埋场建在了这。当然，请领导们放心，我们的工作做得是很到位的，这些渗滤液、垃圾分解啊，我们都是按照国家标准做的，绝对0排放。”

　　“垃圾场填埋前都会进行分拣，尸块特征这么明显，不可能不被发现，有可能是被凶手拉到这直接抛尸的。监控呢？”

　　祁小阳道：“只有最近路口有道路监控，但抛尸袋出现的前两天大暴雨，视野太差了，什么也看不清。”

　　宁悬跟在曹禺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却在下一刻，一脚踩上一块泡涨的塑料，宁悬一个趔趄，曹禺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宁悬低下头，灰黑色的裤脚上已是一片脏污。
　　塑料下积了一片小水洼，在太阳的光焰下冒着刺鼻的气味。
　　他蹲下身，拾起脚边的塑料片，右手扇风，认真嗅闻了一下塑料袋里残留的污水，那是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垃圾发酵和化学试剂的恶臭。

　　宁悬看向身旁的垃圾场负责人：“近几年国内的垃圾填埋场都开始转型发电，怎么这里的垃圾填埋场还是用老方法填埋？”
　　负责人笑道：“我们云源又不是一线城市，省里的改造经费没有那么快下来，而且改造工作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总得慢慢来。”
　　宁悬没理睬负责人的官腔，继续追问：
　　“5天前云源暴雨，河道泛滥，这里的地下水位多少？”
　　负责人呆了一瞬：“额，这个么……我等下看一下报告。”
　　“垃圾场没有反涌吗？”
　　“没有。”负责人果断否认：“我们可是下大力气做了防渗透工程。”

　　宁悬挑眉，立刻动手取样。
　　负责人一怔：“宁科长，这是？”
　　一旁的曹禺已经明白了过来。
　　他笑了笑，哥俩好地递给负责人一根烟：“刘总，不着急，法医取样，只要你这边真的没有被淹，问题就不大。”
　　负责人脸色难看，依然强笑道：“好的，好的。”
　　“刘总，823案是省里今年以来最大的案子，第一天就成立了专案组，省里的领导很重视啊，不瞒你说，当刑警这么多年，办案过程中一路绿灯，我这是头一回。”
　　曹禺像是在跟他拉家常，优哉游哉地看着负责人脑门上冷汗涔涔。

　　“很多线索你可能看起来不起眼，但指不定就是我们破案的关键，有什么您知道的，还请配合一下，都是工作，咱们也算兄弟部门，通力合作嘛，有的事情，事先讲清楚了，我们也知道领导问起来怎么回答。”
　　曹禺咬着烟头：“现在这年月，天天都讲什么标准、程序。不过呢，我觉得人嘛，也不能太死板，有的事情能简单处理，那就不要把问题复杂化。”

　　负责人不敢接烟，只强笑道：“曹队长，我们垃圾场的建造初期就设计了严密的防漏措施，花了5000多万来建防渗工程，不可能存在地下水倒灌的情况！”
　　这样啊。
　　曹禺恍然大悟地摸着下巴：“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就大了。”
　　负责人抹抹额汗：“曹队的意思是？”

　　曹禺指着脚下的这块地方：
　　“如果这里没有地下水倒灌，也没有被淹，装尸袋里面的氟残留哪来的？”
　　“这个河流污染，也跟我们没关系啊。”
　　一旁的宁悬面无表情地摇晃着试剂瓶，道：“长江的氟残留浓度可远不及沅溪地下水，如果这里没有出现地下水倒灌，那垃圾场的渗滤液不可能会和本地地下水里的氟残留浓度一致。但装尸带里的氟残留浓度是非常接近这里的，要知道，那些垃圾袋可是在长江里泡了将近7-8个小时，早不知道稀释了多少倍。”

　　曹禺笑了笑，打破负责人最后一点侥幸心理：“等到我们取样回去，结果就很清楚了。”

　　一旁的垃圾场负责人脸色难看，接不上话，但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很多。

　　*
　　几人从垃圾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极其难看。

　　原来，前两天的暴雨不止导致河道变宽，也使得附近的地下水水位升高到历史高位，原来的防漏工程没有做到位，地下水倒灌进了垃圾场。负责人为了逃避追责，居然硬生生开了条道把垃圾场的废水朝长江引，垃圾场排完水后又重新填埋了排污道。

　　这样一来，尸袋有可能是先被放进集装箱，然后被带到垃圾场，只是因为大雨，意外地被冲进了长江。

　　但，运往这里的集装车来自6个不同城市，对应的垃圾分拣厂，运送车，又何止上百？这该怎么查？
　　且不说集装车从案发到今天一直在运输垃圾，这成千上万次的运输，真的能确保证据不被污染吗？

　　走出垃圾场的时候，曹禺已经理好了思路：
　　“祁小阳，带着一队的人手，把这个垃圾场仔仔细细翻一遍。”
　　相较于去找有可能存在的尸块运输车，不如先把垃圾场的情况摸清楚，如果真的是运输车送过来的尸袋，说不定还有留下没有被冲进长江的尸袋，说不定，那些装着骨骼的尸体，因为本身质量过重，都留在了这片垃圾场中。

　　“是！”
　　祁小阳下意识答应了下来。
　　“唉，曹队，去哪？”
　　曹禺关上车门，朝祁小阳笑了笑。
　　“咱们一队几个人？翻垃圾场要几天？”
　　祁小阳马上懂了，临了还朝曹禺用力挥手：“曹队！早点回来！等你好消息啊！！”

　　车内。
　　曹禺挂掉告状的电话，拉开车窗，终于点燃那支叼了很久的烟。
　　“强龙不压地头蛇，老曹啊，你可得悠着点啊。”在一旁听完整通电话的宋非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抹着汗，差点穿不上来气，他委实是有点胖了。
　　“老宋啊，心就放肚子里吧”曹禺吸了口烟，吐出白色烟圈，神态这才放松下来。

　　坐在后座的宁悬摇摇头：云源的环卫部老大是曹禺堂哥带过的兵，这通电话也算得上直达天听了，等下环卫部门过来检查，也可以顺带辅助他们把这个垃圾场好好翻查一遍，不然就凭着他们刑警一队的人手，这么大的垃圾场，估计得翻到猴年马月。

　　“得，我也多余劝你。对了，抛尸地的情况，你怎么看？”
　　曹禺耸肩：“之前，咱们一直在讨论，为什么凶手杀人碎尸抛尸，做得这么完美，结果居然把所有的尸块打包一起进行抛尸。现在，逻辑也都清楚了。”
　　宋非点点头：“如果是凶手把这些尸块装在垃圾袋里，伪装成生活垃圾，然后再被运到了垃圾场填埋，那就说得通了。”
　　尸块和鸡肉块掺杂在一块，就算是有人发现肉质有点不对，看到同一垃圾袋里翻出鸡爪鸡翅后也不会多想，江边的那几个误食的老人就是这样。

　　不过，这样一来，抛尸地的线索，到这里基本是断了。

　　曹禺弹掉指尖的烟灰：“晚点我和祁小阳他们去清一道垃圾场，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尸体组织，确认出死者的身份。”
　　宋非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但宁悬有点担心：“万一找不着呢？”
　　“最近3个月岳市和云源的失踪者一共570多人，去掉年龄不符的，和已经测过DNA的，剩下的人也不算多。”
　　曹禺转了转酸胀的脖子：“就是慢了点。”
　　宋非笑了：“是笨办法，但好歹有方向。这种毫无线索的案子，最怕的就是连个追查的方向都没有。”

　　宁悬在后座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知为什么，这样明明看似完整、清晰的逻辑，在他听来，总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建议，将失踪时间的范围扩大到最近1年时间。”
　　宋非疑惑：“宁科有其他发现？”
　　“手骨的DNA存在解离，我怀疑，死亡时间可能远远超过我们之前预估的3-7天。”
　　宋非皱眉：“宁科会不会想多了？那些指骨经过高温炖煮，DNA解离不是很正常吗？”
　　宁悬不否认这种可能。
　　“但……”
　　宁悬没有说下去。

　　曹禺接话：“正常情况，出现DNA解离需要多久？”
　　宋非不赞同宁悬的观点：“正常情况下骨组织的DNA可以保存500多年，但DNA的解离温度在90-95度，在那大高压锅里一煮，不解离才怪吧。我觉得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宁悬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按了按额角。

　　在车内的沉默中，曹禺点上了第二支烟。

　　一切静待失踪人口的普查结果。

　　*
　　两天后。
　　“不是吧！景怡，这就是你们筛选出来的失踪人员名单？全部？”

　　祁小阳指着照片墙，难以置信。

　　那是面满满当当的照片墙，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失踪人员的照片摆满了整面白墙。

　　“这还是少的，近一年里，光云源市就有接近四百余名失踪人员，都是符合3名受害者年龄特征的，已经派人取样回来做DNA比对。目前已经排除了80人，这些都是剩下的。”
　　甘景怡说着，有点点心虚地摸摸头发。
　　祁小阳双腿一软，夸张地抱住文件，哭喊道：“甘景怡！！你扪心自问，你可对得起我？原来我在垃圾场的这2天，都是错付了~”
　　甘景怡捂住鼻子：“哎呀！你有没有洗干净澡！还这么臭？离我远点！”

　　曹禺没理会这两人，他刚刚从垃圾场回来，只草草冲了个澡，转头就翻看起了失踪人员的相关记录。

　　与此同时。

　　云源市，云湖景区。
　　湖边早已摆好了警戒线。
　　宁悬和宋非站在岸边，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湖水清澈，可视度极高，此时阳光灿烂，可以隐约看到湖底成群的黑背鱼影。
　　宋非是个资深钓鱼爱好者，看着这片湖水便忍不住技痒，念叨着要在这里钓鱼，还指着湖底的鱼群给宁悬科普鱼种。
　　“这么远的距离，你怎么辨认的？”宁悬擦擦眼镜，再戴上，视线也没有变得更清晰。
　　宋非得意一笑：“鲶鱼的头扁圆，跟一般的鱼差很大的，这湖里鱼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翘鲌，鲶鱼可没有翘鲌好吃。”
　　“不一样，上游就是垃圾场，鲶鱼食腐，翘鲌虽然也是食肉的，但它比鲶鱼挑食多了。”云源市队长刘辉听到二人的对话，远远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宋非听到这话，顿时抽了抽嘴角，再不提钓鱼的事情。
　　刘辉看向宁悬：“车是空的，没人，二位帮忙看看吧，要不要拉回局里。”
　　“看看再说。”宁悬对这个态度温和的警队队长观感不错，所以当路法医留在局里做尸检的时候，他和宋非都跟来帮忙处理这起新的碎尸案。

　　“多亏宁科长，不然，我们还不能这么早定位到这里。”刘辉很感慨：
　　2天前的国道碎尸案现在归他们云源市刑警支队管，但他们局里还从来没有接手过性质这么恶劣的案子，于是求助于823专案组的同事，把他们也拉到现场，想要学习一下经验。没想到，一个照面，宁悬就帮着他们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后续网警通过死者手机成功定位到了失踪车辆。
　　碎尸案最怕的就是无法确认受害者身份，最惨的比照823专案组，尸体都只有一部分，还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一条线索都找不到，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在成百上千份的失踪卷宗里海底捞针。
　　现在这个案子的状态，刘辉简直要得意起来了：
　　没办法，幸福就是比较出来的。当自己很惨的时候，看到别人更惨，总归是让人庆幸的。

　　几人走到岸边。
　　这里的打捞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出水的车辆是台白色宝马，是前几年出的经典款，车牌被拆，车架号被划花，只是从里程来看，使用频率不算很高。
　　经过2夜的浸泡，引擎盖上爬满了螺丝和海藻，车内的真皮皮具上也长了一层薄薄的藻类。车里的东西不多，有三个泡涨的颈枕，一个没被冲走的零食罐头。

　　有同事从后备箱翻出了一个黑色帆布包，递给宁悬。
　　“宁科，您看。”

　　只见包里装了一本塑封得极其严实的杂志，在严密的塑料包装里，杂志保存得极其完好。
　　封面上的白衣男子身处一片蓝紫色的淞雾林中，手持寒剑，眉目藏锋，神情冷厉，风华惊艳。

　　只是，男子冷冽的眉间印着一个玫红的唇印，破坏了这封面冷艳的氛围。

　　“这是——”
　　宁悬反复看了看杂志，确认这个唇印是后来有人印上去的。
　　刘辉比对了背包的图案和监控照片：“这个背包是季媛的。”
　　女孩背着的这个背包，他不会记错。
　　刘辉问：“这个口红印能提取到DNA吗？”
　　“给我两个小时。”宁悬和宋非打了招呼：“这些东西我拿回去检测，宋科留下来配合您做痕检工作，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两个小时后——
　　曹禺的办公室被敲响。
　　宁悬揣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2天前那起新的碎尸案有进展了。”
　　曹禺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和我们的案子有关系？”
　　宁悬点点头：
　　“季媛的包里找到了一本杂志，杂志上口红唇印上的DNA比对结果，和823案中1号女性受害者完全一致。”
　　什么？？！！
　　曹禺第一反应：“这个背包是季媛的，里面的口红印却是1号受害者的？”
　　“你们在哪找到的包？”
　　“她失踪前最后搭乘的白色宝马车上，还是交通警察还原了行径路线才找到这辆车，看样子，起码已经沉在云湖超过2天了。”
　　“车主是谁？”
　　宁悬将资料调出来，投放在办公室的电视墙上。
　　一旁的甘景怡抬起眼，下一刻，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