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教众（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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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子今日里来有什么烦忧吗，说给我听吧，我会很认真听的喔。”童磨笑意盈盈，像是神派来给予众生救赎的使者，撒播慈悲，清凉烦恼，温柔耐心。
只是今日这位使者怀中多了个我。
被称作茶子的女孩抬了眼，不胜羞赧地微笑道：“因着教主的缘故，我近些时日的身体好了许多，所以今夜专程来向您道谢……不过您身旁的小女孩是谁呀，之前似乎、从未见过？”
我觉得颇为尴尬，那女孩的目光如针芒一般——确切的说所有教众都是，这般好奇又陌生的眼神，总是令我不舒服。
他们所来是寻找童磨求解脱，我一个没什么身份的乞儿坐在这里，总归是不合时宜。
我干咳两下，小声同他讲：“教主——我、我先回去等您啦。”
他也凑近我的耳朵，气息温热，像是吐出一朵小小的、微烫的云。
虽然面上依旧是得体和煦的笑意，但音线里却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撒娇似的，用同样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讲道：“七月不是说会陪我的嘛，我一个人会害怕。”
“……”
谁都有资格说害怕，就您没资格。
我认命地向后往他胸膛一靠，留就留吧，反正今天人也不多。
很多时候我都怀疑他的心智是否停留在孩童阶段，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幼稚得要命。
看来当教主还是太无聊了。
后方是吃人恶鬼，前方是苦难众生，上方是满目慈悲的神佛雕像，庄严殿堂里熏香缭绕，光影摇曳，说不出的诡异。
童磨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我发顶，这才扬声对茶子温言道：“是新入我教的孤女，因为无处可去，我便留她在身旁。”
茶子温温柔柔以手掩唇，神态优雅，虽然这优雅像某种模式化的矫饰，非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的天然。
她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看向我的目光也少了几分锐利，更多的是极力压下的得意和优越：“教主真是慈悲济世。不过，这样的孩子能得到教主施舍的一粒一粟便已是天大的荣幸，又哪来的资格能坐在您身旁呢。”
我点点头，抬头望向童磨：“我觉得她说的挺对的。”
“是吗，”他轻轻揉着我指尖，“我怎么不觉得。”
我严肃认真：“您应该多听教徒的意见才行。”
他浅笑：“事事都听他们的，这教主让他们来做好了。”
他这话比起刚刚增添了些音量，恰好可以让第三个人听到。茶子眸光变了几变，又转了话题，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道：“教主近来身体怎么样？”
童磨语气欢快：“蛮好的。茶子能想着我真是太好啦。”
我无事可做，只好低头，看向童磨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腕骨如玉，线条流畅，像是覆了雪的竹子。
他们的对话对我来说很无聊，茶子偶尔瞥露的目光也令我不舒服，我只好百无聊赖地玩弄他的手，一个指尖一个指尖地对上去，再逐次撤去。
他一面不时应答茶子的话，一面将我的手握在他手中，复又松开。
无聊，琐碎，又幼稚的小游戏，我却玩得乐此不疲，还是在明知这双手上曾沾满无数鲜血的前提下。
他曾同我说，他是鬼。
是鬼，是阴暗的不见天日的鬼，是吃人无数，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鬼。
可这就是鬼的手吗，软软的，温温的。
温暖的、温柔的双手和胸膛，耳畔传来的低声又缓慢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声；呼吸间萦绕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栴檀香，甜意丝丝缕缕蔓延开来，带着微微炽热的气息，钻入心口，烙上一朵滚烫的花。
甜蜜的陷阱。那种在你处在冰冷又黑暗的牢狱中时出现的，带着光，带着温暖带着歌谣，带着救赎和无尽的希望，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的明日。
正想着，他忽得拉住我的手腕，抬至他唇边轻轻啄了一下。
与此同时落在我身上的，是一道杀人般的锐利冰冷目光。
“教主未免也太温柔了些。”茶子笑容不变，但我总觉得有那么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只是很快便不见了。
童磨眼眸弯弯：“我对茶子也会很温柔，太晚了，女儿家要早些休息才行呀。”
一直被他拉着而不能去睡觉的我：“……”
茶子沉默须臾，旋即道：“已然表示了对您的谢意，也不好再继续叨扰，不打扰您休息了。”
我长出了口气，她走了我就能休息了。折腾了半夜，现下身子被困意不断席卷。
却又听她道：“我好喜欢您身边这个小姑娘，正好我做工的人家最近缺个仆役，不知道教主肯不肯叫她同我做个伴，也省得给您添麻烦。”
电光石火，心间流转千言。正好我可以通过做工，一步步远离童磨的视线范围，时间久了他自然便同我生疏了，也不会在我逃走时再追上来了；同时还可以自己赚些钱，免得卷极乐教的物资上路，良心不至于不安。
这个女孩子一定喜欢童磨才对我有这么大敌意，但只要我远离童磨她估计就不会针对我了。女子的感情漩涡比杀人恶鬼还可怕，趁这个机会可以正大光明的跨出两个泥淖，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
虽然做仆役不比这里条件好，但总比日日命悬一线强。更何况不介意我之前身份，嚼得草根的我百事可做，安稳度日依旧是我现下的一线希望。
于是便急急道：“好——”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声音温柔，态度坚定：
“我不准。”
茶子垂了眼帘，那模样颇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情，却也只是淡淡道：“也好，我改日再来拜见教主。”
待她携着全程沉默不语的父亲离去后，童磨头搁在我肩膀上，瘦削的下巴硌的我有点疼。
他唇畔蹭了蹭我耳朵，温热的吐息寸寸脉脉地喷在我耳垂上：
“七月这么着急想离开我吗，嗯？”
心忽得一颤，像是握住了一只蝴蝶，蝶翼轻轻拍着手心，开出一朵一朵细小的淡紫色花来。
T.B.C.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教众（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