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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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帷幕重重，温暖又柔软的地毯不同于或干裂枯涸或冰冷积雪的土地，此前的挣扎和恐惧都随着毕毕剥剥的炉火声铺开、压平，直至湮灭。
我看着将我带来的男人，他正在不远处赤足而立，极为耐心地将灯火一盏盏点亮。
烛火颤颤摇动，将他的影子拉的朦朦胧胧。
屋子尚未完全亮起，他彩虹色的眸子幽幽烁烁，脸侧镀着一圈金色。
屋内暖和得令人面上发烫。
他点着了最后一盏灯火，忽得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瞧着正盯着他看的我，眼睛一弯，像赤色的小狐狸，虎牙现了出来：
“诶呀，忘记告诉你了，我叫童磨。”
我还未言语，他又极为自然地向我走来，一面摘下外袍随手搁在架子上，一面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俯身道：
“真是个不错的夜晚呀，七月觉得如何呢。”
于是我便得以更近地看清他的眸子，澄澈剔透，淡彩穿花，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呓语般重复他的名字：“童、童磨——”
“哎。”
他好声好气，极温柔地应着我。
在这般的柔软里，令我一时失语，又磕磕巴巴唤了几声。
他索性盘腿坐在我面前，托着腮，好脾气地看我，一声声应着。
那模样让我想起许久之前的某些细细碎碎的过往，只是那些过往于我都如隔着层屏障的木偶剧，像是看到年轻的父母面对新生的孩童，带着温柔又怜爱的微笑看着对方跌跌撞撞张开双手，随即给予拥抱；又像是寡言的长兄牵着幼妹，随着小姑娘的步伐一脚轻一脚重地踩着，生怕她跌倒。
诸多景象浮现在心中，而我生平却第一次得以有幸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
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下意识向后挪了挪，低头看着地毯上大朵大朵开着的山茶花，纹样繁复。
线香的气息浓郁起来，弥散在我周侧。
我又磕磕巴巴开口，遍寻不着感激的话语：“您、您……”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明了似的“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你一定饿了吧！”
我怔愣着看他笑吟吟端来数碟糕点与水果：“暂时没有别的了，七月暂时先吃这些勉强应付一下吧～”
“……”
他说的这些“勉强应付一下”的食物，是我这辈子没吃过的珍馐。
我尽量吃得很慢、很斯文、很小声。
童磨看了我须臾，缓缓道：“……慢一点吃，没人和你抢。”
糕点很甜，虽然越吃越咸。
大概是因为眼泪止不住地大滴大滴滚落吧。
真丢人啊，我真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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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吃饭现状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狼吞虎咽到实在吃不下时，这才有精力抬头。
他掏出一块比我衣服材质高级不少的手帕，轻柔地拭去我面上纵横的泪痕、以及嘴角残存的碎屑：“肚子还饿吗？”
我摇了摇头：“您的恩情，我必然会偿还，无论是多么低贱的活计，我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他笑了笑：“这是什么话？我带七月回来，又不是当下人使唤的。”
我手指颤了颤，想起村庄里被当成物件一般婚嫁的女人：“若是……用别的方式来报答……”
童磨又是笑，擦干净我的脸，随手将手帕扔在一旁，好整以暇看我：“都说了不用报答啦，我也不缺什么。”
我的心，却跳得更加厉害。
不是因为欢愉，而是因为恐惧。
曾经短暂与我相遇的朋友，被好心的大户收养。我曾羡慕过他的归宿，可却在几年后看到被挖掉眼睛的他在街上乞讨，因为这样更加可怜、能乞来更多的钱财。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童磨的神情：“那您……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呢？”
体力恢复了大半，我全身绷紧，等待他的回答。
“诶？”他现出些许诧异的神情，轻轻扳住我下巴，力道微小，却迫使我下意识抬起脸来，与他四目相对。
童磨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在这样直白的注视下，我忍不住率先偏过目光。
“大概是，觉得难过吧。”他抬手点了点我眉心，指尖下滑，停留在我手臂上的疤痕处，垂目道，“啊，我可怜的姑娘，一定很疼吧。”
我身子一僵。
很疼吗？忘记了，很早之前的伤了。
反正也无人在意，所以我自己也不去在意了。
他却一副戚戚然的神色，就好像受伤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仿佛下一秒便会落下泪来：“不要害怕了哦，我会拯救你的。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我想让这样的你得到幸福啊。”
顿了顿，又小声凑过来，像是在说一个小秘密，极为认真道：“我就是为此诞生的喔。”
真是一听，就像是在发癫。
可是他的神情太过诚挚，又太过温柔了，彩虹一般的眸子，在烛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了起来，看起来无比纯净、温柔，令见者忍不住为之心神一荡。
我恍惚般伸手，在这样的气氛里，忍不住抚上他的脸；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又忍不住触电般缩回。
童磨眼疾手快捞住我的手，虎牙尖利：“七月，七月，你无处可去吗？”
还未等我回答，他便用极富宁静、笃定以及蛊惑性的语气开口：“既然无处可去，不如以我作为去处。”
我花费很大的力气将目光和注意力从那艳丽的脸庞和极具诱惑力的话语上挪开，干笑两声，心跳得很快：“哪里有人能作为去处呢，我这样如同草芥一般卑贱的人，命就只是在风中飘荡而已，只怕污了您的手。”
他否定地飞快：“哪里有注定卑贱的人呢？你我能够相识，不就是命定的缘分吗？相信我，我会为你带来幸福和解脱。”
下一秒又笑嘻嘻地捧住我的脸，姿态亲近：“七月觉得自己卑贱，这样，你留下来的话，那我便让你成为所谓尊贵的人吧。”
我的心被止不住地蛊惑了，如同沉溺在酒中；可身体却不知为何，像处在被野兽盯上的山涧里。
大抵我僵直得如此明显，他眸子微微睁大，带着惊讶的神情慢慢倾下身子，距离愈渐缩短，光只模模糊糊地照亮他外面的一圈轮廓，而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七月有些害怕我呀。”
“没有，”我绷直身子，放平了语气一字一顿的慢慢否认，“我很感谢您，像您这样善良的人真的不多了。”
“是呀是呀。”童磨眯起好看的眼，长睫被灯影筛出一小圈细密的、如同小扇的影，带了些许委屈的意味，“不过就算七月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事呢，毕竟我们相遇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我有些喘不上气，胸腔憋闷得难受：“我没有……不相信您……”
“这样啊，真是再好不过了。”他直起身来，被身侧的烛火重得映照的微微发亮，笑容明净，“那我先不打扰你休息了喔，再过一会儿教徒该来了，我也该准备了。”
我讶然：“教、教徒？”
“忘记和你说了吗。”
他站起身来，后退一步，身后万千帷帐因风鼓起，重重叠叠，像山雨前层层聚合的阴云。帷幕顶的纸片纷飞，一张翻了几番后掉落在我面前。
我拾起，却不认识上面的字。
童磨眼眸弯弯，虚空点了点那张纸：
“极乐。”
“嗯……？”
他的脸上现出明朗而愉悦的神情，笑意盈盈，又转手点了点自己，眨了眨眼睛：
“我是万世极乐教教祖童磨。”
“万世极乐教……？”
他音调一转，又似乎陷入了某些带着矜悯怜诚的苦恼来：“七月，你的人生可曾感受过痛苦？”
嗯嗯？你是说我生命的底色吗？是那个自我有了意识就对我进行经久不息折磨的痛苦君吗？
童磨一副了然的神情：“正如我将小七月从饥寒的苦中解脱一般，我便是为了将一切众生从亘古不息的苦中解脱出去的存在。”
正常情况下听起来，真的是脑子很有病的一句话。
不过他的模样实在是太过诚恳。
在那一瞬的感染下，你甚至会真情实感地为这种发心感动到痛哭流涕。
他自顾自说下去，“众生流转在生死之中，无论是与亲人、伴侣的离别，抑或是其他的生存艰辛，所流过的眼泪，比海水还要多。而我，天生便承接了神的旨意，必将引领苦海中浮沉的人们走向欢乐的彼岸，走向真正的极乐，不教他们的血肉在轮回中白白锉磨。”
我听不太懂，只好礼节性地应和：“啊，是……”
童磨看向我，唇角勾起，笑意温柔，犬牙尖尖，神色极为诚恳：
“所以，要加入我们吗，小七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遇（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