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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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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童磨笑得像一只狐狸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当童磨摇着扇子笑吟吟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宗教时,我想转身就跑。
这个世界没有神,人是无法被救赎的。
这一点我很早便知晓,但看情况眼前这个男人却并不明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宗教人士总是莫名其妙近乎狂热的维护信仰,我若说了不信,他们大概会把我杀了煮着吃。
于是我做出尽量感兴趣的表情,极力热切,极力恳诚:“加入后,是不是便可以不再受苦?”
如果我没有看错,他的眸子闪过一丝了然,似乎是看到既定程序后带有的胸有成竹,仿佛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问。他抬手抚上身侧金灿灿的帷幔,细小的碎钻和宝石闪闪烁烁,像一张丝线纤细又隐秘的网。
“是呀,我会让你们幸福的。”
他的眸子比宝石更加璀璨。
“您……?”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们信奉哪些神明呢?”
“啊,这个嘛,是我哦。”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模样像个展示藏品的孩童,眸子虹色幽幽,“我就是神明喔。”
哈哈,有病。
若是正常人救我,我尚且可以暗自庆幸,感叹几句对方大发慈悲;但自诩神明的人施以援手,我却不知道对方能做出什么蠢事来。
当你打着济世安民的旗号时,无论多么极端的恶都会被奉为世间福音。可怕的不是恶,而是作恶而不自知。
……我该不是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了吧。
大概我面上的表情太过凝重,他反而惊讶道:“诶呀,很为难吗,小七月?”
我干咳一声:“没、没有……”
为难,我太为难了。
虽说我算不得多么聪明,但跟着狂热宗教这种蠢事我还是做不来。
他有些无奈,那份笑颜下隐隐有些尴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若是不想入的话也没有关系呀。如果不喜欢这里,等你伤势恢复后随时就可以离开的。”
“……诶”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依旧温温柔柔地笑,而同样的模样再度落在我眼中时已无方才危险的意味。
我甚至为自己的过度警觉和基于不幸经验的管窥蠡测而感到羞愧。
大抵是太过适应他人高高在上的恶意,抑或是矫饰成同情的鄙夷,我便下意识地将对方的慈悲曲解为自我陶醉的伪善。
即使是这样,他甚至对我的敌意表示理解和宽容,面对这样无比警惕的我,反而依旧温柔地铺台阶:“七月大概是太累了,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过几日再走也不迟。”
于是我便更加羞愧了。
他向后退去,面上的微笑一如既往,一把拉开门。
风雪灌了进来,我看到庭院里的稀疏树影。月上中天,光影撒满地面,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停在我面前几寸处。
他的轮廓闪着浮薄的清辉,宽大和服下摆缎面上映着冷艳的光。
唯有他虹色的眸子微微发亮,他张口,薄唇一开一合,风雪在此刻停息,我听到他带着温和笑意的声线:
“七月,明天见。”
门应声关上。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逐步远离,直至过了许久,再也听不到声音为止,这才放松的吐了口气,站了起来。
手脚已经恢复了温度,知觉复苏带来的后果便是开始感知到伤口的痛楚。
我四下走了一圈,将门窗研究了几遍后认认真真锁好,将乱七八糟的柔软的抱枕和毯子堆成一个壁垒,抱着被子蜷缩在里面,支耳听着屋外的声音。
除了风雪簌簌声几乎无甚危险,我一颗心不由得放了下来。
虽然我本意并不想放松,但长久来的漂泊所带来的困乏席卷上来,我很快便睡了过去。
大概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我难得睡的极深极沉,甚至久违地做了梦。
梦里黑暗像一张柔软的巨网,将我一层层包裹起来,我踩在软绵绵的地上,一深一浅地向前走。
不远处有些微亮光,我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他肩膀耸动,似乎是在哭。
我向那微光跑去,却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好似近在咫尺,却一直都追不上。我便拼命的跑,拼命的加快速度,终于到了那人近前。
这才发现他没有在哭,而是低着头在吃什么东西,白橡色的卷发搭在身后。我试探性地喊:“童磨……童磨,是你吗?”
那人闻言转头,彩虹色的眸子微微弯起,笑盈盈地应我:“诶,是七月啊。”
他摸了一把嘴上的血,站了起来,手上的东西掉在身边的地上。
我定睛一看,发现那是被啃噬了一半的尸体。
他踢了一脚,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噜滚到我脚边。我以为是皮球,捡了起来,却正对上一双眼。
那是我的头颅。
我心脏漏跳一拍,猛地惊醒。
没成想又对上童磨的脸,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眨眨眼无奈地笑笑:“醒啦?我吓到你了嘛?”
确实是吓到我了,不过是在梦里……
等等,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没有问出口,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觉悟,语气轻快和昨夜一样:“睡得还好吗?”
我还未言语,他自然而然拉起我的手,指尖划过我手上的冻疮,浅蓝色的指甲闪着晶莹的光,面露心疼道:“看样子要擦些药才行。”
我正打算说不必破费,毕竟冬天了,药也不便宜。
他却忽得俯身,唇瓣吻上我的手背,舔舐伤口处外翻的血肉,气息脉脉喷在我皮肤上。
一滴冰冷的泪砸在我手上,我听到童磨低低的声音响起:
“一定很疼吧。”
其实还好,习惯了。
“七月在想什么?”他抬起头来,眼角尚且带着未干涸的泪痕。
我在想。
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