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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夏日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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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磨熟稔地抱着我,我也熟稔地被他抱着。
万世极乐教真是个堕落的地方,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我已经对童磨的一些举动感到理所当然且习惯,连路都懒得自己走了。
察觉到自己的心志磨褪之后,我毅然决然对他道:“教主,您这样不行,您可是神之子,怎么可以这样骄纵身旁的人呢。我自己下来走吧,不然累到您就不好了。”
他笑吟吟,犬牙不加锐利之气,反倒添了几分童稚:“这里人太多啦,我怕人流冲散我们。七月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以不捧在手心里呢。”
“……”
您说前半句就行,拜托了,请不要在夏日祭上这么大声地说这么令人羞耻的话。
能这样自然而然随口而出甜言蜜语又不会引起厌恶和不适的人,大概就只有童磨了。
“啊,那边有卖苹果糖,七月想要嘛。”他蹭了蹭我的脸,欢欢喜喜道。
我觉得有些窒息,之前一直很期待夏日祭,但是真的参与后发现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可能只有得不到时才最美好,得到后反而索然无味,甚至生出几分无趣。在这样的空间里我非但没什么愉悦,反倒因为太过拥挤和喧闹感到不适。
好在童磨还在这里……
我揉了揉他的脸:“教主,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去别处转转。”
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连上弦之贰兼极乐教教祖的脸都敢揉。
他蹭了蹭我掌心,像是收起尖牙利爪后露出温顺一面的狼:“既然七月不喜欢,那我们就去别处啦。反正烟花哪里都能看。”
我拂去他耳边的乱发,思绪纷杂。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极乐教那么多仆役,虽然因着教主慈悲,嘱咐下去的活儿不是很重,却依旧个个对他敬重有加,畏着神之子的威严;面对教徒时,虽然童磨素来悲悯好脾气,春风风人夏雨雨人,然而依旧同他们隔着距离,更不必说定期食人……
唯独对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过往受着灾妄,总会生出“为什么是我”的不平之感,没想到今日受了殊宠,依旧惶惶不安。
想起童磨之前为我讲过的经,苦苦、行苦与坏苦,皆是人生无常、迁变流转下而生的,欲界之中,三苦具足,生生世世,难逃劫数。
这种日子估计过一夕少一日,我还是珍惜当下,多讨些巧,亲近一些。但不能讨太多,不然过后会惹人嫌弃。
他似乎十分欢喜我的亲昵,轻轻吻了吻我手指,笑意盈盈,肆意明快:“七月想去哪里呀。”
我把玩着他领口处垂下的黑金长带:“我想去城郊溪边,那里也能看到烟花,而且很清静。”
一双虹眸极温柔地注视我:“好……”
话音未落,忽得被脆生生的声音打断:“哎,教主,您也在这里,好巧啊。”
我转头,看到身着明黄色和服的少女,在衣衫和光影的衬托下面上的虚弱阴郁之气减轻了不少,发髻编织精美,簪着翠羽明珰,一看便是用心打扮了许久,和我不加梳理的头发形成鲜明对比。
童磨微笑:“是茶子啊,近日身体怎么样。”
茶子低眉垂眼,面上现出几分羞赧,娇羞地恰到好处,像是提前练习了许多遍:“多谢教主关心……我最近身体也很好。”
她声音轻柔,却能正好在喧闹人群里听到,真是奇也怪哉。扭捏着说完,这才仿佛刚注意到我一般,大吃一惊:“圣女呀,您怎么能这样让教主受累呢,快下来。”
我:“……”
童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都说了不要让童磨听到这个称呼了啊!童磨从未亲口承认过我的身份,我在极乐教一直身份暧昧尴尬,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是教主收养的乞儿,圣女的称呼只是众人在童磨这些时日里一向同我无比亲近的基础上才叫的,这些童磨可能都不知晓,知晓后也不知会怎么想……
私底下叫叫还好,童磨听到了算什么样子,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我当下便要跳下来,童磨却将我抱的更紧了些,缓步向远离人群的方向走,虽周遭人潮拥挤,他却步履优雅,仿佛根本未受影响。
茶子下意识费力跟着,童磨温柔道:“圣女忧心教众,日夜操劳,疲惫了些。今夜还是我央着圣女出来的,自然要照顾好她呀。”
童磨……求求了……别捧我了……我无力地将头埋到他怀里。
茶子沉默须臾,旋即笑着夸赞我道:“真是辛苦圣女了。”
我虽不喜童磨这样过誉我,却更不喜茶子不孝父兄,也不知以她的家境是从哪弄来的这一身装束,当下便转头,对她展露一个宝光灿烂的笑:“不辛苦,不辛苦,普度众生嘛。为教主分忧,是我应该做的。”
童磨低头,吻了吻我头发。
我在看到茶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时,竟生出了几分快意。虽然明知这样很不好,但莫名十分开心。
我跳了下来,不打算再应付茶子。
童磨温柔脾气好,不代表我能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兑他的教众。茶子接下来肯定还会缠着童磨好长一段时间,但我实在懒得看她,索性自己逛一会儿夏日祭。
童磨唤了我一声,俯身要拉住我的手。我对他无声地做口型,示意去去就回,他愣了一秒,旋即展颜笑开。茶子忽得一声惊呼,似乎被人冲撞了,一个踉跄倒向童磨怀里,挡住了他伸向我的手。
我松了一口气,殊宠之下,虽然快意,心底却隐隐绷着,不敢放松。眼下离了童磨,又给茶子找了不痛快,我心里痛快极了,连带着周遭的喧嚷,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走了半条街,左右望了望,新奇的东西太多,对我反而没什么吸引力。忽得感到一阵视线凝结,我警觉抬头望去,看到小摊间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阶堂一身灰色衣衫,样式有些陈旧,但十分整洁。虽衣着普通,却宛若披了一身清辉。
他见我望向他,素淡的眉眼立刻燃起几点光辉,白皙的脸上生出几分暖意来:“圣……”
经过刚刚那一波闹腾,我对这个词格外敏感,眼疾手快上前几步捂住他的嘴:“都说了不要这么喊我……叫我七月就好。”
他素色的眼睛小鹿一般无辜得看我,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像是夏初温凉溪水里浸泡着的黑曜石。睫毛颤了颤,缓缓眨了几下眼睛。
我抬了抬指尖,松开手。他握住我的手腕,温柔看我,轻声道:“好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