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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深宫魅影(番外篇) ...

  •   觉来红日上窗纱,听街头、卖杏花。

      世间岁月如梭,忽而飞雪,白絮覆盖瓦檐,忽而花开,芬芳萦绕亭阁。第一场春雨绵绵而至,城中的人们纷纷举家出游踏青。

      濛濛细雨中,乳鸦在空中声声啼鸣,嫩黄的幼喙啄起柳树新冒的嫩芽。如烟似雾的柳枝颤颤悠悠,嫩叶散落,被一阵香风卷起飘到通往郊外的大道上。

      大道两旁,雨雾洇湿了盛放于沿路的芙蓉,上面殷红的花瓣波光潋滟,柔美得令游人心神荡漾。大道上的马车一字列开,人群熙攘,一辆纷华靡丽的车撵行驶其中。

      车撵前坐了车夫,专心致志地驾驭着身前的骏马。而香风卷起车撵一侧的帷帘,雨珠溅落,几根白玉似的指尖从中伸出,轻轻接住了由风送来的湿润绿芽。

      车旁有一身骑高头大马的英俊男子,见状弯腰,也学着风掀起车撵的帘子,笑得促狭:“哪家美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也让这玉笋般的手碰上一碰?”说罢,作势要伸脖往里瞧。

      车厢里的人仿佛被对方不知羞的话语惊住,怔了一下,才忿忿地拉上帷帘。半晌,男子清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温和无奈,宛如珠落玉盘:“王爷,别闹。”

      嚯,还说是哪家纨绔如此铺张,原来是贤王携王妃出游啊!路人恍然大悟。

      说起贤王来,也算是奇人一个,当年皇子们斗得腥风血雨,最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只有贤王,不知生了什么好运,竟在新皇登基后被分派到了富饶的江南,当今圣上还特意免他封地的一半贡税。

      不过他自己也有魄力,一经接手江南便大展拳脚,大肆清扫贪官污垢,力挺生产改革,促进士农工商之间的人员流动,不出一年便税银盈库,粮产翻倍,百姓和乐。

      再说贤王王妃,虽然是一名男子,但才学横溢,气质脱俗,在一众风流的江南才子中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是再自命清高的书生看了他的文章,也心生倾慕,赞一声‘惊世绝才’。

      江南风气开放,断袖分桃虽不被世人排斥,但终究有违常理,所以一直在暗处上不了台面,而两个男子结婚更是惊骇世俗,让许多大族里的老古董们大跌眼镜。

      但二人是由皇帝赐婚,皇权威严,自然没有流言蜚语敢传出。所以贤王岑珏才会如此肆意张狂,当着众人的面就与公子恩爱调笑,亲昵相伴。

      今日春光旖旎,新林初盛,就连空中飘着如牛毛般的细雨也丝毫不减游客的兴致,反而为这秀丽风光更添几丝缠绵之意。

      岑珏也觉如此,他听说南山上有一座佛庙的香火特别灵验,便趁眼下闲来无事,要拉公子去南山的庙中转一转,烧烧香,拜拜佛,以求今年顺顺平安。

      嗒嗒嗒,马蹄扣在石板上声音规律,只有在水洼前会变音几下,犹如乐师锤下精确把握的鼓点。岑珏骑着白马,时不时将路边采的野花递进帷帘中,而作为回报,里面的公子也分给马上的王爷一点零嘴吃。

      核桃糕、炸春卷、一盅还热乎的酥酪……岑珏咂舌,不禁赞叹府上厨师的超绝手艺。他昂首远眺,寺庙已逐渐在晨雾中显露出轮廓。车轮在湿润的泥土上碾出长长的辙痕,一直通向南山。

      到了南山脚下,岑珏将马拴在溪边的一棵松柏树上,亲自扶自家的王妃下车。车撵停在林间,几只胆大的鸟雀停落在车篷上,在华丽的装饰间蹦跳喯啄。

      “你们在此处看好行李,本王同王妃上山。”拜佛自然要有诚心,何况他也不是讲究排场的人,便留下大部分的侍从守在山下,只挑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跟在身后。

      从山脚到佛庙之间有一千零八十一节台阶,岑珏即使身强力壮,在牵着公子全程爬上去后也累得腿脚酸痛。他到了寺庙门口,只见信徒拥挤,香火鼎盛,大院中的铜炉上青烟徐徐。

      周围没有商贩,岑珏便用碎银跟路人换了一块手帕,率先给公子擦去额头的汗,才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衣着。

      “施主请进吧。”倏然,寺庙的侧门被推开,一个小沙弥从中探出头来。原来庙中的主持早知今日会有贵客拜访,就特意令人在侧门静候,引客人从小路来到后院,以防被人群冲撞。

      “劳烦法师了。”岑珏道谢,与公子一同走入侧门。

      小沙弥笑容可掬,合掌冲二人回礼:“不敢当。阿弥陀佛。”

      进入侧门,走过一个曲曲折折的回廊便来到了寺庙的后院。后院清净,只有几个扫地的僧人,见人来也只是点头,一语不发,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岑珏挑眉,又看向厢房。此处的厢房不似寻常庙中的横竖排列,而是错落有致,皆倚山而建,顺应自然。

      一身朴素袈裟的老和尚走近,恭敬地行礼,手中的佛珠因为日夜的摩挲而亮润光泽:“王爷王妃久等了。”他脊背弯曲,声音苍老,但浑浊眼眸中的慈祥似乎能包容万物。

      公子虽不信佛,但也礼貌地合掌,青色的衣袖垂在身前。而岑珏扶起老和尚,朗声笑道:“等大师多久都不算晚!”说罢,三人一同迈进厢房。

      厢房典雅而清新,空气中弥漫着幽幽茶香。岑珏与大师间相隔木桌,分别卧于蒲团上谈论佛法。

      公子对此不感兴趣,便寻了个借口,在用完素斋后起身告退,先行一步。岑珏没有意见,只是点了两名侍卫跟在公子身边保护。

      出了厢房,公子顺着小径来到与后院相接的花园,从入口处望春花锦簇,怪石林立。等在园中闲逛时,更觉其中精妙奇异,瑰丽如花,几乎一步一个景。初进林中,就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倾泻于石隙之中,再走数步,两边飞阁插空,雕甍绣栏,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流连忘返,身侧还有彩蝶相伴。公子来不及回头,一路醉心沉浸在美景,竟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前院的佛堂中。

      白墙黛瓦,飞檐斗拱。寺中宝殿内,面容慈祥的金身佛像端坐在莲花之台上,双手抚膝,广额丰颐,神势肃穆,雍容端庄,好似在以慈怀之心怜悯众生。

      公子望去,却觉得这双看透世间沧桑的眼眸中无悲无喜。

      堂中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公子挤在人流中,也随众伙给大佛前的香炉上插一炷香。星火点燃,空中的袅袅香烟模糊了公子的视线,他垫脚往外走,昂首时只觉得手中被塞了一块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待挤出门后,他疑惑地展开手掌,手心中躺着一个褐色的香团。他举起嗅闻,鼻尖萦绕了淡淡的苦香。

      此时,那个带他们进来的小沙弥刚好路过,他岁数小,正是活泼好说的年纪,见公子提问便作揖答道:“是西域商人赠予庙宇的返魂香,听说闻它就会记起一些忘却的的事。大概是某个师哥送给公子的,既然和公子有缘,公子便收下吧!”

      公子听了没有在意,但还是摸摸小沙弥光溜溜的脑袋,递给他一块饴糖作为回答的谢礼。

      傍晚,岑珏携公子同大师道别,二人下山,继而乘坐马车返回贤王府。

      江南地区向来阴湿多云,淫雨霏霏。今日也不例外,直到睡前,窗外已经下了一天的雨还未停歇。雨落芭蕉声,打更声,其中还夹在这窸窸窣窣的蛙鸣,混合一起不甚吵闹。

      岑珏在白日里与法师谈论许久,身心疲惫,早已安然睡去。而身侧的公子却心神清醒,被连绵不绝的动静烦得辗转不寐,毫无睡意。

      然而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不一会,枕边鼾声渐起,公子无奈翻身,用背对着岑珏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可恶,你还敢打呼噜!

      忽然,被褥边上的硬块硌了公子一下。公子吃痛,起身摸黑查看,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才看清‘硬块’的面貌——哦,原来是白日在寺中收到的香丸。

      既然是香,那大概就有安眠的功效吧。管他呢!公子破罐子破摔,将返魂香扔进香炉中,自己则掀被,躺下,闭眼,一气呵成。

      也不知道是香的作用还是心理安慰,公子躺了一会,竟真的有了睡意。恍恍惚惚间,公子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似乎可以飘在空中。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怪风挂到了一个礼堂中,而礼堂里张灯结彩,气氛喜庆,显然在举办一场华贵而隆重的婚礼。

      婚礼吗?公子来了兴趣,他混入人群,同众人一齐去门口迎接喜轿。新娘凤冠披霞,头上罩了红盖头看不清脸,但从她的婀娜身姿和端庄气质上可以看出,新娘一定是大家族里养育的姑娘。

      新娘孤身跨过火盆,由喜婆牵着缓步走到堂中时,听见人群哄闹,才知道婚礼的新郎姗姗来迟。公子好奇,他仗着自己身型灵巧,一下子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看清了新郎的脸。

      什么!怎么会是岑珏!

      公子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却又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的一幕仿佛真实发生过,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肝脾肺正在急速破裂,那是心死过后熟悉的痛。

      他定身原地,双目含泪,却只能睁睁地望向人群中的岑珏,那个人熟悉又陌生。一身新郎装的岑珏接过喜婆手中的红带,笑着同新娘子拜堂,然后在众人的“恭祝皇子皇子妃百年好合”中并肩与新娘走进洞房……

      第二日醒来时,公子摸摸泛红的眼角,心有余悸。身边的岑珏也恍然转醒,他抚了抚额头,唇边笑意未褪。

      “阿珏,我昨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公子倾身抱住岑珏,将头埋进对方的胸膛上委屈说道:“我梦见你娶了别的女子为妻,不要我了。然后我把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见,还拿火盆烧掉了以往的文章,发誓从此再不碰笔写诗。”

      岑珏看到怀里的公子软糯的像只红眼小兔子,心中柔软,好笑地搂着他安慰:“怎么可能不要你?我昨晚倒是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我们一起看花灯。上元节的灯会里到处是人,你怕我找不到你,你就站在桥上最显眼的地方冲我招手。你叫我‘珏哥’,还甜甜地冲我笑。我们一起分吃同一块点心,我让你亲我,你却害羞,扭捏了半天只亲了我的额头。”

      “你看,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会去娶别的女人。王妃这位置不是一直都给你留着吗?”

      贤王亲亲他最爱的王妃,在公子的哼唧声中用大掌轻拍对方的脊背,柔声道:“你向来叫我‘阿珏’,而我也没想过以联姻来扩大势力。所以爱妻别难过,那不过只是个梦罢了……”

      真的只是个梦吗?

      公子想起小沙弥的话,心中怅然若失。他看向窗外,阴雨过后的天空晴光明媚。

      从二人离开皇城至今,已有八载光阴,期间无祸无患,太平安乐,城中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而他仍会在闲暇之余写自己想写的诗,读自己爱读的书,也终将会与自己身边的爱人携手到老。至于那些经历到底是不是梦,已经不重要了。

      前尘是前尘,今世是今世。公子在岑珏的怀中弯眸浅笑,眼下的幸福,足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深宫魅影(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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