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客栈》司徒祝由

5、第 5 章

　　（五）
　　翌日，苏青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数着外间的座钟，敲了九次，这么晚了。她赶紧起床到衣柜里翻出一套衣裙，却不小心把自己来时带的书包顺到了地上，拿起来的时候，里面的手机掉了出来。
　　是一部老旧的诺基亚，这种彩屏手机几乎已经被完全淘汰了，可是，这是苏青唯一的通讯设备。说起这部手机，还有一个来历。苏青上大学时打的第一份工是到一个小饭店当服务员，当时老板问她手机号码，她说自己没有手机，老板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了她一分多钟，然后翻箱倒柜找到一部老旧的诺基亚递给了她。当时她不敢接，老板说从你工资里扣，然后，也没扣她的钱，诺基亚就归她了。后来，宿舍的舍友看见，都说她是从博物馆里弄来的，可是，旧归旧，功能还是不错的，打电话发短信都没问题。
　　苏青打开手机，发现没电了，然后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插座，她突然想到，客栈里没有电灯，都点蜡烛，不会是没通电吧？然后她又想到，东方樱的厨房有那么多鱼虾肉蛋，新鲜蔬菜，应该要用冰箱吧？正好，自己也饿了，去找东方樱吧。
　　到了厨房，看见了正在水池旁边喂鱼的东方樱。
　　东方樱也看见了一路小跑过来的苏青。
　　“快来，饿了吧？给你留了鱼汤。”东方樱招呼道。
　　这是苏青第二次喝鱼汤，鲜美无比啊！
　　“这汤是怎么熬的，真是太好喝了。就是用外面池子里的鱼熬的么？”苏青的脸还埋在大碗里。
　　“那些鱼的肉质粗糙哪能用来熬汤？”东方樱笑着。
　　“那是什么鱼啊？”苏青又问道。
　　“秘密。”东方樱依然在笑：“别光喝汤，尝尝我的桃花酿，还有一碟豆腐皮包子，特地留给你。”
　　苏青听说过这道菜，是红楼梦里晴雯爱吃的，没想到现实里也有，而且自己能吃到。
　　她夹起一个咬一口，好吃，太好吃，反正是自己形容不出来的美味。
　　“东方樱，你这个厨艺可能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苏青鼓着腮帮子道。
　　“哈哈哈哈，小青，你太可爱了。”
　　苏青看着满脸笑容的东方樱，突然觉得，这个小哥长得真好看。
　　“怎么了？汤有点烫么？怎么满脸通红？”东方樱看着她有些奇怪。
　　“没有，没有，这是什么呀？”苏青赶紧低下头，看见桌上有一杯淡红色的液体，以为是果汁，端起来一饮而尽。
　　“哎～你慢点喝，那是酒，是我今天刚开封的桃花酿。”东方樱见她一口喝掉了一杯，赶紧抢过了杯子。“虽是花酿，你这样喝法也是要醉的。”
　　“可是甜甜的，很好喝。”苏青并没有尝到任何酒味，反而香甜异常。
　　“多吃些东西，你这丫头。”东方樱笑着摇了摇头。
　　苏青将包子和鱼汤一扫而空，然后想起了手机的事。
　　“对了，我要给手机充电，可是屋子里没有插座，借你的用用。”苏青将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客栈里没有这样的东西。”东方樱摇了摇头。
　　“什么？不会真让我猜对了吧？客栈里没通电？”苏青见东方樱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你的蔬菜肉蛋都在哪里保存？”
　　“后面，”东方樱指了指厨房后面，“有冰窖。”
　　苏青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年代，又是在这样的闹市区，怎么会没有通电？“那热水是怎么来的？”苏青又问道。
　　“都是玉婆婆烧好的啊。”
　　苏青惊呆了，这地方居然这样原始。
　　“小青，闭上你的嘴巴！我带你去个地方，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苏青坐上东方樱的车出发了，一辆自行车，十分古老的自行车。然后，两人穿着古风的衣服，出现在了一家肯德基。
　　“请问，您需要些什么？”店员打量着这两个像是古装片场过来的群演，又不失礼貌地问道。
　　“那个，我想充电。”苏青觉得异常尴尬。
　　“那边的位置旁边有电源。”店员很和气地将他们带到位置上，短短几步路引来许多客人的侧目。
　　“谢谢你，麻烦给我两杯可乐。”苏青觉得只是来充电有些太不好意思。
　　“好的，请您到那边排队点餐。”店员微笑着。
　　苏青为手机充上电后，就去排队，回来的时候，看到东方樱正拿着她的手机来回把玩。
　　苏青将可乐递给东方樱，然后尴尬地笑着道：“我的手机很古老吧？像是博物院拿出来的。”
　　“嗯！泠用的是那种能看到人脸的。”东方樱比划着。
　　“那是智能手机，比这个先进多了。”苏青喝了一口可乐，其实她并不爱喝，这种东西有些浪费钱，白开水就很好，营养，便宜。“客栈的人都不用手机吗？万一有急事联系不到怎么办？”
　　东方樱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可乐，没有喝，放到了一边：“客栈里的人不到这个地方来。”
　　苏青没有听懂，这里，哪里？肯德基？
　　“小青，不要喝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苏青知道他说的是可乐，可是这么贵买的，不喝有点儿可惜。“好，以后不喝了。”
　　东方樱不再说话了。苏青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小口唑着可乐，随手打开了手机。
　　开机后，有一连串的电话通知，都是同一个号码，是苏青不认识的一个号码。
　　“是谁呢？”苏青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东方樱发现了苏青的异样。
　　“一个不认识的号码，这几天一直在播我的手机。”苏青看了一下，共有50多个未接来电，都是那个号码，最早的一个是自己离校的那天。“不会是学校吧？”
　　苏青还来不及细想，那个号码就播了过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接了起来。
　　“你好，你是XX学院应届毕业生苏青吗？”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
　　“是这样，我是XX区刑警队民警，有一个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电话那头是一个警察。
　　“是什么案件，我能帮什么忙？”苏青一头雾水。
　　“是这样，同学，你尽快到XX区刑警队来一趟。”那头是很吵嚷的环境：“我姓于，两横一竖钩的于，你到了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好的。”苏青挂了电话，脑子里乱哄哄的。
　　“我送你去吧。”东方樱道。
　　“嗯。”苏青点了点头。
　　东方樱似乎对这座城市的道路十分了解。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到了。
　　这是苏青第一次进入公安局的大门，内心深处有些隐隐的不安。
　　“麻烦您，我找于警官。”苏青向门口的保安道。
　　“哪个队的于警官？你给他打电话吧。”保安是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头。
　　苏青只好拨通了刚刚那个号码，并告知自己已经到了，在对方告知具体地点后，她见到了电话那头的于警官。
　　于警官四十岁出头的样子，说话也很和气，不是苏青想象中的样子。
　　“同学，你们这是来不及换工作服就直接跑来了吗？我说怎么这么快。”于警官看着他们两人的衣着猜测。
　　“您找我是什么事情？”苏青问道。
　　“哦，别紧张，先坐下来，你就是苏青吧，你的手机我打了好久都是关机状态……”
　　“我工作的地方不方便充电。”苏青实话实说。
　　“同学，你在什么地方工作？怎么还限制员工用电？”于警官皱了皱眉头。
　　“是我自己的原因。”苏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看了看东方樱，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同学，有困难要告诉警察，你现在在的地方是最安全的。”于警官顺着苏青的目光看了一眼银色头发，身着古装的东方樱。
　　“没事，您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案件需要我配合调查？”苏青赶紧把话题往回扯。
　　于警官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东方樱后，才开口道：“同学，是这样，7月14号晚上你在哪？”
　　“7月14号？”苏菲想着，那是离校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在宿舍。”
　　“一整晚都在？”
　　“我因为有些事去了一趟医院，就是市二院，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大概10点多，之后就一直在宿舍。”
　　“那你见过宿管陈树敏吗？”
　　“阿姨？见过，她还请我吃了面，怎么了？”苏青有些奇怪。
　　“十点以后？”
　　“吃面是之前，吃完后我又去了医院，十点多回来没见到阿姨。”苏青答道。
　　“之后就再没见过？”
　　“没有，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阿姨还没起，我把宿舍钥匙放下就走了，还留了电话。”
　　“那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就是晚上吃面的时候，大概七八点左右。”苏青越来越觉得奇怪：“阿姨出了什么事吗？”
　　于警官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陈树敏于7月14号晚上被杀害后分尸，案发现场在7号宿舍楼305宿舍内。”
　　“305？”苏青惊讶地叫出声来。
　　“对，就是你住的宿舍旁边。”于警官道。
　　苏青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就在自己宿舍隔壁，杀人分尸，宿管阿姨，7月14号。
　　苏青突然想起的阿姨的苹果。
　　“阿姨给我送过苹果。”她着急的说道。
　　“什么苹果？”
　　“那天晚上，我从医院回来，阿姨叫我一起吃饭，吃完面以后，我去洗碗，然后阿姨把自己的苹果给我送到宿舍门口，我把碗筷收拾好，回去的时候，看见苹果挂在宿舍门把手上。”苏青有些发抖，难道是给自己送苹果的时候遇害的？
　　“你回到宿舍以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苏青回忆道。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丢了东西，就又去了趟医院。回来的时候，门虚掩着，门房的灯已经灭了。我以为阿姨休息了，就从里面把门栓插上，回去睡觉了。”苏青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楼道很黑，她一步一步地跺亮楼道的灯，然后路过305宿舍，回到了自己住的304。
　　于警官看着苏青的样子，觉得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吓坏了，按照她交代的时间，也许凶手是在她第二次去到医院的时候实施的杀人分尸。毕竟法医检测出了现场发现的毛巾上有□□的成分，被害人被迷晕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反抗和挣扎的痕迹，所以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静。只是，这姑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在案发现场隔壁住了一个晚上，现在突然知道了，怕是一时间会难以接受。
　　“好了，同学，谢谢你的配合，请保持手机畅通，如果有其他情况方便我们与你联系，如果你想起其他什么事，也尽快与我们联系。”于警官站起身来，将他们送了出去，苏青看见他肩上的执法记录仪灯一闪一闪的。
　　回去的路上，苏青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脑袋有些懵。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惨烈的事发生在自己的隔壁，而自己一点都没有觉察。宿管阿姨，她的名字是陈树敏，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知道她的名字。
　　苏青记得那天晚上回来后自己将楼门反锁了，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门是开着的。也就是说自己回宿舍的这段时间，凶手是在楼里的，也许就在305宿舍内，也许正扼着阿姨的咽喉在门缝里观察着自己的动静，可是，那天晚上，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点动静都没有，杀人分尸，多么残忍。
　　直到午饭时候，苏青都没有开口说话，大家都看出了她的异样，却没有人多问。
　　下午的时候，苏青又一次在蔷薇花铺附近遇到了堇先生，他在侍弄泠的曼殊沙华。
　　“堇先生。”苏青向他打声招呼，不知道为什么，堇先生在苏青心里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也许是因为泠。
　　堇先生点了点头，继续手里的工作，没有说话。
　　苏青也没有离开，蹲在堇先生的身旁，帮他递递工具，然后看着他忙活。两人没有交谈，堇先生忙着他的工作，苏青想着自己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堇先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开始收拾。
　　苏青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站起身来。大片的曼珠沙华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待嫁的新娘，红色的吉服，金色的头冠。
　　“泠为什么喜欢曼殊沙华？”苏青望着眼前的美景道。
　　“泠说过，这是彼岸花，叶生花未开，花开叶已败，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堇先生道，苏青觉得他的话里多了些落寞。
　　“泠是个什么样的人？”苏青又问道。
　　“她很聪明，不像你这样多愁善感。”堇先生说完，拿起东西，走了。
　　苏青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伤感，同时也很庆幸，那只没有插在泠发间的曼珠沙华，怕是已经深深地种在了堇先生的心里。
　　晚饭过后，苏青在客栈里到处溜达，她不想在房间里一个人呆着。
　　一个人躺在琼树下，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大厨房里东方樱剁着砧板的声音，苏青才觉得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这里的人都在各自干着各自的工作，不问询别人的事，这样的冷漠反而让苏青越来越觉得舒适，今天这样的事如果所有人都来问询，自己倒会觉得无所适从。
　　苏青让自己慢慢放松，又开始回忆宿管阿姨的事。
　　305宿舍在自己的隔壁，为什么凶手偏偏挑上那里？如果真的要杀人，为什么不选择便利僻静不会让人发觉的地方？要知道当时整栋宿舍楼就只有苏青一个人住在304宿舍。万一当时苏青并没有出去，那么她很可能会听到动静，并且去探寻究竟，这样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会不会这个人是去杀她的，被阿姨发现，不得已才会杀阿姨灭口。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分尸？而且她回来的时候，明显这个人还在楼内，为什么没有来找她？不对不对，凶手不是来杀她的，却把案发现场选在唯一住着人的房间隔壁，一定有其他原因。
　　“小青，我刚做的甜饼，红豆馅儿，要吃吗？”东方樱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饼出现在苏青的脑袋顶上。
　　苏青麻利地坐起身来，对他道了声谢谢，然后拿起饼吃了起来，酥酥的外皮，甜甜糯糯的包馅。东方樱看她吃的香甜，在她旁边坐下，也拿起一个饼吃了起来。
　　“小青，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苏青很诧异，客栈里的人从不多话，更不会说起自己的事，今天的东方樱让她觉得很不一样。
　　“她叫林樱子，我们相逢在一个特殊的时期。她随着父亲的工作来到这里，由于远离故土，基本没有认识的人。那个时候，我家开着饭馆，她很爱吃我父亲做的菜，所以经常来。我与她渐渐地熟识起来，年纪相仿就更能聊到一起。我们一起游历山水，品尝美食，很快乐。”东方樱的话里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十分平静，像在说着别人的事。
　　“后来呢？”苏青问道。
　　“后来，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东方樱望着远方。
　　苏青以为东方樱不会再开口了，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饼。
　　“在某一天，我们分手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东方樱咬一口饼，慢慢嚼着，然后咽下：“林樱子在那天晚上被杀害了。”
　　苏青惊呆了，她望着东方樱。
　　“被什么人，抓到凶手了吗？”苏青问。
　　东方樱摇摇头道：“小青，在这个世上，有些人会突然从我们身边消失，或者死去，或者永不再回来，而你却无可奈何。”
　　“东方樱，那位宿管阿姨对我很好。那天晚上，她煮了面叫我一起吃，还把自己的苹果给我，而她被杀死在我的隔壁，我却一点都没有觉察，如果我回来的时候进到门房看一眼，就会发现她不在，我就会去找找她，凶手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杀死她。”苏青的眼泪滴落在衣襟上。
　　“小青，如果当时你发现了凶手，也许你会和她一起死在那里，我想她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可是，也许有俩个人，凶手就不那么容易得手，我们会一起活下去。”苏青哭着说道。
　　“但你无法改变即成的事实。”东方樱似乎是在安慰苏青，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紫陌溜达到前院来，本想去拿个饼吃，却听到了这样的谈话，事情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个小丫头，果然不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