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协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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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晚总是很容易让人觉得孤独。从高大的公寓里投射出的点点灯火就象是一只只萤火虫，驾车行进在高架桥上，仿佛穿行于萤火虫森林之中。
沈以沫也是无数夜归客之一。“梦之坊”的客人很多，选他的人就更加多。他不想看那些客人满怀期待的来，却要因为‘发型师忙不过来’而不得不失望的离开。有时候他的确感到疲倦，双手不停的挥动剪刀，几乎失去知觉。
此时他的车里正放着U2的歌，他一直很喜欢这几个渐渐沧桑的男人。他买下他们所有的专集，听他们从一群叫嚣着的青年变成成熟洒脱的男人。他们唱《如何拆除原子弹》，思考取代了暴戾的宣泄。
电话忽然响起来，他戴上耳机，“小沫，你回来的时候直接开车到‘若叶’料理店，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来了哦。”
沈夫人的声音传入耳膜，年过50的她虽为高贵的总裁夫人，但性格却很开朗明快，快言快语，喜欢交际，比起叫一堆人打麻将，她更喜欢种种花草，练练榆珈。
“客人？我认识么？”
“不要问那么多，来了不就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喂……妈……”还没等他说完，沈夫人就挂了电话。
没办法，他只好把车开去若叶料理。原本他的计划是快回家洗澡睡觉，他养的巴西龟小新可比客人有魅力的多。
在若叶料理的停车场停罢车，熟练的搬出轮椅，熟稔的把自己放到轮椅上。保安震惊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根本忘了还有其他车需要他指引。
“先生！我帮你推……”料理店的店员本想表示友好，可刚要上前帮他推轮椅，却发现根本没有把手可以让他来推！
沈以沫笑笑，“不用了，我自己来。”这驾运动轮椅是特别订制的，轻盈小巧，不占太多空间，最重要的是，它没有可以让别人推的把手，这就让它的主人获得了一种独立。
他觉得拒绝别人的帮助并不太好，倒不如让他的好坐骑来抗议的好。
他的确没想到，客人会是林若宁。
当他看见沈女士旁边那个完全不顾形象吃象可怕的女孩子的时候，还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小丫头的面前摆满了这家店所有的招牌菜，她以顺时针逆时针等差数列等比数列等等方式围着那些碟子吃了一圈又一圈，那样子就象是减肥失败食欲突然大爆发的可怜女人。
“小沫！”沈女士招呼门口木呆呆的儿子。这时林若宁也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食物上移开，“嘿嘿，想不到吧，姐姐我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她真是一点没变，明明比沈以沫小三岁，却总喜欢到处逼着别人叫她姐姐。
“是没想到。看你饿成这样，又穿得这么乱七八糟，该不会是从美国逃婚回来了吧？”她浑上上下混搭的一塌糊涂，连穿衣没品位都没有变。
“如果我真结婚了，那逃婚的也不应该是我吧。真是太久没好好吃一顿亚洲菜了，我实在是太想我的祖国了，所以就回来了。”她眯着凤眼笑着说，“我还怕你把我忘了呢。”
有些人，其实很不容易被忘记。林若宁是他在美国读书时的校友，时到今日，他也记得那个他们相遇的午后。
那时他还在念建筑，但数学能力一直很受教授的肯定，懒惰的美国老头常常会丢给他一些奇怪又烦琐的数学问题要他做，等得出答案就跑去跟他数学系的教授朋友炫耀。真是搞不懂这些外国人的恶趣味。
与许多个被数学题纠缠的盛夏午后一样，他躲在教授的办公室里演算。耳机里U2愤怒的歌唱，黑板上是一串串写了改改了写的公式和数字。题做到最后，竟然怎么都得不出一个答案，看不出是哪错了，又觉得好象哪里都错了。
他有点困顿的玩着手里的粉笔，忽然听见推门的声音。
他望过去，看见个咬着棒棒糖穿着吊带裤的女孩子走进来，她的步子很轻灵，手绘的运动鞋夸张的很可爱。
她扫了沈以沫一眼，目光又移向黑板，她走近他，夺下他的耳机戴在自己的耳朵上，边跟着音乐摇晃，边看黑板上的数学题。然后她拿起一根粉笔刷刷的在他的演算后面写了一长串数字，字写的笨拙难看，思路却清晰无比。
沈以沫有点吃惊，因她的解题方法技巧性非常高，思维又很独特。教授把题目交给他是特别嘱咐，这道题目前连数学系的资深教授都解的心力憔悴。
“解好了。”女孩子丢下粉笔，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甚至都不复查一遍做的答案，这份自信真是少见。
“你这方法太麻烦了。我还有种简单的，你要是想听姐姐也可以给你讲讲。”
他想笑，因为她看起来象个还没成熟的干巴巴的小苹果。样子最多不会超过16岁。
她把耳机拿下来，“这歌真够难听的，一帮老头子在那里吼什么。”
“虽然我对另一种解法不感兴趣，不过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至少我不用在这里继续耗费青春了。”他伸出手，“我是建筑系的沈以沫，中国货。”
她也是不羞涩的女孩子，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我是数学系的林若宁，支持国货！”
他们听到彼此的名字，脑中都说了句“原来是你”。
林若宁，和她名字叫在一起的往往是“天才少女”，15岁就破格升入这所以入学严格著称的名校，在数学上的领悟力和创造力都很惊人。不过平时拉里邋遢，做事很没头绪，常常穿着还贴着标签的衣服出门，还总是迷路。她还很喜欢在课堂上睡觉，这还不算，还经常睡到尽兴时用家乡话说几句梦话，这在学校里胜传为“林是一个巫女，她在梦中念了一串咒语。”
沈以沫的名字也不陌生。他设计的房子得到了国际建筑大师的首肯，还说有生之年如果可以和他合作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只不过他更为出名的事迹是多次扮演黑客骇掉了级主任的电脑里的色情图片，气得那秃顶美国老头跳脚大骂。
想到这段回忆，沈以沫不禁莞尔。
这顿饭吃的很热闹，两个人当着沈夫人大揭各自在美国读书时的糗事。
“沈阿姨，你肯定不知道，他有一次偷偷给教授的狗理发，剪完之后那条狗好几天都忧郁的吃不下饭！”
“妈，你信不信有一天她穿了两只不同色的袜子去约会，而且约会中途还在电影院里睡着了！那天演的可是《午夜凶灵》。”
“啊啊啊，你怎么会知道？你跟踪我约会！”
“喂，林小姐。是不是你让我跟着你们，还说如果你给我暗号，我就马上出现冒充你男朋友？那天我跟了你一天你都没给我暗示好不好。”
“……他的蓝眼睛真漂亮啊。”
沈女士看这两个年轻人斗嘴，笑的眼睛也眯成了缝。沈以沫的笑容一直是她努力继续微笑的动力，虽然他常说“每次看到妈妈笑，我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能不开心”，其实他不知道，是自己在影响着这个有时候真的想要软弱的母亲。
“小沫啊，你送林小姐回去。”沈夫人嘱咐。
“知道了，妈。坏人遇到她这种女人绝对会倒霉的。”
夜色如水，微微清凉。和沈夫人道过别，他们就向停车场前进。
手表的时针转过10点，路上的行人已经零星。
沈以沫拉住轮椅的手闸，蓦的停住。
“说吧，为什么回来？”
林若宁怔了怔，随即展开笑颜，“不是告诉你了么，我想家了，想祖国的大地天空，想我老妈的怀抱了。”
“我在互联网上都看到了，你改念了医科，放弃了很多大型研究机构的邀请，我从没看过你那么认真坚决的做一件事。是不是在美国出什么事了？”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注视他的眼睛，“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闯祸精么？”
他摇摇头，温和的说，“我只是不希望你是因为什么伤心事才回来。”
她忽然握紧他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沈以沫，我这次回来是希望你能再做一次手术。”
他们相识四年，他第一次看她这样严肃的神情，“恩？”
“现在美国那边医学进步速度很快，神经修复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飞跃，如果你肯试一次，也许可以再站起来。”
他看着她热切而期盼的眼睛，“如果做了，又有多大的成功率？”
“10%。”她回答，她问过她的导师，这种神经修复手术在几年前的成功率仅仅停留在个位数。
他沉默许久，“我不想。”
“我已经习惯了用这个高度去看世界，我不想再满怀期待的去赌一个成功率这么可笑的结果。”
林若宁的手在发力，但语气却变得柔软，“沈夫人对我说在你身上发生过些事，这些事让你对进一步治疗很抵触……”
出忽她的预料，她第一次看到沈以沫眼底的冰冷，他挣脱她的手，冷冷的说，“不管我妈妈对你说过什么，那都与你无关，我现在生活的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
夜风很凉，却不如心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协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