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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女孩别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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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12点,我还会在美杜莎旁边的小巷等你。这一次,不论多久我都会等!”
程燮的话还在许如意的脑子里转。
从采访间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眶是红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用淡蓝色花纸包装的盒子。
“我一直都在想办法联系你,你的号码是空号,邮箱地址不存在,最后我只能用最原始的写信,可你原封不动的全退了回来。现在我把这些信交给你,如果你不愿意看的话,就麻烦帮我把它们拿出去丢掉。”
那种孩子气的坚持,为什么那么多年也磨不掉?
望也CLUB,唱爵士的女生用天鹅绒般的嗓音低吟。
梦之坊的老板汤仔迎来了他30岁的生日。30岁是个很妙的年纪,既有残存的一点天真,也有让人安心的稳重。
“汤哥,都30了,什么时候找个老板娘啊?”来庆生的都是汤仔信赖的朋友。5个人围一桌,喝酒聊天,自在随性。
“我都还没有玩够,哪能那么快找人管着!”
“记得刚认识汤哥那阵,梦之坊还是家小发廊,才几年,就成名牌店了。”
“哎,当初房租贵的要命,愿意跟我的理发师又少的可怜,那时候混的可真够惨的。”汤仔回忆起那段苦涩的日子,不禁叹了口气。他抬眼看了看正笑盈盈的和酒吧老板研究BLOOD MARY的血色传说的沈以沫。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初识的样子。
那时他的店经营的很不景气,仅剩的理发师也懒懒散散,客人评价他的店“半死不活”。挣扎过后,心灰意冷,几乎就要宣布散伙的时候,沈以沫却来应征发型师。
因为梦之坊当年又小门面又寒酸,他贴在门上的招聘信息少人问津。在穷投末路的时候忽然有人报道,他当然欣喜,可是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沈以沫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以玩弄他为乐的。
他这样,也能剪头发?
事实证明,他不但能剪,而且剪刀穿梭飞舞之间,别有一番天赋的灵性。
他暗自庆幸自己同意让沈以沫试剪一次,否则就真要与这样的天生妙手擦肩而过了。
翻看他的履历,竟然是念建筑出身。回国之前也曾在日本学习过发型设计,还获过几个很有分量的大奖。只不过这些沈以沫也只是寥寥几笔带过。似乎也不在意。
后来因他的好手艺和让人沐浴春风般的服务,梦之坊的生意渐渐变好起来。门面越做越华丽,更是有许多有能力的理发师加盟。
他也问过沈以沫,我的店又小又破,看着都要倒闭了,你怎么还要来应征?
他只是淡淡的说,“你是第一个愿意让我剪一次头发再决定去留的人。”之前的应征的理发店只要看到他的轮椅就已经拒绝再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们救了彼此。”汤仔有时候会这样想。
“总之呢,谢谢大家一直在身边支持我,我会努力给大家找个又漂亮又贤惠又能干的老板娘的!”生日最后,汤仔提议大家干杯。
“你结婚的时候,老板娘的发型让我设计吧。”沈以沫笑着说。
“当然了!到时候我老婆高兴,我分半家店给你都成!”
其实如果能和要好的兄弟在一起,能洒脱的喝酒吃肉,还不天天都是生日?
待汤仔他们摇晃着出了酒吧,沈以沫折回洗手间洗了把脸。水珠从他略微苍白的双颊滑过,剔透晶莹。
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不再有平素暖如光的笑容。微笑,微笑,每天都在努力的扯起嘴角,努力的掩藏骨髓里流淌的悲伤。可并非发自本心的笑让他疲累,嘴边的肌肉也微微的疼痛,可是每次面对旁人时又忍不住要重复唇边上扬的动作。
他们想看他坚强,他能做的,不也只有让他们满意么?
从卫生间出来,正巧看到酒吧老板。40岁的幽雅的秃顶男,正焦急的和几个服务生商量着什么事。
“怎么办?那女的现在雷都打不醒!”
“那也不能就让她睡那里啊。别的客人要怎么想啊。”
“对啊,一旦丢点什么东西,到时候找我们店麻烦怎么办!”
“看她来的时候跟丢了魂似的,不喝多才怪!”
“我才给了她一瓶啤酒好不好……”
酒不醉人人自醉,想醉的时候,喝橙汁也能不省人世。
沈以沫随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
许如意一个人趴桌子上,头枕着一个蓝色的盒子。空啤酒瓶翻倒在她旁边。
“许小姐?许如意?千年冰山女士?”三声问候之后,许如意仍然没有一点反应。她的脸埋在环着的胳膊里,他轻轻推了推她,她只是稍稍侧了侧脸,完全没有意识。那侧脸上有浅浅的泪痕,混着黑色的睫毛膏,有点古怪,又有点让人心疼。
“你们认识?”老板问。
“恩。她一个人来的?”
“是啊。一个女孩子,躺这多不好。”
“你先忙去吧。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她的家人来接她。”说完,沈以沫拿起她手里握着的电话。
点开联系人列表。
他吃了一惊。上面只有三个人的号码,陈警官,苏主编,还有他。
这就是一个21岁的女孩子全部的社会联系?没有家人的电话,没有朋友的电话,没有同学的电话,没有女孩子手机里惯常存着的“亲爱的”“宝贝”“姐姐”……,如果她想找人倾诉了怎么办?如果她需要寻求帮助怎么办?他想起那个躺在水里的许如意,她的眼里有着那么让人熟悉的孤独。
“老板,能不能帮我把她抬到车上。”他把电话放回她的背包里。
夜风。夜空。星星闪烁。
许如意躺在车后坐上,一动也不动。
送她回莲花小区的家?以他的状况根本不能她送回二楼。没有别的办法,他把车开到了租住的公寓楼下。
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他还是拨通了阿良的号码,“下楼帮个忙!……喂,别那么小气好不好,好了好了,大不了大下个月的货我也包了。”
他回过身望着许如意,她簇着眉,睡的有些不安稳。
阿良看到许如意的时候丢给沈以沫一个很剜人的目光。“带女人回家过夜说不定会坏了房子的风水……影响我的生意……”
“妈的!说什么说,烦不烦!”许如意忽然大叫了一句。阿良和沈以沫同时呆住。再看她,她却又睡过去,好象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凶悍的女人……”阿良叹息道。
连拖带拽把许如意安置在了沈以沫床上。看了看表,已经过了12点。
把絮叨个没完的阿良赶走,他把轮椅转进盥洗间。取了毛巾,接了盆冷水,又回到许如意床边。
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的看这个女孩子。清秀而消瘦的脸,樱色的唇。睡觉的时候不自觉的蜷缩起来,都说这样的睡姿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用冷水浸湿了毛巾,轻轻擦她的额头,额角有块小小的伤疤,年代似乎也很久了。
她依然紧紧的抱着那个盒子。可是这样抱着,也没办法帮她擦一擦双手。
他的手发力,想要把盒子拿出来。谁知道就在这一瞬间,许如意突然爆出巨大的哭声,然后腾的一下坐起来,又喊又叫,甚至一把打翻了水盆。
“许如意……你……”还没等他说完,她就跳下床,抱着盒子要往外跑。他想拉住她,可酒醉的她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回身狠狠的推他一把。她的力气很大,而他因为重心不稳,那一刻,连人带轮椅一起倒了下去。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响,许如意也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她依然是双眼空洞,傻傻的抱着盒子哭。
沈以沫摔在地上,腰椎的疼痛几乎让他昏眩过去。但这个时候他想做的就是让眼前的许如意不再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因为她哭的时候,他的心莫名的会被抽紧。
“好难受……”她喃喃,面色更加苍白,目光很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响声的阿良冲进来,看到地上的沈以沫和抱着盒子披头散发的许如意,他也吓了一跳。
“扶她回床上。然后去冲杯蜂蜜水。”沈以沫对阿良说。
许如意现在安静了下来,阿良去扶她,她就软软的倒进他怀里。
“你不要紧吧?”不过沈以沫额角的冷汗和他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证明他“很要紧。”
“没事,扶我起来吧。”阿良拽他起来的时候,明显感觉他的掌心是冰冷的。
“用不用我留下帮忙?她要是再闹怎么办?”
沈以沫摇摇头,“我来就好了。”
许如意这样安静而清冷的女子,是不是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释放自己积压的情绪。她爆发的那么强烈,是不是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痛苦和不甘。
“对不起……”她听到她迷糊的呢喃,“程燮,对不起。”她仍然闭着眼睛,似乎深陷在一个梦里。
“不能……不能去见你。5年前不行,现在也不行啊……呵呵,现在的我怎么可以和你在一起呢……”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躺出,“不用等我的……我还是会失约……”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沈以沫,“我把你忘了……什么中午12点啊……还是小孩子么……鬼才相信约定呢!”
他听她断断续续的自语,眼底仿佛深暗的湖沼。
想为她盖上被子,她却一下字抓住他的手,又呜呜的哭起来,“我没有忘……没有忘,只是爱不起……”
他默默的听着,无意见看到她怀里的盒子上一行黑色的字。
“程燮TO如意”
不管程燮是谁,但他让许如意这样伤心,总是过分的。
许如意又哭又笑一直折腾到快天亮。整个晚上沈以沫都守着她,怕她又忽然跳起来做什么伤害她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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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口干舌燥。许如意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觉得连天花板都是陌生的。怀里的盒子在她手臂上硌出深深的印子。她的脑子里乱的不行,只记得喝了一瓶啤酒,之后的一切都是无联系的碎片。
“你昨晚喝多了,没办法联系你的家人,所以就把你带到我家了。”沈以沫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多少减少了她的困惑。
“啊……”她赶紧坐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我现在就走!”
“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她以前做小太妹的时候其实很能喝,但这五年她几乎都没碰过酒精,昨晚更是因为心里想着太多的事情,喝了区区一瓶就醉的不堪。
他淡笑,“许小姐的酒品很好。睡的很安静。”
看她脸上露出稍微缓和的神色,他递了杯温热的蜂蜜给她,“这个对解酒还是挺有效的。”
“谢谢。”她有些拘谨。
“那个盒子很重要么?”
许如意怔了怔,原来自己手里还死死的抱着盒子,那里装满了程燮五年来写的信。
“不重要。”她把盒子丢到一边,“都是些没用的废纸。”
他没有说话,径自摇着轮椅到窗边,推开窗子的刹那,阳光蛮横的扑满房间。
“如果不重要怎么会一整晚都抱着不肯放。如果不重要,你怎么会为他哭?如果不重要,你怎么会觉得爱不起他?你整个晚上都在叫他的名字对他说话,想必连喝醉也是为了他。”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却句句让她难以辩驳,“我是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你应该给等你的人一个答案。即使爱不起他,就算不能爱他,好好的道别,然后狠狠的忘掉他,会不会更好?”
许如意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是我多嘴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来到她身边,撩起她垂落的头发,“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流泪的脸。”
许久,他们都是沉默的。
直到许如意缓缓开口,“可以么?这样的我?”
“当然可以!小妹妹!”门“砰”的一下被打开,沈相濡带着她一贯高雅而完满的笑容站在门口,“女人最忌讳的就是看低自己。”
KEY-Z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就站在自己面前,许如意愣了愣。
“她是我姐姐。”他是KEY-Z总裁的儿子,他的亲切和随和让她彻底忘记了他血管里比自己高贵的多的血。
“你这个小子,难得拜托我一次。我可是开快车赶来的呢!”
“算是你小时候总欺负我的补偿吧。”他笑着说,“许如意就交给你了!”
“放心,姐姐最喜欢把璞玉雕琢成奇珍。”
门“喀嚓”一声阖上了,沈相濡靠着门,慢慢的说,“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弟弟呢,好象只会在乎别人。”
“恩?”
“他还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让我帮他呢。他说你要赴一个重要的约会,要我把你打扮的美美的。”
“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女朋友,原来他是让我把你打扮成小公主,然后让你变成别人的女朋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
“别辜负了那个傻瓜的心意,咱们开始变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