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真心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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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
许如意睁开眼睛，有好一阵，世界都还是扭曲成抽象画的。
视线变得清晰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美杜莎的一间包房里。刚刚那个以为她是破坏分子的少年正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干净的白色夏季校服，清爽而服帖的短发，身边黑色的单肩包，如假包换的乖顺优等生。
“不好意思。”她撑着坐起来，少年的好象也方从沉思里回过神。
“我不是谁派来使坏的，我只是喝多了。”她如实交代。
少年站起来，走近她，然后把一个白色的塑料口袋扔到她腿上，“这是解酒药和消炎药水。”
“哈？”
他指指她的裸在外面的小半截胳膊，那上面是一条条她用碎玻璃割出的血口子，虽然伤痕并不太深，但因为没有处理，所以微微有些红肿。
“你说这个？你还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呢！”她说这话是嘴角弯的很厉害，艳丽的红唇笑成一个弯月亮。可是她的心却抽的很紧，分明有那么多所谓的哥们，没日没夜的混在一起，即使肌肤亲近，也没有一人发现她手臂上的伤口。
她想起小S说过的话，用刀割伤自己，只是为了有人可以看到，来心疼自己。
“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他说，表情很静，“这个房间我包了整夜，钱我付过了，你好好休息吧。”
许如意从站起来，身子还有点摇摇晃晃，她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恩人姓什名谁？”
“程燮。”他淡淡的说，轻轻拨开她的的手，“不是我想救你，是你扑在我身上怎么叫都不起来。”
她有点尴尬，“算了，为了感谢你，和我们一起玩吧。”不给他机会推辞，硬是把他推进了她玩的包厢，“对了，我叫许如意。吉祥如意，事随心意。”
“这是谁啊？”
“挺帅的嘛！”
“这块表很贵的！我在名品店有见过！”
看到许如意身边多了个瘦高清秀的男生，大家都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和浓妆艳抹穿的前卫混乱的他们比起来，程燮似乎成了一个耀眼却又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跟咱们一起唱，你们别欺负他。”
刚刚吸了粉还处在兴奋状态的非非他们又抓起麦克，唱的歇斯底里。许如意和一群女孩坐在一起，机械性的又拿起杯子喝了几口酒。
余光扫到程燮，他坐在角落里，显得有点局促。屋里的环绕灯光略过他清俊的脸，那里有种复杂的情绪。
乖宝宝一定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吧。许如意收回目光，让他看看他们的生活也好，至少可以让他知道，世界不是只有阳光，还有一群人，正经历着没有光的青春。
大约唱到10点，非非提议换另一家店。
许如意和程燮走在后面。其他人呼啦啦的穿过马路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
“今天真的对不起了，你的自行车和鞋……”
“你看起来也不象可以赔我。”
“说话还真不客气呀。”
她抬头看了看已然变成绿色的交通灯。
忽然，她踢掉了脚上的运动鞋，赤着脚大步的穿过斑马线。
“虽然我赔不起你鞋，可如果我也不穿了，算不算扯平了？”她在马路的另一端冲他喊，黑色的头发在夏夜里风里舞动。
他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再见了！”她冲他挥挥手，又光着脚赶上非非他们浩荡的队伍。
“是再也不见了。”她轻轻的呢喃，“乖孩子最好不要遇见我们这样的坏小孩。”
接下来的几日北江都在下雨。夏天的雨后空气又多了分粘稠。阳光炽烈，灼痛眼睛。
许如意跟着非非还有另外三个女生在北江一中的门口转悠，非非的背上文了一只蝎子，但其实她只是喜欢大叫着吓唬人罢了。
他们今天的娱乐活动是向低年级生要钱。毕竟玩乐烟酒无不需要金钱，父母那里的钱根本不够维持他们的狂欢。
她不想去，但还是跟着来了。好象做尽坏事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
北江一中是湘北最好的中学。初高中一体，面向最灿烂的未来。从这个大门里走出来的学生，都挂着那种天之骄子的自信笑容。仿佛他们天生就是高贵的，并且会一直高贵下去。
“喂！死丫头，叫你呢！”非非率先出手，拽住一个大概是出校门买冰棒的小个女生。
另几个小太妹也围上去，准备分赃媾和。
许如意多少有点抵触，便闲闲的往校园里张望。
有时候世界很大，大得很轻易就能丢了你。有时候又小的可怜，在哪里都能遇见你。
程燮骑着脚踏车穿过校园的背影映在许如意眼里。蓝蓝的晴空，白衣少年，宛如童话。
她看他把车停在车棚里，径自走向主楼侧面的图书馆，手里似乎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距离有些远，大概是图书卡吧。
“嗨！”她轻轻拉住刚刚才被非非他们围堵的女生，小女生泪汪汪的抬头看她，声音都是发抖的，“姐姐，我真的没钱了，全都给你们了。”
许如意从兜里翻出所有的零钱整钱，都放到那个受惊的小女生手里，“把你的图书卡借给我，记住下次最好找个高年纪的哥哥一起走。”
这天许如意的打扮还算正常，因为起的有些晚，她只上了淡妆。图书馆是扫描读书卡才可以进的，门口的大爷打量了她两眼，也没看出她身份有什么可疑。
为什么会来着呢？她忽然被这个疑问弄得很想笑。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自然的跟了过来。也许是太无聊罢。也许，只是想看看优等生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吧。
上一次进图书馆是什么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之间，嗅着空气里油墨的香味，她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图书馆里的学生都穿白色校服，她寻了很久，才在油漆剥落的古书架后找到他。他舒展着修长的双腿，背靠着书架席地而坐。
阳光将他周身裹住，他低着头，手里捧着本线装本的书。
许如意躲在架子后面看着他，刘海的阴影里，她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正带着专注的表情。
就这样凝望了半天，她发现，他连一页都没翻！小心翼翼的走近他，蹲在他面前，才发觉，他竟然睡着了。
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光的碎屑。薄薄的唇边还有轻浅的笑意。
少人问津的一架子古书，和架旁浅眠的少年，真是一卷宁静优美的图景。
看着他，许如意竟然也觉得有些困了。书香让她的心变得很安稳。她在他旁边坐下，背靠着书，任倦意漫漫升起。
“你是跟踪我，还是想要回你的运动鞋？”他的声音悠悠的飘起来，吓得许如意一愣。
“你~你不是睡着了么？！”
“回答我的问题。”他支起一条腿，手腕搭在膝盖上，眼睛望着对面书架上的古文字典。
“切。我是来借书的好不好！没想到这么巧，还能碰见你！”说着，她还一本正经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孝经》，还不忘表情认真的在他面前晃了晃读书卡，“我许如意才不做偷偷摸摸的事。”
“那张卡上，写的是孙田田吧……”他的视力倒不错。
“我妹妹的！好了，不和你罗嗦了，你继续看你的吧，我先走了。”她拿着书大步朝借书处走，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注视自己。
那一天，她坐在迪厅的小角落里翻《孝经》，震天响的音乐里，她觉得每一张书页上都印着他的脸。
那么纯净，明亮，灿烂和耀眼。象是她贪恋而得不到的光。
与他相比，自己又如何呢？躲在电流制造的光明里渐渐腐烂。一无所有。
她再去北江一中已经是15天后。因为到了还书日期。如果可以遇见图书卡的主人最好，把书卡还给她，然后再也不出现在这里。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
在借书处办了还书手续。她还是忍不住走向古书架。身体比心先一步行动，等她觉得自己好笑的时候，她已经停在了书架前。
是不是她的眼睛花了？又或者时间倒转了？
阳光，书架，浅眠少年。一如15天前的场景。
“还以为你真的不会再来了。”他忽然说，“我跟自己打赌，如果15天后你不出现在这里，我就再也不象个傻子一样等在这儿了。”
“为什么……”她不知道怎样说下去。一直在这里等我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明应该讨厌我才对啊。象我这样又坏又颓废的女生，你们优等生不是应该远远的躲开么？
“谁知道呢。”他靠着书架站起来，转过身把手里的书放回架子，“可能是喜欢你吧。”
他说的很平静，很自然，随性到仿佛只是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说什么……”许如意做了1个月小太妹，唇齿交缠的男人也不在少数，多露骨直白的甜言蜜语都听过，可在这样漫不经心的高中式的告白面前，她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你肯定听见了。我不会再重复的。”他边说着，边走到她身前。
“许如意小姐，可以来听我的演奏会么？”
“啊？”
许如意学会的成熟事故，却在程燮的清澈的目光里溃不成军。
被他一路扯着手带到了校园音乐节的会场。路上一双双眼睛里都透出难以置信的光。她要挣脱他的手，却反被他握的更紧。
北江一中的露天校园音乐节。表演者们带着很是自豪的表情表演着他们苦练多年的技艺。考级证书，名师指点，这些似乎已经比音乐本身更值得关注了。
许如意挤在观众席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的程燮。
优雅的抬腕，瞬间美妙的旋律便倾泻而出。无论是李斯特的寂寞还是萧邦的忧伤又或是莫扎特的俏皮，他都演绎的淋漓尽致。技巧近乎完美，手法娴熟非常。他是上天恩宠的造物，象是一颗温暖而又璀璨的太阳。可有时离太阳太近，就会灼伤双眼。
“不是说他从5岁就开始弹琴，还得过好多国际大奖么？！”
“对啊。据说他老爸还是个很有名的音乐人程志辉呢！”
“真是太好听了。为什么总有这么闪亮的人存在呀？”
许如意静静的看着他。一直到他谢幕下台。
“你真的喜欢钢琴么？”她坐在他单车的后坐上，双腿微微的摆动。
“不喜欢。甚至很讨厌。可我是程志辉的儿子，好象弹好钢琴是我天生的使命一样。”他迎着夏风，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你了解我么？我只是个没出息的小太妹。”
“重要么？”他的单车骑的很稳，头发被暖风吹乱。
“不重要么？”她心里默默的问，头靠在他背上。心里悄悄做了决定。
她租住的房子门口。
“臭小子，不要太天真好不好。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乖乖牌。假惺惺的自以为是！你凭什么喜欢我？你能陪我一起泡吧么？你能容忍我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么？你连和我们几个唱歌都拘谨的要死，怎么和我玩啊！你以为我还是幼稚园小朋友么？‘喜欢你’？！这个告白会不会太好笑了？！我劝你不要闹了，你知道我和多少男人睡过了么？我这种女生啊，就算和你在一起，也肯定是想利用你！今天我心情好，发善心提醒你，所以你快走快走，不要浪费我的青春陪你玩过家家！”最后的最后，她不顾门口面无表情的他，一把甩上了门。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靠着门板，在黑夜里无声的哭泣。
我没有那么勇敢，我怕太接近太阳，有一日终会化作飞烟。
*** ****
更加沉沦。没有存在的意义，活着，只是不断重复着一种痛苦。
那个晚上之后，她也没再见过程燮，既是不肯见，也是不想见。听说，他也想方设法联系到非非，问在哪里可以找到许如意。
非非告诉他说，我们跟你压根不是一个星球的。你就别没完没了了。
依靠酒精和尼古丁麻醉自己，催眠自己快点丢掉这16年来第一次的心动。
非非看她颓丧的样子，就帮她找了份在美杜莎驻唱的活儿。她觉得许如意歌唱得的确很好，她无意间听过她的清唱，声音微微沙哑，象是一把漏过指缝的寂寞。
唱歌。是一种很直白的宣泄。许如意每每大声歌唱的时候，都发自本心的畅快和解脱。
她又回到化歌特妆的日子。身体随麦克摇摆，吟唱着充斥着死亡，绝望，华丽而又鬼魅的歌。
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会这么天真？
乐声刺耳的美杜沙，她象往日一样唱着喧嚣颓靡的歌。
目光扫过台下。清亮的黑眸，在交错的光影里闪烁着冷冽的光。
他就坐在台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如意心里冷冷的笑，你怎么还不死心？那一刻，她故意做出挑逗的表情，妖媚的扭动身体，极力做出放荡而妩媚的样子。
快走吧！有一天，我就会变成这样肮脏丑陋的样子。
男人们在起哄，色咪咪的眼睛在她身上游走。她更加放肆，心里却哀伤不已。
突然。让她一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程燮径自冲上舞台，扯住她的胳膊，把她硬拉下台。
她大声骂他，“你疯了啊！放开啊！放开我！”
酒吧里乱了套，老板带了几个伙计冲过来。把他们围住。
“小子，你想干吗？许如意在我这里干活，你有什么资格随便把她带走？”几个伙计都是高壮大汉，消瘦程燮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因为你们看她的眼光让我恶心。”他的语气怎么还可以这么镇定，握她的手怎么还是那样温暖。
“靠！想死啊你！”一记直拳，粗野凶悍。
出呼意料，他竟然顺利躲开。顺势挥拳，一拳打中其中一个伙计的脸。
“妈的！”几个伙计同时扑来，情况骤然不妙。
“跟我走！”许如意大呼一声，拉住程燮便往外跑。两人一路狂奔，在阴暗的小胡同里穿梭。
“程燮你这个笨蛋！你读书读傻了！”她一边跑一边责骂他，不要命的冲动，是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的结果？
“我念了十几年书，从没有哪个老师教我我怎么喜欢一个人，这一科我就是笨蛋！”
追兵渐远。
两个人跑到许如意租的房子。
关上门，两个人靠着门站了许久。
然后，他们都笑了。
“原来你也会打架。”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她低头看他还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关节处因为刚才打架而红肿，属于钢琴家的手不应该受到一丁点伤害。
“对不起……”她捧起他的手，“一定很疼吧？”
他笑了笑，摇摇头，“我第一次发现，这双手除了弹钢琴之外，还可以保护我在乎的人。 ”
暖暖的微笑从许如意嘴角荡漾开。
程燮的吻也覆盖下来。
笨拙的交缠，生涩的缠绵。
她躺在她怀里，脸上有深深的泪痕。
“对不起。”他缓缓的吐出三个字，“我不知道，你会是第一次。”
她笑起来，轻吻他的鼻尖，“原来有种疼，可以让人幸福的哭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真心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