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82年的雪碧

2、二

　　（6）

　　大概是景橙两三岁的事吧。

　　那时候景橙表现的极度依赖林礼遇，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晚上一定要林礼遇摸着背才能睡着。

　　林礼遇记得有一天自己给景橙讲完睡前故事又把人哄睡着，匆匆洗漱过钻进被子里还没捂热，就被窗外的雷声吓的一激灵，夏天的雨向来是说来就来，这雷声来的猝不及防，让人一点心理预期都没有。

　　他暗道雨可千万别下太大，不然第二天实在不太好去上学，刚翻个身打算关灯，却突然发现小小的一只景橙正抱着比自己还大的枕头，哒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似乎是被脚边毛毯绊倒，跑到一半景橙突然摔了下去，林礼遇下意识内心一紧，望见景橙安然无恙的倒在怀中的枕头上后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下床，“橙橙，你怎么来了？”

　　景橙“唔”了一声，松开怀中抱着的枕头，抱住林礼遇的胳膊不肯松手了，林礼遇被萌的心尖发颤，赶紧把景橙抱起来塞进被窝里。

　　景橙抓住被角，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林礼遇，林礼遇无奈的在他鼻头刮了刮，“想和我一起睡？”景橙点点头，林礼遇便掀开旁边的被子，也缩了进去。

　　林礼遇刚进被子，景橙软软的一团已经贴了过来，抱着林礼遇的脖子和他四目相对，林礼遇轻笑一声，又拍拍他的背，“睡吧。”

　　窗外雨声噼啪，林礼遇的怀抱却温暖无比，景橙睁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安心的闭上眼睛。

　　“我不会走的。”

　　他听见林礼遇这么说道。

　　这天林礼遇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他垂眸向下望去，只见某只正紧紧的箍着自己的胸口，一条腿还很不客气的跷在自己身上。

　　林礼遇苦笑，还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说了。

　　他轻轻地抽出自己的双手，从床头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见差不多到了景橙该起床的时候，放下手机轻拍景橙的脸，“景橙，起来啦。”

　　“唔……”景橙不满的皱眉，抱着林礼遇动了动，又瘫住不动了，林礼遇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小猪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入手的皮肤光滑而细腻，他略微有些恍惚，又立刻上手捏景橙的小脸蛋，玩的不亦乐乎，景橙被他的动静弄醒，睁开眼睛嘤咛了一声，揽住林礼遇的脖子吧唧就亲了一口。

　　“我还想睡嘛……”

　　林礼遇怔住，摸着自己的脖子足足反应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

　　望着又窝在床上睡去的景橙，他无奈的笑了笑，认命的把人抱起来给他穿衣服。

　　脖颈上被吻到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烫，他望着景橙毫不设防的模样，无端的心底发软。

　　给景橙穿好上衣扣好扣子，又把人放下来套裤子，套完裤子穿袜子的时候才突然发觉，裤脚不知何时已经短了一截，景橙白白嫩嫩的脚踝裸露在外面，几乎伸手过去就能握住。

　　林礼遇盯着他露在外面的脚踝看了一会儿，默默的替他穿上袜子。

　　要给景橙买新衣服了，他想着，抿了抿下唇。

　　（7）

　　“你知道吗，我叔叔他结婚了诶。”某天景橙刚到学校，就听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凑近一听，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一个词汇，“结婚是什么啊？”

　　“结婚大概就是一辈子在一起吧，”少年歪着头思索，“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应该是这样子吧。”

　　周围有人在起哄，景橙却咬着手，眉头微微皱起来。

　　小学四年级正处于情窦初开的时候，早熟的少男少女们瞒着大人偷偷摸摸的谈一场过于稚嫩的恋爱，也不过是拉一拉辫子，扯一扯书包带，小小的欣喜与暧昧藏在相视一笑的心照不宣中。

　　也不是没有女生悄悄的写一些隐晦的字条递给景橙，年少时承诺过的永远，自以为便是永远了，但是景橙却总是视而不见的把字条全都扔进垃圾桶，也不是觉得自己太小，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提不起和这些女生相处一生的兴趣。

　　这晚回到家时，也是习惯性的先写作业，等林礼遇回来再一起吃饭。迟归的林礼遇从冰箱里拿出早上做好的食物，放进微波炉叮当转个几分钟，有他有景橙两个人，就是一顿香气四溢的晚餐了。

　　有时候他觉得挺对不起景橙的，毕竟那么小还在长身体，却被迫要迎合自己的生活作息，可景橙每次都善解人意的说自己不要紧，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们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讲一些生活中的趣事，大多引人发笑，因此当这天景橙一本正经的问他结婚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愣了愣才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结婚……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吧。”

　　好像和同学所言似乎没什么差别，景橙思索了一天的问题这下终于有勇气问出来了，“那叔叔，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林礼遇本人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握着筷子思索了一阵，抬眸又看见景橙清亮的目光，暗道估计逃不过去，犹豫了一下答道，“26岁吧，26岁是一个男人成家立业的年龄。”

　　景橙歪着脑袋看着他，“结了婚就永远在一起了吗？”

　　“对。”

　　“那叔叔我们结婚好吗？我想和叔叔永远在一起。”

　　林礼遇差点把刚吞下去的米饭喷出来，略有些哭笑不得，“景橙，我们不会结婚的，你以后会和别人结婚，我也是。”

　　景橙眨巴着眼睛，“结婚不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我喜欢叔叔啊。”林礼遇伸手将他唇边挂着的一粒米拿了下来，“景橙以后会遇到比叔叔更喜欢的人的。”他含糊不清的解释着，也不知道景橙听懂了多少。

　　“景橙最喜欢叔叔的。”景橙似乎有点委屈，又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林礼遇揉揉他的头，并没想太多。

　　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在二人之间，命中注定一般，刮起穿堂而过的风。

　　（8）

　　林礼遇真心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沦落到相亲的这一天。

　　重点还不是相亲，重点是，他还带了景橙。

　　这也怪不得他，主要是媒人，嗯，姑且算媒人，说的太隐晦含糊了，什么想请他吃饭什么的，他以为就是单纯的吃顿饭，想着可以给景橙改善下伙食，就，带过来了。

　　结果，餐桌上，不仅有媒人，还有，一个，妹子。

　　一个波涛汹涌的大胸妹子。

　　画着妩媚的眼线涂着艳红的口红烫着大波浪长发的波涛汹涌妹子。

　　林礼遇尴尬无比。

　　媒人看起来也尴尬无比。

　　妹子看上去倒是很无所谓，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夸赞了一下桌上的食物，林礼遇暗道，那必须的，因为大部分都是他家小景橙点的菜。妹子接着称赞了一下林礼遇领带的花纹，林礼遇骄傲挺胸，我家景橙挑的领带必须好看。当妹子又开始说景橙长得真可爱时，林礼遇飘飘然，景橙当然可爱，必然可爱，眼瞎了才会觉得他不可爱。

　　于是丧心病狂的景橙控林礼遇同志居然很诡异的同这个妹子……相谈甚欢？

　　妹子看起来对他很满意，媒人也看起来很满意。

　　景橙在一边无声无息的填饱了肚子以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淡定开口，“阿姨你是想和我叔叔结婚吗？”

　　妹子愣住了，咬着下唇不知说什么，答是也不好答不是也不好，媒人很有眼色的及时开口打圆场，“哎呀小孩子懂什么呢这是你叔叔的事情啦……”

　　景橙却很不给情面的再次打断了他，“我叔叔不会和你结婚的。”

　　全桌人都愣住了。

　　林礼遇尴尬的拎起景橙的书包和围巾，暗道这下怕是不好收场，便只得起身连连道歉说自家孩子不懂事，又表示等下还有事不得不先行离开，下次再请吃饭云云，终于带着景橙离开了这个尴尬无比的修罗场。

　　不欢而散。

　　即使对景橙向来生不起气，这时候林礼遇心里也有些无法抑制的烦闷，虽然明知道景橙还小肯定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有话直说，但是这么明显的拒绝还是让他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个妹子。

　　他拎着景橙的包在前面走着，第一次不想回头去看一看景橙。

　　景橙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望着林礼遇落寞的背影，心底有些发堵。

　　难道说，叔叔其实喜欢那个阿姨，所以才会为自己的举动而生气吗？

　　第一次被这样冷淡对待的小景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等叔叔和别人结婚了，大概就会彻底不管自己了吧。

　　景橙心里很难受，难受的想哭。

　　他不想叔叔不要他，所以迈开小短腿跑过去，抱住林礼遇的腰，“叔叔，你别不要橙橙好吗。”稚嫩的声音里，微微带着点哭腔。

　　林礼遇顿时就心软了。

　　他本来就有点后悔的，此刻被景橙这么一哭一抱的，心里顿时内疚的要命，转身蹲下来抱住景橙，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拿他没办法。

　　林礼遇的手慢慢顺着景橙脊背滑上，轻柔的拍了拍，唇间吐出的是宛若平时的温和字句，“叔叔怎么会不要橙橙呢，橙橙那么乖那么可爱，叔叔怎么可能不要你。”

　　景橙小小的手努力的抓着林礼遇的衣角，呜咽着打嗝，“那，嗝，叔叔，以后橙橙乖，嗝，乖的，你能不能，嗝，不要结婚，一直陪着橙，嗝，橙橙？”

　　林礼遇怜惜无比的拍拍他的肩膀，景橙脸埋在他颈间，身体紧紧靠着自己，紧张与忐忑几乎能透过薄薄的衣服传递过来。

　　他摸着景橙的头，“叔叔会一辈子陪着你的。”却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景橙伸出手，定定的望着林礼遇，有些发红的眼中却是满满的认真，“叔叔，拉钩。”

　　林礼遇伸出手去和他的尾指相扣，大拇指按上时刻，望着景橙的眸子，突然有些恍惚。

　　而景橙不大却坚定的声音就在这刻响了起来，“盖了章，你就是我的人了！”

　　和过去的话语重叠起来，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后来有人问景橙打算在多少岁成家时，他脑中浮现的总是林礼遇那时候的表情，他顿了顿，闭了闭眼，坚定的回答道，“26岁。”

　　他和一个人，有过一个26岁的约定。

　　陪伴一生的。

　　（9）

　　景橙初中考去了省里的著名学校，离家有些远，平日里就住在学校。这让对林礼遇格外依恋的景橙十分不习惯，每次去上学的时候都要在林礼遇怀里腻歪很久才愿意离开。林礼遇自然也舍不得景橙，但是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占据了他一大半的精力，也并没有那么多闲暇去整天陪着景橙，因此景橙的离开虽然让他有些难过，但是心底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景橙的班上大抵是些优秀的保送生，但也不乏家中有权势而被送来的，整天调皮捣蛋胡作非为，景橙性子活泼，便经常被拉了去玩，却也谨记着林礼遇的嘱咐，该学习时学习，该放松时放松，每天在宿舍里写完作业后才会和室友一起玩闹，然后在深夜默念着林礼遇的名字睡去。

　　这天一个格外调皮早熟的男生一脸神秘的将他拉到角落里，递给他一个u盘，信誓旦旦道绝对是好东西。景橙对他口中所谓的好东西很是好奇，这周回家后便打开自己的小电脑，插上u盘，望着一连串的视频，略略有些错愕。随意的点开一个，眼见着屏幕上浮现出白色英文，他心想难不成是什么英语教学视频，一边干脆的把进度条拖到中间，然后就被屏幕上男女的动作惊的扔了鼠标。

　　景橙面红耳赤的关了视频，暗道幸好林礼遇还没回来，否则被他看见自己大白天看这种东西，可真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把鼠标拾回来打算关了界面，却在暼到角落里的视频缩略图时顿住了。

　　他一咬牙点开那个视频，仍旧把进度条拖到中间，这次的这个视频简直比上一个更让人震惊，因为在白皙男子身体下方的，竟也是一个身材均匀纤瘦的男生。

　　景橙怔怔的盯着那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背影盯了很久，默默地关掉视频，而后做贼心虚一般的，将视频加密保存在了自己的电脑里。

　　他抬起头，透过窗户望见自己的脸，绯红一片。

　　绯红的颊边溅上破碎的水滴，乌云渐渐遮住天空，身边阴冷下来。

　　下雨了。

　　林礼遇撑开伞，略有些担心自家景橙。

　　这时候景橙应该才到家不久，不知道作业写完没了呢？要是一会儿打雷了怎么办，会不会还像小时候一样，缩在被子里团成一团，等着自己安慰呢？

　　林礼遇越想越担心，默默的加快了速度，却被红灯气的猛锤了一下方向盘。

　　糟心到不行。

　　大概在路上堵了有40多分钟，等他回到家的时候，景橙正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浑身冒着热腾腾的水汽，眸子里氤氲不清。

　　林礼遇被他短袖短裤的打扮惊到，摘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开口问道，“你不冷？”

　　景橙天真无比的回答道，“不冷啊。”说着将毛巾随手抛到了一边，林礼遇顿时不满，看着像要开口斥责他的样子，景橙赶紧拿回毛巾，“叔叔你帮我吹头发吧？”

　　指尖从柔顺的发间拨过，偶尔碰到温热的头皮，林礼遇给景橙吹着半干的头发，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仅仅一个星期没见而已，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从脖颈间看下去，注意到不知何时，景橙的肩膀已经变得宽厚，站起来已经快要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即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林礼遇颇有些欣慰，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可能是被黏惯了，以后景橙不再黏着自己的时候，大概会有点孤单吧。

　　自己已经29岁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懒懒的，始终提不起谈恋爱的兴趣，仿佛生命里除了工作和照顾景橙，也不剩下什么了。大哥找到了对象，似乎打算在国外定居了，偶尔打个电话回来，看起来还没彻底遗忘他们。

　　他忍俊不禁，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然后手中软软的发丝就缓缓被抽了出去，景橙已经转头，仰望着他道，“你笑什么呀？”

　　林礼遇低头望着景橙，心底莫名浮上了一股奇怪的情绪。

　　“没什么。”他摇摇头。

　　这天晚上打雷了，景橙装怕打雷装的轻车熟路，抱着枕头就滚上了林礼遇的床。林礼遇拍拍他的背，一如往昔，景橙向林礼遇怀中缩了缩，有些安心的闭上眼睛。

　　听见林礼遇在他耳边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怕打雷。”他佯怒的睁开眼睛，“你看不起怕打雷的吗？”一边伸手准确无误的掐住林礼遇双颊，他赶紧抬手求饶，“看得起看得起，我输了。”

　　景橙哼了一声，松开手，感受到林礼遇轻笑一声后揽他入怀，他睁着眼睛，透过黑暗静静地看了林礼遇一阵，慢慢的闭上双眼。

　　林礼遇这晚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景橙的动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望见景橙不停的往自己怀里钻，还以为是晚上睡冷了，下意识把人往里带了带，却觉察到相触的皮肤带着不正常的热度，喷在自己颈间的呼吸泛着灼热。

　　林礼遇心神一凛，低头看去，景橙正通红着一张小脸，微张双唇，眉头稍皱。他暗道景橙十四了，的确不小了，这种事很正常，他也该避嫌……

　　然而景橙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往身边的热源靠去，一双手环在林礼遇腰间，抱的越发紧。

　　林礼遇盯着景橙头顶的发旋盯了一阵，闭了闭眼，鬼使神差的伸手过去。

　　景橙的反应却过于可爱了，小表情简直是在引人犯罪，嘴唇不停开合，好像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林礼遇侧耳凑过去，却听不清他到底在叫谁，他默默的想，景橙青春期到了，怕是对班上某个女生有了想法了，这么一想心里又莫名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的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明明是自己在帮他排解烦恼，却听到他叫别的女生的名字。

　　于是，他看见景橙张开又合上的唇，和若隐若现的舌尖，鬼迷心窍一般的堵住他的嘴。

　　唇瓣甫一相接，林礼遇就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猛的直起身子，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我这是在干嘛？”

　　他有些颤抖的摸上自己的唇，眼神却无法抑制的落到了景橙才被他吻过的唇上。

　　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甜美滋味，可周身却如坠冰窟。他发现从未同景橙如此亲密，甚至亲密的过了头，这实在是太自私了。

　　身体的反应告诉他，他对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起了龌龊的反应，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一言不发的从床上下来，冲进了浴室。

　　让他如何……再面对景橙。

　　冷水喷洒下来，内衣被打湿贴在身上也没有心思去管。他胡乱的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直到脸上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自己今天真是太过分了。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景橙。

　　他捞过旁边的浴巾把自己裹起来，却不敢再看床上的景橙一眼。

　　微冷的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乱他的额发，林礼遇一手插在兜里，颇有些心烦的揉了揉自己的头。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他疑惑的拿出来，是早上同事给的一根烟。

　　他向来不抽烟的，此刻却找了平时点蜡烛用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可他毕竟不会抽，仅一口便被呛的咳嗽起来。

　　却又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

　　唇边溢出淡青色的烟雾，一如少年微微泛起淡青色的下颌。

　　……他的少年，原来已经长大了。

　　（10）

　　黑夜深邃，尽头却被灿烂的灯光映出绚烂的色彩，人声鼎沸，侧耳听去却是一片无声的寂然。

　　大概是他根本未曾在意。

　　耳边叽叽喳喳的喧哗私语声尽数听不见一般，他的全部心神注意凝成一线，徘徊在二人相触的衣袂摩擦处，渐渐抿起下唇。

　　这样热闹的时刻，人潮熙攘的林礼遇不得不护着景橙前行，心思干净剔透，他却只因二人略微的接触心驰神往。

　　实在有一种无言的隐蔽刺激。

　　却又有种几乎可以豁出一切的勇气。

　　头顶的绳索上挂着色彩斑斓的灯，仰头望去，巨大钟摆正缓缓的移动向人们等待已久的尽头。

　　景橙突然道，“我希望以后每年你都能陪我来过元旦。”

　　往年的元旦，也就是景橙的生日，林礼遇都会陪他来到广场上一起等待跨年，在旁人高呼“新年快乐”之时，低下头，带着一点偷了糖果一般的小喜悦，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林礼遇却没有听到他所言，周围人群巨大的嘈杂声将景橙的话语吞的一干二净，他微微低下头，“你在说什么，新年愿望吗？”

　　景橙便扯住林礼遇的领子，费力的拉下他的头，附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垂上，林礼遇笑容微僵，唇边却笑意不减，“自然是会陪你的。”

　　景橙却仿佛被注了一副强心剂，连带着胸腔间那颗乱蹦的心脏也渐渐平复下来。

　　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他想着。

　　指针在向着尽头慢慢靠近，身边按捺不住的人们已经压抑着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指尖紧握住衣角又松开，景橙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又坚定起来，突然仰起头，大声说了句什么，明明身处人群中，语言本该被越来越响亮的人声吞噬的彻底，林礼遇却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刹那间褪的一干二净。

　　“七。”

　　耳边响起阵阵嗡鸣，让人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此失聪，脑中泛起阵阵眩晕感，眼前的一切都模糊的有些不真切。

　　“六。”

　　他温柔无比的捧起景橙的脸，深深望着他的眸子。

　　景橙抬头与他目光相触，一双眼里仿佛天真一如往昔。

　　“五。”

　　“四。”

　　林礼遇微抿下唇，眼神温和依稀，唇间的话语却残忍，将他眼中的幻想击的粉碎。他有些错愕的睁大双眼，林礼遇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揉揉他的头，飞快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不知是反感还是逃避。

　　“三。”

　　他崩溃的捂住自己的脸，冰冷苦涩的液体从眼角流进唇齿之间，大脑仿佛沉入了海底，鼻腔间霎那间捕捉不到一丝的新鲜空气，恨不能就此窒息。

　　不再呼吸，大概就不会疼痛。

　　“二。”

　　……可我爱你。

　　“一。”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