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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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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诚带我去了海边,雨季后的海滩上在傍晚依稀有附近小镇的居民徘徊,我缩在柔软的沙子中,心却沉重至极坠入深渊。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情会演变的如此严重,远超预期。
我在密切的眼光注视下抬头看着宋诚,对上他复杂深邃的眼眸。
跟Prof.Leo的“礼物”有关是吗?
他沉默的表情却似乎在肯定这一切。
我没了证件,手机,电脑,提出借手机的请求,我也恨我自己,竟然下意识想给韩佳打电话。
他却依然沉默,不言而喻的拒绝。
我突然意识到,身旁这个男人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又待在我身边准备要做什么,我全然不知,我太蠢了!
谁也不能相信!我告诉自己。
我起身后他紧跟,“你,打算去哪?”
果不其然。
“我要回家,”我强忍住泪水,尽可能的以一种乞讨求饶式的语调,直面他的热切眼神,“我太害怕了,想回家。”
“你还不能走”宋诚一脸抱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怒气一下子窜上颅顶。都是这该死的伦敦之行,剑桥之行!但凡我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就不会揽下这个预料之外的烂摊子。
我知道U盘里的内容,那是一份以乱码数字命名的加密文档,无法传输,必须在匹配的设备上解码才能打开,我知道那不简单,知道从一开始答应乔教授就是个极其冒险的决定。这是一桩跨国贪腐案,而贪腐案的主要人物是英国地下黑党,发展历史四十年已久,但在十年前其核心成员被曝出是华裔,在中国地区的经济活动以商业地产为主。
这两位醉心学术的教授在二十年前就展开的商业地产数据库研究,这一长期项目本是国家基金支持的国际现象经济学的核心项目,却在这漫长的周期和日复一日埋头的数据研究中无意间发现了其经济活动上的吊诡行迹。直到前些日子他们才将证据搜集完毕。
而我作为辅修该教授双学位的哲学系学生,为那微薄学生工作补贴成了课程助教无意间参与到案件整理中。
一个哲学系学生,一个从没出过国的学生,一个女生,没有人会注意的,那么瘦小,那么平庸不起眼。
我以为一切不过是跨国送快递般简单,可还没出剑桥门身后跟上来的宋诚就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轻松。
我太愚蠢,旅馆里躺着的Lisa和Nike在一片血泊中的画面挥之不去,他们的生命缘何如此脆弱,命运怎么能这样戏弄人。
如果我不住在那儿,就不会有枪杀案,他们就不会罹难。我能做什么呢,我该做什么。我的生活也是终日悬空,我太理解这种无常命运的痛苦。
沙滩上灯影绰绰,在宋诚接完电话后不一会儿来了辆皮卡,其中一辆下来一个亚裔男子,后脖颈上露出某种宗教符纹,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不说话不发音,只彼此示意交接钥匙后离开。
我的心已谈不上惶恐,完全的陌生和绝对的未知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将我吞灭,恐惧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宋诚上车后取出一块带有马来风情的毯子盖在我身上,他拿出一瓶水扭开瓶盖递过来。
我没有喝水的心情,便不理睬。
“是安全的。”他看样子有点着急见我依旧没反应,直接自己喝了一口又递过来。仰起头的瞬间,我看到他喉结下方的细密疤痕。
喝完又意识到我更不可能接过水,他一时间显得窘促。看来他是只会和男人打交道。
之后不知在哪翻出来的暖水瓶的小罐,他倒了满杯递过“喝点吧。“我能听出他磁性声音下的压抑和尽可能的轻柔。
我仰起头痛苦地喝完这一杯水,转过身看车窗,窗外夜色昏沉,城市的灯火早已远离,无尽的黑暗在重重树影的倒退中逼近。
“我叫,宋诚。”我贴着脸望向窗外跳跃而过的影子时,听到这样一句突兀的话。我回过头疑惑,“我知道,你说了”。
他手握皮卡方向盘的同时回过头看我,又因为要开车的缘故迅速别过头,带着一种说不上话的笨拙。末了兀自来一句,“我以前不叫宋诚的。”
我几乎没有心情去理会他,我满脑子都是恐惧和黑暗的未知。可恐惧的同时,我也似乎忘记,在混乱枪声中,从狭小逼仄的角落里向我伸出手的人是他,从血腥漂浮的恐怖旅馆里将我解救出来,送给我第一支新鲜滴露玫瑰的人,也是他。
我不言语,现实让我没有多余的兴趣和好奇去追问对方的以前。他沉默又沉默,以一种小孩子的失落感对我说,“我不会伤害你。”我愤怒盯着他的眼睛,以一种全然不信的姿态质疑,他叹一口气,停了车正身转向我,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双手扶正我肩膀说
“真的,你的护照证件都被带走了,暂时回不了国。等过几天,过几天我就把你送回去。”
“没有护照证件,我怎么回国?偷渡回去吗?”我虽然恐慌,但也不是蠢货,向来现实的我听到这样不切实际的回答觉得无比荒谬 。
“带我去大使馆,或者回伦敦政经,我要找我朋友。”我心里想的竟然还是韩佳,我没有办法,韩佳是我在这边唯一认识的人。
“太危险了……”“有什么危险的!比现在和一个持枪的陌生男人呆在无边黑暗的车里还要危险吗?”我无比决绝强硬,仰仗的,无非是他没一枪毙了我而是救我出来,无非是他看我时没什么侵略性的眼神和这一路的不甚体贴。
我是个刻薄的人,我常常伤害对我好的人,不论熟悉还是陌生人。
他不说话,一天不到的时间里我似乎为他创造出无数沉默的条件。
熄火的车里是两个人的对视,各怀心事。在空镜头的夜空下,停在灌木丛生的偏僻庄园角落的皮卡亮起灯光,无言寂静又在浓稠复杂的夜色里沉重固执的停滞不前。
“先送你休息。“半晌,他语气带着成熟男人的强硬,眼神中是小孩子的妥协。
重新打火的皮卡是一辆睡醒的困兽,在泼墨的山野里醒来抖动几下身子后破碎这片刻的寂静,在轰鸣中继续奔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