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今晨》杜阿来

4、第 4 章

　　周一上午是程教授的专业课，专业的原因都是小班授课，班上统共就七八个学生，左左和林崇崇是她自己带的硕士研究生，问到问题上难免就更深入些，左左和林崇崇对答如流，程教授很是满意。程教授60多岁，头发花白，但是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天天一身旗袍的程教授即使头发花白也是气度雍容，身上那个特殊年代知识分子的气节与风骨更是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林崇崇和左左不止一次赞叹，这才是真正的美人，经得起岁月考验的美人，古人诚不我欺，岁月从不败美人。
　　周三的课一上完，周四周五没有课，左左回宿舍收拾了东西又去钟志安那儿，林崇崇的腿基本也没什么大碍，行动起来已经没有任何负担。两人约好周日去给曹渊博买礼物。周末下午两个人在国悦的咖啡店见面时，林崇崇看到左左一副生人勿扰的欠揍模样，就知道这是又跟钟志安生气了，笑嘻嘻地问左左，“天天跟男朋友腻在一起还不开心啊？你最近火气总是很大。”
　　左左斜她一眼，有些闷闷不乐，“前男友！”
　　林崇崇也不理她，“打算什么时候订婚？你这还有一年半载的就要毕业了。”
　　“没有男朋友怎么订婚！”左左想了一下，斜了一眼林崇崇，“丢丢，你这数学可以呀，这才第一学期，你可就要毕业了。你也不怕程教授知道。”
　　林崇崇也懒得跟左左在这儿计较毕业不毕业的问题，“到时候记得让你家钟志安给我包个大红包，我这传达室大妈收费可不低的。”
　　“唉，我说丢丢，钟志安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就这么帮他说话。”
　　“没有，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公正，左儿，钟志安配你绰绰有余了。”
　　左左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会儿林崇崇，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小姑娘年纪轻轻，长得可人模样，就是眼神不好，可惜了…可惜了……”
　　两人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因为都有心事，均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最后林崇崇给曹渊博买了个打火机，是他惯常使用的牌子。左左挑来挑去也没有相中的，最后只好作罢，发了微信给曹渊博，说生日蛋糕交给她，订了本市一家用料讲究，造型新颖的烘培店的蛋糕，选的花样也是让人啼笑皆非。
　　两人还没商量好晚饭要吃什么，钟志安的电话就打到了林崇崇这里。
　　左左在钟志安面前还是幼稚的，快十年了，套路从来没有变过，一生气就是各种拉黑，删号，两个人你追我赶，乐此不疲，林崇崇稍微联想钟志安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想想两个人之间的戏码，不禁恶寒，这个世界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现在狂呢，傲呢，那是能降你的人还没出现，且等着。
　　林崇崇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对着左左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左儿，你前男友的电话，你说我是接呢还是不接？”
　　左左斜了林崇崇的电话一眼，撇过头，颇有傲气地道，“找你的，关我什么事。”
　　林崇崇一边用手戳左左的腰，喜笑颜开的样子，两个人这样真好玩儿，一边接起了电话，那边问了句，林崇崇这边答道，“嗯嗯，对，我们在一起呢。”然后意味不明地看着左左笑。
　　左左捏着林崇崇戳她腰的手，小声嘀咕，“臭不要脸。”林崇崇也不恼，知道说的是钟志安，脸上的笑意更浓。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林崇崇应到，“没呢，还没有，在国悦这边。好，好，那一会儿见。”
　　“卖友求荣！”左左恨铁不成钢。
　　“对对对，我就是卖友求荣。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林崇崇挂着一脸欠打的表情用头蹭着左左的肩膀。
　　左左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就你最能跟我贫。”到底还是忍不住，“他一会儿过来？”
　　“啊？”林崇崇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转念一想就想逗逗左左，“谁？他是谁？”
　　左左作势要来捏她脸，林崇崇嬉笑着逃开，正色道，“一会儿就过来，跟个朋友一起。”
　　“那你想吃什么，让他请客。”左左一想起钟志安天天工作，天天忙，恨不得钻到钱眼子里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我都行啊，但是好想吃辣的啊，好想吃火锅啊……”由着腿上的伤，林崇崇好几天都在曹渊博和左左的监督下吃得清淡。
　　“还是再等几天吧啊，乖，等腿全好了再说。”左左觉得自己就是操心的命，这天天跟养个大闺女似的，嗯，不过这感觉还挺好的。
　　最后到底也没吃辣的，钟志安跟那个朋友接到她们，带着去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私房菜。店里的装修倒不见得多豪华，但是胜在环境清雅秀美，涓涓流水上是一座精致的木拱桥，帘幕后还有人在弹琴筝，自是一番特别的味道。
　　和钟志安一起来的是张驰中，左左难得的规规矩矩没跟钟志安拌嘴，平时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左左自己说的多，钟志安只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摆平或者又挑起新的战火，然后左左就能说得更多，但是今天对着张驰中，左左是收起了平时的做派，乖乖觉觉地叫了声五哥，介绍了林崇崇之后就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少有地安静地吃饭。左左和钟志安在一起，是有不少机会跟张弛中接触。张弛中一直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态度相较于其他时候，已是温和很多。但是他人就是如此，话一直都不多再加上本身就有些肃冷的气质，不说话的时候更是有些正言厉色，所以神经大条如左左，也是有些怵他。
　　林崇崇以前觉得钟志安好是好，对左左更是没得说。可能是年龄长她们些的缘故，给人的感觉过于清冷，话不多，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待人温和有礼，却也总是很有疏离感，一双眼睛掩藏在薄薄的镜片后面，看不出他的情绪，或喜或怒。但是今天见了张驰中，林崇崇倒是觉得斜对面的钟志安可爱多了，人也温和多了。
　　或许是刚从什么会议出来，张驰中一身挺阔的黑色西服，浅灰色的衬衣，全身上下一丝不苟。他的脸部轮廓分明，颌角的线条凌厉，眉毛浓黑，剑眉入鬓，一双眸子深邃幽远更是冷冽，眸目里散发出的淡漠神色更是让他显得周身不可靠近，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这种人不怒自威，总是有些威严在的，而且大多数都是对自己严格，对周边的人与事物也是挑剔的，自己离得还是得远远的好。
　　这家私房菜的菜品味道与卖相俱佳，炝茭白和龙井虾仁更是合了林崇崇的胃口，吃到最后，四个人里胃口最好的倒属林崇崇了。
　　吃罢饭，钟志安要带左左回钟家老宅，左左就托了张弛中送林崇崇回学校。
　　林崇崇是想拒绝来着的，可是看了一眼站在车子旁边已经有些不耐神色的张驰中，林崇崇有些无奈，不做他想赶紧上车，报了学校的地址，只求赶紧到学校。
　　司机车开得四平八稳，车内有股淡淡的清香夹杂着些许烟草的味道。
　　两人坐在后面倒也相安无事，就是过于沉默的气氛让林崇崇有些尴尬，从上车到现在，张驰中就没有和她讲一句话……
　　林崇崇觉得他这种人应该是善于把控场面的，虽不是易于和人熟络的人，但是也不应该是能让气氛尴尬的人，好歹挑些东西问问，她哪里人啊，她学什么专业，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林崇崇瞧着他是一句话都不打算说的。
　　林崇崇只好调整心态，就当这些人和普通人当真不一样吧，人家能送她回来已经是礼貌至上，属实不容易了。
　　中途，张弛中接了个电话，天地良心，真不是她要偷听，只是车里的空间有限，还是密闭的，她听见手机里那边娇媚的声音传出，“你什么时候到啊”，娇滴滴的声音简直入骨酥麻。
　　林崇崇看像窗外，就当她不存在吧，就当她不存在。
　　张弛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说了一句“稍后我联系你”就把电话挂了。
　　林崇崇对着窗外掠过的树荫灯影发呆，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初次见到林崇文时自己难抑的突突心跳，他因为抱着自己而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他看似瘦削却有力的臂膀……面上突然就又热了起来，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突然，身后的张驰中开口，他的嗓音低沉浑厚，颇有磁性的嗓音语速平缓，倒是和他的长相，周身的气质相符合，“林小姐，你很怕我？”
　　林崇崇被看穿了心思，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看着张弛中，一脸笑得真诚，“没有啊，张先生。就是今天有些不舒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见谅。”答得妥妥帖帖，林崇崇不禁想要为自己鼓鼓掌。
　　但显然，张弛中不这样想，似乎是对林崇崇的答案不甚满意，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把头转向车子的另一侧，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的局面……
　　张弛中问得奇怪，林崇崇答得妥帖，最后不满意的倒是张弛中。直到学校，张弛中也没再和她说一句话。最后下车的时候，林崇崇乖巧地对着张驰中告别，
　　“谢谢您今天送我回来，请您慢走。”
　　她刚一下车，张弛中敲敲司机的椅背，司机就开车扬尘而去，而张弛中从始至终，连个礼貌的回话与表情都欠奉。
　　林崇崇撇撇嘴，看着越来越远的汽车尾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了他，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