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天无白使人

3、为什么活着

　　顾琛出了早餐店就上了停在路口的三轮车，报了个地址。

　　车沿着路一直开，在一个饭馆的路口拐了进去，停在一所幼儿园旁，因为前面的小道上违规停了很多车，三轮开不进去。

　　旁边是一个广场，白天的时候没什么人，到了晚上才有一些小孩在这儿玩滑轮、滑板什么的。有时候也会聚集些老太太跳广场舞，音响放得很大声，吵得人睡不着觉。

　　顾琛付了钱，朝幼儿园旁边的小巷走进去，在一个店门前停下，店门左边挂着一个绿色广告牌，上面印着花姐汗蒸的字样，不过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了。

　　汗蒸店老板娘看到顾琛，撩开门帘倚在门框上，用方言说道：“呦，小弟弟回来了，今天一早没看到你出去跑步，还以为你赖床咯。”

　　顾琛点了个头，直走就到汗蒸店后门，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眼神，不由得加快脚步。

　　一出后门右手边是一个外置楼梯，顺着楼梯上去，到三楼从左数第二间就是他的临时住所。

　　顾琛打开门进去，是一个一居室，临时租的房子。楼的外观装修的还不错，但里面实则草包一个，电线老化经常停电，隔音也不好。

　　楼下汗蒸店还干些别的业务，他右边就是老板娘的房间，每天晚上总能听到些，他这个年龄不该听的声音。

　　左边住的是一对夫妻，每天吵架打小孩，还都是在后半夜。顾琛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去敲门，但从来没有人开过，白天也没看到有人出来，他甚至怀疑左边那间房根本没住人。

　　经过他这么一怀疑，后来半夜听到吵架声，他都在床上抱紧自己缩成一团，唱强军战歌壮胆。

　　顾琛房间里除了一张床，连张凳子都没有，他也懒得在临时住所里安置家电，到时候搬特别麻烦。

　　他脱掉湿了的护腕，带着护腕的位置被水泡得有些发白，手腕内侧爬着几道狰狞的疤痕，正对着血管上方。他打开行李箱，里面的隔层里放着一堆护腕，什么牌子都有。

　　收拾好后，他随便拿了个新的戴上，坐在床边，翻着今天拍的照片，选了几张发给外婆。

　　-这是老房周边的样子，环境很不错。

　　-稍微装修一下就可以了。

　　发完信息后，顾琛又继续翻着照片，发现了一张顾魏正在收拾餐桌的图片，只是在左下角的位置，但很清晰。

　　他这才想起身上的衣服是人家的，准备换下来，等搬回老房的时候还给人家。

　　突然，手机铃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号码。

　　顾琛看了一眼，直接挂断。衣服脱了一半，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妈的没完没了！

　　“什么事！”顾琛没好气道。

　　“你跑哪去了！”顾泽接着又问，“为什么退学！”

　　“关你屁事儿。”他开了免提，把手机丢在一边，继续换衣服。

　　“我是你爸！怎么不关我的事！”

　　“你？”顾琛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手机，语气冰冷的说，“你不配。”

　　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刚准备放下手机，手机又振动起来，点开一看是一幅全家福，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妹妹很想你

　　顾琛看着照片上的每一个人，眼神冷漠，没有任何情绪。

　　他又去洗了个澡，在顾魏家里他只是简单的冲了冲，一直觉得没洗干净。

　　洗好澡，他躺在床上感觉昏昏欲睡的时候，门被敲响了，顾琛酝酿好的睡意瞬间被打散，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连鞋都不穿去开门。

　　开门后，顾琛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弹，一脸惊恐看着门外，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但那个笑阴森森的，越看越瘆人。

　　“你爸爸和那个女人有孩子了，你以后没有爸爸只有妈妈……出生在这个家，你很恨我吧。”穆娉婷面无表情，径直穿过顾琛的身体，走进屋内，“我不忍心留你一个人。”

　　顾琛眼睁睁看着穆娉婷毫无阻拦的从自己身体穿过去，却没办法动弹。

　　他全身都在发抖，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这是个梦。

　　当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身处某个大楼楼顶的边缘，回头向下看，还可以看到楼下湍急的车流，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他瞬间瘫软在地。

　　他立马回过神，手脚并用的往楼顶中央爬去。突然，顾琛动作一顿，被眼前的白裙摆挡住了去路，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直到裙摆渐渐向下，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渐渐逼近，那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瞬间凶狠起来，掐着他的脖子往边缘压去。

　　“为什么活着，这么痛苦，你为什么还活着！”

　　“不要。”顾琛拼命的挣扎，可怎么都无法逃离束缚，这种无力感让他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直到一股失重感袭来。

　　顾琛从梦中惊醒，耳边的敲门声断断续续，原来真的有人在敲门。

　　操他妈的狗屁梦！

　　他看了看四周，抹了把额头的汗，起床开门。

　　因为是那种老式的木门，没有猫眼，顾琛对梦心有余悸，先打开一条门缝查看。

　　他看清门外的人后，脸瞬间冷了下来。

　　程文婷领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一脸嫌弃的打量着周围，看到门开后，立马堆着笑。

　　换脸之快，属实让人惊叹。

　　“乐乐，你到四川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可担心你了。”她边说边拎着东西侧身把门顶开，绕过顾琛进了门，“你干嘛换号码呀，你爸爸查了好久才查到的，刚开始联系不上你的时候，你爸爸都急坏了。”

　　顾琛听到这儿，心里一阵恶寒，有种被塞了一口屎的感觉。

　　程文婷看了看屋里的陈设，除了一张床，其他什么也没有，“你这怎么住啊，什么都没有，要不阿姨还是在好一点的地段给你租个房子吧。”

　　顾琛黑着脸站在门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今天刚到，就急匆匆的给你送东西，要是缺什么就和阿姨说。”程文婷低着头收拾，把买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顾琛强忍着脾气问。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程文婷顿了顿，“就托人问了你外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毕竟是一家。”

　　顾琛怒火中烧，没让她把话说完，“你怎么知道我外婆在哪儿的！你哪来的脸去找她！”

　　“你别生气，”程文婷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我没有去找你外婆，我托疗养院的人问的，你爸爸很担心你，所以我。”

　　“出去！” 顾琛没等他把话说完，就下了逐客令。

　　程文婷假装没听见，继续摆放着带来的东西，“你看看缺些什么东西，缺的话我给你买。”

　　“出去！！！”顾琛的声音大了些。

　　程文婷肩膀一抖， “好好好，我马上走……不要和家里断了联系。”

　　“还有你的东西！”

　　程文婷刚走了几步，又急忙退回来把摆在桌上的东西又装回袋子里。

　　“星星很想你，”她说完，提着东西疾步走出门。

　　顾琛猛地把门关上，震得窗户都在抖。

　　操！他妈的真隔应！！

　　他把程文婷没收干净的东西塞进垃圾桶，把窗都打开，散散她带进来香水味儿。

　　这两年，程文婷一直在讨好他，因为她女儿得了白血病，随时都有可能需要骨髓移植，顾泽这才想起他这个儿子。

　　顾魏外婆知道了这个事情，还找他们大闹了一顿。

　　虽然都住在北京，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但顾泽几乎没有去看过他，只是每个月按时的把抚养费打过去，过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哪怕真的见了面，顾琛也不会给顾泽好脸色。对他而言，只要不动手，都对得起顾泽这个生理父亲的几分香火情。

　　顾琛母亲去世后，张霞芳心疼外孙，跑到身边照顾他。

　　如今张霞芳岁纪大了，脑袋也有些糊涂，容易忘记事情，但总是念叨着想回老家。

　　顾琛趁着放假回去，把外公留下的房子重新装修一遍，把外婆接过来，在老家安度晚年，别再被那些心烦的事打扰。

　　所以他退了学，换了号码，打算带着外婆来这个对于他完全陌生的城市重新生活。

　　顾琛正想着刚才的事，手机又响了，看都没看一眼就接通，“你有完没完！”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乐乐呀，怎么这样和小姨说话呢。”

　　顾琛听到声音后，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放软声音道歉道：“对不起小姨，我换了手机还没存你的电话号，没有来电显示，我以为是......是推销的。”

　　“噢，你回四川怎么样了，习不习惯。”穆晓问道。

　　“还行，就是有点潮，总感觉哪儿都湿湿的。”顾琛说。

　　穆晓笑说：“四川到了雨季就是很潮，你最好在房间放点干燥剂，特别是床上，一定要挂一点，否则晚上睡进去，就像泡水里一样。”

　　顾琛笑了笑，“好。”

　　“你一个人看着装修辛苦吗？”

　　“还......”顾琛想到今早的囧样，“还行。”

　　“你再撑两个月，小姨就回国了。”穆晓声音顿了顿，“等我回来。”

　　顾琛苦涩的笑了笑，“好。”

　　穆晓是在顾琛母亲去世后一年出的国，现在算是定居国外了，和顾琛聚少离多。但却是除了外婆之外第二个对他好的人了，虽然感情不深，却是顾琛十分信任的人。

　　顾琛放下电话，把穆晓的号码重新保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