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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云端,只恐冰肌亦自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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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密密匝匝的珊瑚珠帘子,沈婉儿盯住拴在一根根金线上的小巧金盒,见它们依次物归原主。
她的视线扫过一间间雅阁,停在正中位、视线最佳的主阁之内,那位白衣金冠的公子身上。
适才风雪街上的情景还如在眼前,她却顾不得自己那时候到底是心恸还是心悸,明眸中珠晖一凝,暗道一声“不妙”!
此刻这件“拍品”她志在必得,可上京城中谁不知云公子豪奢?
沈氏素为北齐高门,再加上沈重这数年来的经营,实力不俗,说是富可敌国亦不过分。
如意击碎珊瑚树,珠沉金谷横塘路,在沈园中,都只谓寻常。
沈婉儿顾虑的并不是钱。
她与云公子在醉仙楼相争,纵是动用了老沈家的家底,事情都还算小;可若引得上京满城众人注目,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却绝非沈家所愿。
她以手扶额,叹一声头疼。
自有醉仙楼善察言观色的歌姬奉上一盏今秋的白露新茶,盛在莹润的天目茶盏中,色泽清明、沉静如玉。
沈婉儿浅浅抿了一口,茶汤润泽,入口醇和,回味中蕴藏山花野草的钟灵毓秀之气。
心绪终于稍稍平复下来。
她的目光再次一一扫过二楼的数间雅阁,一无所得。突然,楼下散座之间,一抹水红色的衣角让她心中一动。
从那衣衫的质地、和那慵懒悠闲的姿势来看...... 沈婉儿暗笑,绝错不了了。
第二轮竞价已经开始,沈婉儿迅速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又对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位公子低低地嘱咐了一句,便闪入雅间一侧的内室之中。
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她再次出现在珠帘低垂的“采荷堂”中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女装,束胸襦裙与轻纱袖衫都做雨过天青云破处的淡雅色泽,胸前垂下流光明丽的象牙白丝绦,惟独一头如云般浓密的长发来不及仔细整饰,只得松松用一只金钗挽做飞仙髻,简单地簪了朵素净的碧色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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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儿正要伸出手去拨那珊瑚珠帘,忽然又停住了。她感到几道探究的目光似乎望向这间小小的“采荷堂”,犹豫片刻,她转身进了雅间内的一道暗门。
从暗门的楼梯下来,沈婉儿穿过散座,便看到穿水红色衣裙的少女坐在散座的倒数第三排,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四方桌旁。
这位置绝算不上好,前面拍场中卖的是什么一概看不清楚,可那姑娘浑不在意,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姿势不甚雅观地翘起二郎腿,拈起身旁桌上水晶盘子里的葵花子,一个接一个的嗑着,扔了一地的瓜子皮。
沈婉儿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那姑娘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红衣少女抬眸看她一眼,“呦,婉儿?你也来啦?”边说着,边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她。
沈婉儿伸手接过来,再将这一把都扣在桌面上,捡出几个籽粒饱满的,边嗑着边凑近那红衣少女,俏皮一笑,“朵朵,帮我个忙呀?”
这看起来一身乡野气息的少女,正是海棠朵朵,四大宗师之一苦荷的徒弟,冰岩大陆年轻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明明贵为北齐圣女,又是顶尖的九品上高手,太后与小皇帝的座上客、出入宫禁如在自家似的人物,日常却偏爱做一副村姑打扮,头上不拘何时都扎着一块花布巾,衣裳材料冬天是棉夏天是山葛苎麻,家机织成,粗而结实,脚上又总是一双鲜艳喜庆的绣花鞋,用的是穷乡敝村里极常见的手艺,。
若说沈婉儿衣饰简洁中透着质料华贵、做工精致,海棠朵朵的那一身粗布衣衫倒真是不拘一格、“清新”脱俗。
海棠朵朵扔下瓜子,又从另一只果盘里拈起一颗花生,剥开壳,用纤纤指尖细细的捻去薄皮。
“什么事儿?”她懒懒的看着沈婉儿说。
她生得并非惊若天人的美丽,面如满月,眉目也并不是特别的精致,只有一双眸子,明亮异常,映着醉仙居内七宝琉璃树的灯影烛火,清清澈澈,彷佛一丝俗世的红尘也不曾沾染。
“这个小班子,你帮我买下好不好?”沈婉儿抬手对着拍场上遥遥一指。
海棠朵朵瞟沈婉儿一眼,站起身,目光越过前座,伸长脖子张望了片刻,“你买他们做什么?”
“没听闻你爱听曲儿啊?又不过是一帮小孩子,也不是什么成名成家的角儿......”
“难不成......” 她重新坐下,拈起一粒桃杏,送到唇边。
“难不成你看上他们谁啦?!”
海棠朵朵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坏笑。她咔嚓咬了一口手中的杏子,甜腻的汁水沾在她红嫣嫣的唇上,现出些盈润的色泽来。
“不是我......”沈婉儿压低声音,又往海棠朵朵身边凑了凑,敛眉肃容,“是我哥啊......”
海棠朵朵瞪大一双美目:“沈?!......”一声惊讶还没出口,沈婉儿似早就预料到似的,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仍是引得周围的人都侧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嘘...... 这事不能声张。”沈婉儿食指轻轻压在唇上,认真地说。
海棠朵朵强憋住笑,手中的半个杏子都掉在了地上。
“想不到沈大人...... 平日里那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她实在忍不住了,笑得伏在桌面,额头埋在手臂上,声音若有若无的从指缝间传出来:“难怪他年近三十也不娶......”
沈婉儿面露无奈,“所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喂,你到底肯不肯帮忙?”
海棠朵朵自笑得肩旁一颤一颤,不去理她。
沈婉儿从果盘里捡出一颗玉黄李,朝着海棠朵朵的花头巾砸过去。
海棠朵朵终于不笑了。
“那你自己悄悄买下来不就得了?”
“这不是偏偏有人同我竞价么~ 我哥又怕朝廷物议,你知道,断袖这事儿......”
沈婉儿话锋一转,“我看,那人倒也挺想要的。”
“好玩!”海棠朵朵明显来了兴致,“一个小班子罢了,值得这么多人抢?”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招人爱呀?”她又站了起来。
“哎你坐下坐下!”沈婉儿压住海棠双肩,使劲儿按着她坐下来。
“买了以后,自然给你看个够!”
“不过就是一帮小孩子们,叫我看着,各个都长得差不多。”
“依我说,你哥可真造孽。”海棠朵朵从地上捡起啃了一半的桃杏,拍掉沾上的瓜子皮,用衣襟使劲擦了擦。
“怪脏的,别吃。”沈婉儿劈手夺下。
海棠朵朵毫不在意,又拈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那你说说,跟你抢的人是哪一位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沈婉儿不答,却摇头晃脑地吟了一句诗,促狭地眯起眼看向海棠,“你说是不是?”
“得了,情我不懂。”海棠朵朵撇一撇嘴。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那人竞价?”
“不错。”沈婉儿点点头,话锋一转,问道,“朵朵你今天同谁一起来的啊?”
“喏,”海棠扬头,对着楼上玄字位的一间雅座一努嘴,“齐若晗。”
齐国公的独子?
甚好。
沈婉儿垂下一双清亮的眸子,心思机敏,瞬间把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
天潢贵胄的世家公子,又恰是与世无争的闲散宗室,再合适不过。
她心里终于完完整整的有了个计较。
“麻烦齐公子买下这清吟小班,行不行?”
“而且,不要和别人争得太厉害,免得闲人议论。”
“你还没说是谁跟你抢呢!”海棠朵朵翻个白眼儿。
“就是他咯!”沈婉儿扬手一指天字位雅间的正座上,那一道金冠白衣的清逸人影。
“云公子?”海棠朵朵皱眉,“东夷城来的那个?四顾剑的徒弟?”
“正是。”
海棠朵朵皱了眉,微微沉吟,“齐若晗倒好说,云公子那边,我怎么能让他不同你抢?”
“再说了,我若帮了你,你可怎么谢我呢?”她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
沈婉儿附在海棠耳边,“我告诉你一件好玩儿事...... 关于长公主、还有这位云公子的...... 我哥说的......”她声音越来越低。
不一会儿,但见两个妙龄少女,一明艳一沉婉,皆轻轻笑出声来,笑声玲珑,宛如早春微风间,轻摇的银铃。
“好啦!事情也讲给你啦,你说,这么有趣的消息,值不值得你帮我呢?”
“切~~ 一个破故事。”海棠哂道,“就看在咱们的情分上,我今天帮你。”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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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轮竞价结束,云公子拔得头筹。他看到自己那只金盒缓缓归来,耳聪目明,余光瞥到一楼散座之间的两道身影。
一绯一碧,一色若海棠春晓,一静如晨曦微凝,云公子眉尖微蹙:着水红色粗布衣裙的,除了那位特立独行的“村姑”圣女海棠朵朵,不做第二人想;而那道浅碧色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