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迟》吃瓜少女王钢铁

10、童梦

　　沈旷二人出城已有半日，被迫留在白城打点杂务的叶可岚此时正托着腮帮子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初次下山的缘故，一行数十个师兄弟都显得极其兴奋，连那三名师姐妹也是兴高采烈。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叶可岚总觉得比起水患，三小姐失踪这件事更让大家感兴趣......昨夜的压抑被一扫而空，再也没有人被什么怪鱼怪虾吓得失魂落魄，反倒是跃跃欲试想大展身手。

　　“不知道他们这样是喜是忧.......”叶可岚叹了口气，下意识鼓起脸颊，像一只口中存了栗子的仓鼠。

　　“请问，您是叶家的仙姑吗？啊不对，应该叫仙长？还是什么来着？”叶可岚在树下发愣的空儿，面前有一道影子挡住视野。

　　“啊，我是叶家弟子！仙长称呼不敢当。”叶可岚回过神，抬头看着眼前的......小乞丐？

　　性子一向和善的她哪怕对着小乞儿也没有丝毫不屑，但还是思索片刻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

　　“这位......小弟？小妹？”

　　她尝试露出微笑，但心里早已打了一千通鼓；啊！从来没跟这样的小孩子聊过天啊，会不会惹他生气啊？还有他到底是男是女？他，还是她我听说乞丐都是小混混！是不是该用黑话和她交流？怎么说来着......要是师兄和子枫在就好了。不不，想他干什么，不知羞！

　　“喂，喂！这位姐姐你还好嘛？你受风寒了吗？脸很红了哟！”那边小乞丐已经走到近前对着她耳朵大声喊道，但沉浸在少女幻想中的叶可岚还没发现自己脸颊发烫，连忙摇头。

　　“啊，没事没事！那个...风，紧扯呼？”

　　“啊？你在说什么？”

　　叶可岚有些腼腆地挠挠头：“你这厮，呃...这个...怎么说来着？嘿嘿，我第一次说黑话，说的不熟练您多担待。”

　　小乞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露出傻笑的少女，疯了，绝对是疯了。我还是找别人问问吧。于是小乞丐转身便走，但叶可岚见他表情奇怪，还以为是自己触怒了他。想着不能得罪本地人，便连忙上前挡住。

　　“小兄弟你别生气，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叶可岚四下环顾，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哦我懂了！”叶可岚看到小乞丐褴褛衣衫上的补丁和腰间挂着的破旧钱囊，便解下自己腰间的香囊，从精致钱袋里摸出几枚铜板。但又歪头想了想，一狠心把整个香囊交给小乞丐。随即深作一揖：“请您笑纳！不要为难叶家弟子，这是我们...呃，孝敬贵帮的！”叶可岚虽然言辞诚恳，但心中却是为自己灵巧的应变能力和对于黑话的出色记忆能力而喜悦。

　　但换来的是小乞丐更加疑惑的眼神和后退两步的惊恐表现：“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小乞丐破天荒地露出了同情的神情。叶可岚这时才明白，自己好像...被他当成傻子了。

　　“这么说，你不是来收地头税的？”叶可岚买来两只肉包，和乞儿坐在树下吃了起来。

　　“所以，你是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地头蛇了啊。啊...我有那么吓人吗...”少年有些失落，仿佛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质疑。“我是个专业的...丐帮弟子，是不会靠下三滥手段抢钱的。”

　　“小兄弟，你大概比我还得小一两岁吧？怎么做上这一行了？”叶可岚就像对待叶子枫那样，拂开少年前额一缕乱发，随后发现这少年原本皮肤白皙面容秀气，若清洗打扮一番定是个俊美男子，不，甚至可假扮女儿身。雌雄难辨啊，真是生了张“红颜祸水”的面皮。

　　那少年似乎被这一举动弄得慌了神，盯着叶可岚看了一会儿，随后缓慢而有些羞怯地笑了。“姐姐心真好，别人见我这副打扮都不愿意搭理我。”

　　“打扮又怎么啦，人又不是活一身皮囊，只要踏实做事总是可敬的。”

　　小乞丐对她的话深表赞同，吃光手上的肉包后便呆呆地盯着叶可岚。叶可岚被这目光看得有些紧张，又想了想小乞丐瘦弱的身子，便将手上只咬了一口的肉包掰开半个，把另一半给了少年。

　　“不嫌弃的话，可以帮我吃半个吗？我饭量小。”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年连忙摆手，那慌张劲儿还有点可爱。但叶可岚有些强硬地把半个肉包递给他。

　　两人吃完东西，少年才想起正事，一拍脑门对叶可岚说道：“啊，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姐姐你知道沈旷这个人吗？”

　　“嗯，他是我们大师兄啊，带着我们下山的。”

　　“他人在哪？”

　　“他去...”叶可岚连忙捂住嘴。她一向诚实和善，别人只要问便和盘托出，差点把小姐失踪的消息漏了出去。“他他他，他这个...出恭了！”叶可岚在心里给了自己没数个巴掌，怎么急的张口胡来，对个男子口无遮拦，随便污蔑师兄。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小乞丐竟有点脸红，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大概是叶可岚看错了吧，但好歹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

　　“那，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出来呀？”

　　“呃...三天？”叶可岚又在心里给了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前言不搭后语。出恭三天？她宁可上阵杀十几只妖兽也不愿再编这种圆不上的瞎话了。

　　“那个，小兄弟你找沈师兄有什么事吗？可以说给姐姐听吗？说不定我也能帮你的。”叶可岚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连忙岔开话题。

　　小乞丐立马把脸鼓起来，气愤地起身叉腰道：“你帮不了的，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坏人！”说着还对着半空虚挥两拳，仿佛是要把集市里收的委屈在沈旷身上讨回来。

　　少年正是清晨和沈旷再度偶遇的小乞丐，集市一役让他丢尽脸面，便循着踪迹来了白城。叶可岚听完小乞丐的叙述，嘴上训斥着师兄无礼，心里却也被二人这滑稽的打斗场面逗笑：什么叫文武架啊？一个敢说一个敢信，真是一个无赖遇到一个另一个了。

　　叶可岚虽然心善，但并不是易被言辞诱导的人。听着少年的叙述，她也大概明白了这事多半是少年寻衅在先，师兄才会整治他。所以嘴上安慰着，但并不怎么责怪师兄。不过看样子这少年并非无礼恶徒，他对待自己时和气有加，估计真是师兄言行招惹到少年意气了吧。

　　“这么说来，还没问你名字。在下叶可岚，金陵叶氏弟子。”

　　少年楞了一下，随后说道：“我是小栓子，也是金陵人。”

　　“小栓子，姐姐做个说客，替师兄赔个不是。你不要找他打架了好不好？若是你真的气不过，叶姐姐让你打几拳便是。”

　　少年真被她的真诚打动，但下一刻还是摇了摇头：“不成，我必须得找到他。”但乞儿的眼神并不是怒火中烧的寻衅态度，而是兼有忧虑和紧张的严肃感，叶可岚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忧，心里也有些疑惑：会不会当真有什么隐情。但兹事体大，若入了一个乞儿之耳，再隐瞒也没了意义。

　　小乞丐也不多言，起身便走。叶可岚想说些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入夜，方才脱险的沈叶二人在官道旁的茶馆吃了夜食。深夜赶路一直是旅人的困扰，一来马眼视路困难，二来往来盗寇未荡，人身安全难保。但两人现在的目的是寻人，而且是无目的地撒网捕鱼。最好的方法便是由管路走，在交叉路口休息。如果叶若冰与一男子同行，不论是骑马还是坐车，动静都不会太小。说来诡异，叶若冰虽然没来得及举办入门拜师礼，但她来到山上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可偏偏过了数日，还没有人与这位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如今搜救，竟只能靠一副画像。

　　沈旷和叶子枫出发的快，甚至连画像都没得到。一个最该见到三小姐的人，却至今不见自己的未婚妻。

　　沈旷和叶子枫露宿野外，靠在树干上裹着毯子望着星空。他恍惚地想到，淮北的月亮是什么样的？星星呢？说来还没多少年，家乡的一切仿佛都成了回忆。

　　沈旷和老甘的孙子甘守成，也就是小甘从小一起玩大。小甘和祖父一样，自知身份之别，小小年纪就懂得事事照顾少爷。但沈旷却从未拿这个小兄弟当过仆人，同玩同乐，偷来的野味一起吃，被人逮住就轮流殿后......

　　沈迟来了，自己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兄弟，而这个一直很出众很讨喜的兄弟仿佛夺走了自己的一切乐趣和光环...包括小甘。

　　至少他的“观星阁”没被夺走，那是翻过自己后院的小溪边一处秘密的小阁楼，说是阁楼其实也只是废弃的哨所。被林木掩盖后早已无人问津的它，成了沈旷童年最重要的宝藏。至少在这儿，没有血脉没有争夺。星星、天空、月亮。一切无私而美好的事物都在眼前，对一个孩子来说，那就是“天下”。

　　我想当一只羊，你把我逼成了狼。

　　沈迟，没有出声但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名字，让沈旷没来由地烦躁。身边的叶子枫已经睡沉了，他便掀开毯子轻声离开。

　　一旦睡不着，走在夜幕下反倒显得很静谧，有一种隐秘而诱人的魔力。对于孩童来说这可能是危险而充满魅力的探险，但是对于一群已经学习了仙术，仙剑傍身的少年来说，却少了几份危险的乐趣。

　　不远处的溪流，大概是大河的分支吧，在群星的灿映下湖面波光粼粼。但借着水面反射，闪过沈旷眼前的光却让人不寒而栗。他不禁想起白天那个凭倒影险些杀掉自己的死士。

　　下一刻几乎无声的环境里有一声微弱的喘息，让沈旷汗毛倒竖，连忙拔剑。随即从湖边飘过一具“浮尸”。那浮尸穿着淡蓝色的长袍，看不清性别，在流过岸边时伸出手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大石。一股强大的求生欲促使着他不让自己再被水流冲走，同时发出轻声呼唤。

　　沈旷没有犹豫，连忙跑到湖边救起那人。但当他借着月光看清楚来者面容的时候，哪怕血液已经把面目糊住，沈旷还是叫出了声。

　　张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