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荀衣

20、母女

　　卫爸卫妈在儿子家里住了三周，直到卫妈接到小妹电话，通知说下周言桦从国外回来直飞上海。
　　这事儿是言家事情，只能言家人去解决。就连卫爸算半个儿，都不好指手画脚，更不要说卫谓言颜这小一辈了。所以卫谓自从跟爸爸那晚散步回来以后，就一如既往的在爸妈面前弄巧讨好着，但是从不问卫妈。
　　陶蓉是个有眼色的，虽说从丈夫那里知道了卫妈家的事情，但是她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当面绝对当做不知道，婆婆毕竟不是自己妈，人家不会高兴媳妇半个女儿出来告诉你，说哈哈，你家事我知道了。

　　接了小妹电话，卫妈就动身准备去上海，车票都买好了，临到要走那天，小妹言桐又一个电话过来，貌似出点事情，言桦要迟到个几天，原因么，言桐不知道。
　　卫妈节约惯了，有点舍不得那退票的20%钱，加上有半年没回去看老妈妈了，有点不放心，就决定照原定计划去。
　　到了车站，小妹言桐和大弟言松都来接大姐。
　　言桐还那爽利干练的样子，见了大姐的面，有说不完的话，和言杨并肩走在前面，快嘴的把家里的情况倒给大姐，言松也还是那憨厚老实的笑容，默不作声的拎了大姐言杨的行李，走在后面。
　　兄妹都知道大姐回来肯定是要跟妈一起住，所以也没开口请大姐住自己家，而是直接把行李送到了老房子那里。
　　两个人都是请了假出来的，尽了心意，就早早回去上班。

　　言颜姥姥看见大女儿回来，甚是高兴。
　　老太太还做的动，乐颠颠的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回来，言杨在后面拎着菜篮子，很是想起了父亲还健在、自己还扎个羊角辫的小时候，妈妈去菜市场买菜，自己一个女孩子，就拎着菜篮子跟后面，大弟弟是男孩子，家事不用做，每天只顾着在外头，跟周围的男孩子调皮捣蛋上房揭瓦。
　　回去做饭做菜，本来言杨说是自己来，但是老太太一定要亲手做菜给大女儿吃，言杨也就依了。
　　做了四五个菜，剩下的言杨一定不肯老太太再做了，一是心疼妈辛苦，二是做多了吃不完浪费，三是，就老房子里那老木桌子不大，盘子碗多了，实在放不下。
　　母女面对面吃饭，老房子结构不好，外头太阳很灿烂，屋子里面还是没什么阳光，加上河边好多树，屋子里面更阴暗了，言杨觉得身上有点凉凉的。
　　妈妈的手艺还是那样，地道的上海菜。言杨吃完赶紧收拾碗筷，将剩余的饭菜用个大纱罩罩起来，这里比不得新建的楼房，河边蚊子苍蝇小虫子都多。
　　下午母女两个搬个小板凳，坐院子里面的井旁边，晒太阳说说话，屋子里实在有点坐不住，言杨辛苦半辈子，当年在新疆也学大寨全□□动，开渠挖河的时候泡了冷水，关节不好，受不得寒和潮湿。
　　言杨被太阳晃眯了眼，一边慢慢的帮老太太用篦子蓖头，一边心里有点酸酸的，妈妈是老了呢，头上找不到几根黑的。
　　老太太很是享受大女儿的蓖头，在太阳下幸福的有点小迷糊，喉咙里面发出轻微的鼾声。

　　晚上，言杨跟老妈妈睡在一个床上，那种老式的床，堆了很多的被褥，用时间长了，都有点中间凹陷，大概很久没拿出去晒被子，南方的冬天阳光并不算太好，也潮湿，这屋子靠近河边，就更潮湿了，被子冰凉的，带有轻微的异味。
　　言杨帮着妈帮被子弄好，看老太太要去灌汤兀子，就嗔怪的说，“我记得小妹有送电褥子来么，妈你放在那里了？怎么不用？”
　　老太太摇头，“那个我不大会用，这里也经常停电，所以收到柜子里不敢用，还是汤兀子用惯了。”
　　言杨从老太太手里抢过那种老式的铜兀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这个很烫的，不当心要烫泡的。”一边去开柜子拿电褥子。
　　电褥子烧的暖暖的，老太太坐在被窝里面，言杨就慢慢摸着妈瘦瘦的都是皱皮的手臂，上面有几块小硬皮，老太太感觉到女儿的手指在那几块地方流连，“人老了，晚上怕冷，反应也慢，晚上抱兀子，睡着了不知道，就烫这个。”
　　言杨当时就觉着自个儿眼睛里面进了沙子。
　　晚上，言杨好久没睡着，不敢老是翻身惊了妈妈，就静静的睁着眼睛看帐子顶，听着耳边老太太略带浑浊的呼吸声。

　　第二天还是个好天气，言杨中午烧了水，乘着阳光好，气温比较高的时候，给妈洗了个头。
　　言杨一边给老太太慢慢的梳头发，一边唠嗑。
　　“妈，你一个人住这儿，也不能一辈子的，你有什么打算？要不上我那儿去住？”言杨劝妈妈，“我那里房子挺大，就我和他卫谓爸爸两个人住，你去一点不费事，离这儿也近，想小松小桐他们了，随时都能回来。”
　　“老了，不想离开这里，”老太太对着大女儿说心里话，“你爸的骨灰还在这里，不想他一个人寂寞。”
　　“那妈也不能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们不放心的很。妈你自己想跟谁住？”言杨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想再做一次努力。
　　老太太叹口气，“我知道你担心妈，其实妈也知道，跟小松住，小松媳妇对妈只是面子上情，小枫不愿意妈去，你和小桦在外地，但是住小桐家，没这个规矩。”
　　“妈，”言杨把老太太干了的头发弄整齐，准备梳髻，老太太头发很少了，挽在后面是个很小的圆髻，言杨记得以前妈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她还喜欢用个簪子盘起来很圆的大发髻。
　　“什么规矩啊，自小你最疼小桐，小桐在家里又能做主，女儿不是更贴心一点么，小松家里离着也近，你要高兴，去走走也容易，再说小桐女儿小，你过去还能帮她忙，不是很好么。”
　　老太太有点动心，“那你们做主吧。”
　　“那这房子，妈怎么打算？”言杨想要知道妈是怎么想的。“妈要是想留下来，我们出点钱收拾一下，坚决不给小弟，要是妈想给大弟，就说明白了，大弟好来收拾，也让小弟也绝了那份心，要是妈真的心疼小弟家里不宽裕，您就做主。”
　　“这个我想过了，到时候告诉你们。”老太太难得的有自个的决定。
　　言杨用黑色小发网，把妈的发髻弄好。
　　“你爸还在这屋子里面，他看着呢。”老太太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
　　言杨也沉默下来。

　　等到言桦来的时候，已经是原来约定时间的三天之后了。
　　风尘仆仆来的言桦颇为消瘦，精神也很不好，言杨和言桐虽是女人心细，但是都想着言桦在外那么久，又急急忙忙赶来，憔悴是正常的，只有老太太自小看这个女儿长大的，知女莫若母，看出来有点不对。
　　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开始家庭会议。
　　事情拖了大概有一个月多点，言枫等不及，都去了老太太那里好多次了，哭天喊地的跟老太太说自个儿难处，老太太见不得小儿这样，开始是给了点私房钱，后来实在是再给，自己就没生活费了，就没敢再贴小儿。
　　言杨提前一周多回来，那时老太太已经是没钱买肉吃，就着家里以前言桐言松送来的一点米油和自己腌的黄瓜过日子，所以言杨到家，出去买肉买菜都是言杨付钱。
　　言枫知道大姐回来后，倒也没敢再来。

　　晚饭后，大家坐在言松家里，连个老母亲坐在一边木制靠背椅上。
　　人都齐了，大姐也在，言桐做小妹的就不便再出来主持家庭会议，改成大姐主持。
　　言杨还是有点威信的，坐在那里，她不说话，大家都沉默。
　　“事情都这样了，还矫情什么，”言杨笑笑，“小枫，你先说吧。”
　　“是这样的，我家陈诚要结婚，大姐你也知道我家那个房子，没多大，要是结婚做新房实在拿不出手，再说结婚万一有个小孩，那就没地方住了。”言枫苦着脸。
　　“哦。”言杨不置可否。
　　“所以我们想盖个房子，这地没有，”言枫偷偷看看姐姐的脸色，“咱们家那老房子不是占那么大一片地么，我想着在那盖个房子。”
　　“那妈住哪里？”言桦问。
　　“老习惯，都是跟长子长孙么，当然跟大哥住。是吧，大哥？”言枫把球踢到言松那里。
　　言松妻子周秀拿眼睛看小姑子，这泼辣小姑子今天反常，不说话，周秀瞪了半天，言桐规规矩矩端正坐着，好似葫芦锯了嘴。
　　“拿了好处，又不担责任，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周秀只好自己出来说话。
　　“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言松一反常态的出声喝止妻子，“烧水泡茶去。”
　　周秀头一次被丈夫这样说，涨红了脸，想说什么，但是终于还是没说，扭身出去。
　　剩下都是姓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