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十三弦声

7、第六章

　　“ok，月亮，”明月臣附和道，“这个月亮的卫星轨道半径有些过于长了。”

　　因为离得远，所以看起来小。

　　听起来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是还是嘲讽力max。

　　“测过吗？什么等级？”明月臣善良地终止了嘲讽话题，但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在不经意间又开启了另一个尴尬的话题。

　　萧池面无表情：“倒是去过一次，但是那天阳光太好了，负责人是个近视眼，看不见我的月亮，机器也没测到能量反应，我就被轰出来了。”

　　明月臣：……

　　fine。

　　明月臣：“测试过其他能力吗？比如能不能攻击普通人的脑域之类的？”

　　萧池默不作声地扭过头看他。

　　沉默，是此刻的康桥。

　　明月臣：……

　　他是真不知道还能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了。

　　萧池闷闷开口：“好吧，其实我知道，我这个精神图景有也跟没有没什么差别，但是……”

　　明月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那副老姚的画像。

　　“那天，我回来晚了半个小时，最近总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晚半个小时回来……”

　　明月臣心里一阵了然，难怪，他始终觉得老姚出事那天萧池的反应有一点点奇怪，相比于伤心，更像是震惊和自责。

　　“就算是有双s级的巨龙坐镇，帝都平均每天也会有三到四例空洞吞噬事件发生。”
　　明月臣突然道。

　　这其实算得上一个相当明显的安慰，萧池借着月光又看了这人一眼，侧脸冷峻，眉眼锋利，还是那副凶巴巴的长相。

　　但是自从他们认识，他好像已经被这张凶巴巴的脸安慰了好几次了。

　　就挺神奇。

　　“那副画怎么没画完？”明月臣忽然指着角落道。

　　萧池顺着看过去，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一副人像画，背景是一条漆黑的小巷子，一个男人被笼罩在淡淡的白光之中，人像部分只勾勒了几笔线稿，距离完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因为我忘了他长什么样。”

　　“也是被空洞吞噬的人吗？”

　　“不是，是我要找的人。”萧池难得正经，然后又想，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一看就地位不菲，杭城异能者又那么多，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空洞吞噬吧？

　　“梦中情人？”明月臣的语气突然不正经了起来。

　　萧池大怒：“胡说！他是我爹！”

　　“你把那位置于何地？”明月臣指了指身穿警服的那幅。

　　萧池面对亲爹的凝视毫不畏惧：“再生父母，懂伐？”

　　明月臣被他逗乐了：“懂，不过连你再生父母的长相都能忘记，你可真是个不肖子孙。”

　　不肖子孙萧池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我就见了他那么一回，天还特别黑，我根本就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那怎么就再生父母了？”

　　“因为他跟我说，你没做错任何事，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害怕。”萧池振振有词，“要不是他这句话，老子那天晚上就去报复社会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玉石俱焚，懂不懂？”

　　明月臣目光像小扫帚似的，慢悠悠地从他裹成粽子的手上、裹成大号粽子的脚上扫过，拉长声音道：“懂——”

　　“你懂个屁，”萧池又蹬了他一脚，“反正这就是老子的再生父母，老子一定要找到他。”

　　明月臣很不走心地应和：“行行行，找找找，不过你这个再生父母怎么回事，说话酸不拉几的，把你当小姑娘哄呢？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男人不太——”

　　萧池一跃而起，摁着明月臣一通捶：“闭嘴，不许你诋毁我爹！”

　　明月臣抬手架住那只包得软绵绵的手：“行行行，不说了，什么毛病，操给老子住手，老子又不是个沙包……”

　　……

　　次日早上，明月臣罕见地睡过了，醒来倒是神清气爽，几乎差点忘了自己在哪，后知后觉地嗅到被子上浅淡的肥皂味儿，才意识到这是昨晚从农场主的衣柜里抢来的被子。

　　昨晚气氛太过热烈，吃完之后秦力又一个人抱着他的音响爬到屋顶上唱了半宿的摇滚，最后是被戴小呆一板砖砸下来的，是以他同样睡过了，这会儿萎在餐桌前丧眉耷眼地喝稀饭。

　　见到明月臣，秦力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里的勺子，算是打了招呼。

　　“萧池呢？”

　　“萧哥去喂鸡了，厨房有稀饭和包子，稀饭是萧哥自己煮的，包子是小呆起早去工人食堂抢来的，味道不错。”秦力手里捏了个包子，一口下去露出翠绿的香菇青菜馅儿，的确诱人。

　　明月臣没客气，自己去小厨房盛了碗粥捏了个包子开始吃饭。

　　不知为何，一想到萧池，明月臣心情莫名地有点好，他其实不太擅长聊天，但是这会儿却有点忍不住想跟人聊一聊萧池和他的玻璃房子。

　　“起晚了，昨天睡太迟了。”明月臣淡定地选择了一个切入点。

　　“啊我也是，我听小呆说昨晚我在屋顶上唱歌来着。”秦力嗓子有点哑，但是明显没能成功接住眼前这位领导的话。

　　领导不死心：“是啊，我们从玻璃房子回来的时候，你刚从屋顶上下来。”明月臣把玻璃房子四个字状似不经意地咬得略重。

　　秦力嘿嘿一笑，再次错频：“那您可错过了，其实我是一个摇滚音乐人，黄金年代那会儿我还搞过地下乐队。”

　　明月臣：……

　　谁他娘的想跟你聊这个。

　　气氛古怪地冷了两分钟。

　　秦力忽然灵光一现：“昨晚萧哥带你去玻璃房子了啊？”

　　明月臣看了他一眼，心想孺子可教。

　　但语气依旧淡淡的：“是，我们在那聊了会儿天，”顿了顿，又欲盖弥彰道，“关于昨天发生的意外。”

　　秦力点点头：“我早上听萧哥说了，有点吓人，这个鬼世道，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明月臣有点后悔故意提到昨天的事，他根本就不想聊这个，他想聊萧池和他的秘密基地。

　　“萧池的画画得挺好的。”他终于又找到了合适的话题切入方式。

　　秦力眉飞色舞道：“那当然，萧哥四岁就开始学画画了，而且我跟你说，我们七号农场是很特殊的，你别看我们这群人整天就种地养鸡什么的，其实在蜂巢纪元之前，我们都是艺术家，”他掰着手指开始数，“萧哥，画画的，我，搞摇滚的，这你都知道，老姚，他二胡拉得一绝，就小呆那刺头，十二岁就在街头被人相中拉去当模特了，可惜，空洞一出现，我们这些手艺就没人在乎了，饭都吃不饱。”

　　秦力长吁短叹，明月臣冷漠地咬了一口包子。

　　他决定打个直球：“萧池那玻璃房子，你们常去吗？”

　　他倒是没问“你们去过吗”，朝夕相处的，农场也不是萧池一个人的，要说完全没去过，应该不可能。

　　秦力摇摇头：“没有，我们很少去，主要吧，萧哥那些画，总让人心里发堵。”

　　明月臣：……

　　那倒也没错，但他并不想听这个。

　　“再一个，”秦力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我们也并不想听他讲他和他的再生父母的故事。”

　　明月臣：……？

　　不是，啥意思？

　　这难道不是一个隐藏很深、只有在特殊的情境下才值得分享的秘密吗？

　　秦力对于明月臣的复杂心情一无所知，还在继续叭叭：“他一定也跟你讲了吧？哎幸好昨天有你，要不然他肯定又得给我们讲一遍，他那帅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恩人，还有他恩人那句酸不拉几的话，我们都会背了，说真的，我觉得萧哥可能当时烧糊涂了，他自己也说那晚上发高烧了，指不定是他做梦的，要不然也不会找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明月臣：……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想要聊这个话题？

　　然而秦力是个好人，甚至还惦记着帮他可怜的萧哥打听再生父母的下落：“对了，队长您在东区那么多年，认识的人也多，对杭城应该也挺熟吧？”

　　明月臣语气莫名变冷：“还行。”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叫做姜皓的人？听说是个律师，萧哥怀疑跟杭城姜家有关系，但是一直没查到，不过我们嘛，认识的人有限，可能人家地位太高，我们查不到也是正常的。”

　　明月臣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你说那人——叫什么？”

　　“姜、姜皓，不知道是哪个皓，萧哥也没说清楚，听说……”

　　秦力喝了口稀饭，又说了两句有关这位传闻中的再生父母的事儿，但明月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姜皓，律师。

　　如果他还没有患上妄想症的话，那么萧池的那位再生父母显然就是当年的自己。

　　那么问题又来了，自己根本不记得曾经见过萧池，就算他当律师那些年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应该一点印象都留不下。

　　当然，最关键的是，那句酸不拉几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说？

　　不可能的，一定是萧池当年烧糊涂了。

　　明月臣冷静地喝了口稀饭，压压惊。

　　但是屁用没有，凭空多出来一个儿子，搁谁身上都接受不了，是以吃完早饭的安保队长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借口还要巡视别的农场，十分绝情地离开了。

　　秦力目送他离开，心想这安保队长和萧哥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说好吧，这临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不好吧，那干嘛带回农场一起吃饭还去玻璃房子聊天看月亮？
　　就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