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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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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白去了豫州后岐王府就剩下了我一个,平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索性我把账本,府邸都扔给了管家,带着翠柳打道回府。
阿爹和二哥看见我回来自然高兴。只有阿娘口嫌体直。嘴上说着我已经嫁人了,就算夫君不在扬州城也得守着府邸过日子。背地里早就把我出嫁前住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一日,二哥约我一起下棋。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写着拒绝。
二哥棋臭,臭的方圆十里外的人都知道。如果只是棋臭就算了,他还没有一点棋品。在漠北,和二哥下棋能止小儿夜哭。再哭,再哭把你送给夏二公子,让他教你下棋!
“沈墨白去了豫州你倒是开心?”他执黑子,先行。
我当然开心,有什么不开心的。不用为了省二两银子把算盘拨的啪啪响,也不用管下人们之间的那些芝麻小事。
他嘿嘿一笑,“你是打算好要做寡妇了?”
胡说!我把他送去豫州就是为了不让我做寡妇的。
二哥看了看窗外的梅花。
屋里点着香料,袅袅的烟气从香壶里升起迎着窗外的梅花,别致别致。
“我以为你是由爱生恨,故意将沈墨白一手。”
由爱生恨?你从哪看出来的?你别不是个瞎子。
“冬天了。想过冬就要有粮食,灾民们没有粮食又想过冬只能靠着上面发下来的救济粮。你说如果粮食不够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轻的互相争抢造成伤亡,重的那就是发动暴乱占城为王。
我吓得连手里的棋子都没握住,直接掉在了棋盘上。
二哥抚掌大笑,“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我哪里还有时间和他争论这几个棋子,我还不想当寡妇啊。
“莫急,莫急。”他安慰着我,又落下一子。
哎?他刚才是不是多下了一子?
“你且放宽心,陪我下完这局棋。”
我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以为他把之后的路都已经算好了,却听他说,“如果他死了,我就不用替你讨和离书了。快快快,我快赢了。”
我把棋子扔到了他的脸上,你妹妹都快成寡妇了,你还想着下棋?
我和二哥刚骑上马,扬州城就传来了消息,冀州暴动了。
我吓得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还是二哥扶住了我。
沈墨白,你坚持住。我还不想变成寡妇。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俩除了这两匹马,干粮,盘缠什么都没带。无奈,我只能把身上的锦衣华服,头上翠簪首饰全都当了。可怜我这两只发着绿光的翡翠簪子,逃过了算命的骗子却逃不过贪心的奸商。
出了扬州城,一路向北。不过四五天就到了豫州。一切就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饿殍遍野。当然,也不全是饿殍,有些人是被冻死的。
生死当前往往最能看透人性。我曾亲眼见过有人从死人身上扒下衣服。胆子大一点的甚至会从活人身上动手。
若不是他们几天几夜没有吃饭,饿的只剩下一副骨架,而我又从小习武。这么多的人,我和二哥早就被人扒了衣服,穿着单衣走进豫州城了。
那两匹马被我们放在了驿站。这样的光景,骑马太招摇了反而会让人记住。我们改为步行。
路上,二哥和我分析,“如果灾民暴动很严重怎么办。”
“很简单,去徽州借兵镇压灾民。”
“如果灾民们选出了头领,以沈墨白相要挟怎么办。”
“很简单,围魏救赵,声东击西。先以利诱之,过后反悔不就好了。”
二哥咋舌,最毒不过妇人心。
“最后一个如果,如果沈墨白死了怎么办?”
我不说话了。作为一个新丧的寡妇,丈夫还被是我亲手送进狼窝的,我无话可说。
我和二哥混在灾民当中,随着人群进了豫州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豫州城里没有人暴动。
虽然灾民很多,但大家起码每日都有粥喝,还有冬衣穿。这和路上的那些灾民比可是另一番景象。
我和二哥挤在人群中抢了两碗掺了不知道多少水的玉米粥,又抢了两身冬衣裹在身上。和大多数的灾民一样,蹲在墙下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喝粥,摘虱子。
恕我直言,这粥真是太好喝。我真还想喝他个四五六七八碗。
二哥似乎比我行动要快,他已经捧着碗去找放粥的守卫了。
“每人,每顿只有一碗。”无论二哥怎么说,那个放粥的守卫就只有这么一句。
“嘿!兄弟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二哥被他气笑了。
从小到大能让他这么低声下气的只有阿爹和大哥。现在,为了一碗粥,这护卫也算是其中之一。
“你是谁?”
还是熟悉的绿色。沈墨白从城墙上走下来问,“你的口音,是扬州人?”
二哥干脆把碗一扔,指着沈墨白的脸就大喊,“我是你大舅子。”
周围的侍卫都拔出了佩剑,“敢对皇子不敬。当诛。”
而我此刻还在和隔壁的小孩讨论能不能用稻草编的兔子换他一碗粥。小孩子嘛,少吃一顿没什么。可是这孩子聪明的要死,骗走了我的兔子还顺走了我的碗。
哎,难道我的智商还不如一个孩子?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二哥撕心裂肺的求救声。“阿棠!你哥要被你相公砍死了!”
这样凄厉的叫声原不该出现在征战沙场的将领身上。但二哥是个惜命的人,再说死在自家人手上说出去太丢人。
呸!这么大声喊救命就不丢人了吗!
我摘了摘赶路时粘在头发上的枯草,又用帕子擦了擦脸才缓步走过去。我以为我已经很有淑女风范了,但沈墨白还是睁大了眼睛,见鬼一般的瞧着我。“你,你怎么在这。”
我很委屈。
你竟然嫌弃我?我这一路风尘仆仆,难道你还指望着我能一身高洁的和你吟个诗吗?就算你的秋云表妹也做不到吧。
他伸出手就要把我往营帐里拽。“走,进去说。”
我眼睛直溜溜的盯着那桶粥,谁要和你进去说,我只想喝粥。
帐子里早就有人备好了饭菜。
两碗白的似雪般的大米饭竟然还有一盘炒野菜。
真是腐败,外面的人连碗粥都喝不上你却天天白米饭顿顿炒野菜。
这饭,我就是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吃的。
我这么想着,却听见二哥扒饭的声音。
筷子敲打着碗边的节奏感再加上吞咽的声音,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我端起碗夹了一粒米放到嘴里。真香。
旱灾的形式越来越严重。暴动也从冀州蔓延到了晋州。其他勉强支撑的州府都关闭城门不再接受灾民,只有沈墨白还傻呵呵的打开城门让灾民们进城。
我看着碗里零星漂浮着的几粒米,重重的叹了口气。
进城这个把月来,粮食是越来越少。不知是上面人本来就派的少,还是层层下来让中间商赚了差价。反正到手的粮食还不够一城人吃月余的。
“这个太子不安好心啊。”二哥捧着一碗米粥,看着成群结队涌进豫州城的灾民。“克扣粮草,这要是在战场上是能判死刑的罪过。”
我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就是太子干的?万一是哪个没眼眉的贪官污吏做的呢?
二哥吸溜一口白粥,“沈墨白可是老皇帝的亲儿子,谁敢苛待?只有太子一党,敢出手了。”
我不禁在心里痛骂太子。你这个黑心的家伙,你想害死沈墨白就算了,还想连累我?
僧多粥少,粮食有限。豫州城里的灾民越多人们分得的食物就越少。如果朝廷的救济粮再不及时拨下来,我们要不就是饿死在这,要不就是死在暴乱的刀下。
“你家岐王,人是个好人就是心眼太实,不够狠。”二哥叹了口气,把碗里剩下的粥一饮而尽道。“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太子搞死。”
哎,这下好了,我不用做寡妇了,直接陪葬。
我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沈墨白从城墙上拽下来。别送粮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当然,如果他听我的他就不是沈墨白了。
二哥给他讲了其中利弊,他非是不听。万里修书,要求朝廷运粮送钱。
哼,这孩子还是太天真。朝廷如果听他的也就不是朝廷了。
皇帝传来了密令:朝廷亏空,凡闹事者格杀勿论。也不用费钱费力的安抚镇压了。
这一招倒是好,省粮省银子。人都死了还吃个锤子饭啊。
打我们离了扬州,这是二哥最开心的时候。“上位者就是要狠。你看老皇帝就够狠,所以这天下他坐的住。岐王就不行,心太善。”
我估计沈墨白心善是随了他娘。也多亏了玉贵妃早殇,不然非得养出一个杰克苏出来。
得了皇帝的密令,就算你不做也得做了,不做那叫抗旨。是杀头的罪过。
这要是太子估计会自己亲自上阵清剿,还博得一个忠君的名头。但沈墨白不一样,他是世间高洁的白莲花,悲悯众人,他不做。
他还是偷偷的放粮,竟然还和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头做起了交易。
沈墨白提供方便,土匪们偷粮。偷来的粮三七分。
你们商量的还挺好。只可怜了徽州、郑州的知州了,一天到晚的丢粮偏偏又抓不到人。官籍一层一层的往下扒呀,眼见着就要贬到儋州做个芝麻小官了。
但就这样我们竟然挨过了大半个冬天。腊月初八的时候,皇帝派了人来接我们回京。
我哭的泪流满面,这杀千刀的老皇帝终于想起来他差点饿死的儿子儿媳了。
回扬州的前一天晚上,沈墨白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的话,大概意思就是他会把我当做妻子,会一辈子对我好。
老子信了你的邪。不说别的,就说你那青梅竹马的表妹,你放的下?快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