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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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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浚转身,从一个小黄门处接过了一个巴掌大小红木匣子,双手递给孟冬。
孟冬略一犹豫。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双手接过才显得得体,可是现在手臂断了一个。剩下的一只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双儿的礼数比王孟冬周到很多,她一眼就明白孟冬她想得什么。
但是双儿比王孟冬想得更多。
如今男女大妨并不算严,而且皇后就在这儿,李浚又确实是要递给孟冬的。她就算直接伸手接下来也只是稍有暧昧,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山神的意思很明白,王孟冬是要作为红颜祸水,去祸害令狐愚的!
双儿便轻轻巧巧地立起来,躬身上前,准备替孟冬接过这匣子。
孟冬松了一口气,保持微笑斜倚在榻上,心里准备着道谢的说辞。
李浚见孟冬不接,却顿住了,说:“忘了妹妹现在手不方便,是我唐突了。”
说着,李浚自己打开那小小的红木匣子,捻出来一枚玉佩,放在双儿掌心。
“这枚玉佩名叫纫兰,取义《楚辞》中的纫秋兰以为佩。妹妹蕙心兰质,与此珮相称。今日送给妹妹,给妹妹压惊。”
孟冬:令狐愚也就算了,怎么谁来都要喊妹妹?怎么,我和你很熟吗?
双儿恭恭敬敬地将玉佩呈给孟冬。
孟冬垂下头,用好的那只手慢慢抚摸过玉佩。
那珮是昆山之玉为籽料,雕成兰花形状。花瓣处白如羊脂,花萼处却恰好有一块青色的沁色。石料珍贵,雕工巧妙,取义更是难得。
孟冬就是一只狐狸,也说不出一句不喜欢。
李浚立在旁边,眼见孟冬的手指也如白玉一般,忽然觉得她摸着玉佩的手,仿佛就摸在自己心尖上似的。
帝王家修养要求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也确实难顶。
皇后本是温和地笑着,看到这纫兰珮,忽然脸上的笑意一顿。
这玉佩名为纫兰,本是与连若珮是一对,是同一块籽料,同出一名工匠之手。这连若珮同样取义《楚辞》的“连蕙若以为佩”。
自己这大儿子送礼,竟然只送了一对玉佩中的一枚。不想也知道这孩子打得什么主意。
看着孟冬不明就里,就这么顺着阿浚的意思收下玉佩,温温婉婉地道谢。
皇后心里叹了一口气,儿子大了。
不过,孟冬出身名门,母家声望高崇却在朝堂上没有实权,若能入东宫为良娣,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浚是长子,也是嫡子,今年已经十七岁,入东宫……应该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
皇后面上的笑容一暖。
身侧的嬷嬷十分有眼色,这就凑上前去,低语了几句。
皇后说:“本宫还有些俗务,就不在这里陪你了。阿浚,你代本宫陪一会孟冬吧。”
李浚低头称喏。
皇后施施然转身离去,带走了一众黄门和女使。
孟冬见李浚一个人,立在榻前,笑意略带歉意,丝毫没有防备。狐妖的攻击本能悄悄燃起。
孟冬笑着对双儿说:“去给殿下端些茶水来。”
双儿看着王孟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眼见着她心里有鬼。可是当着李浚的面又不能违抗王孟冬。双儿心里着急,瞪了王孟冬好几眼,用眼神告诉她:事关大体,别耍花样!
孟冬眨眨眼睛,只当是明白双儿的意思。
双儿不情不愿地推出去,掩上了门。
一时间,立政殿偏殿的厢房内只剩下王孟冬和李浚两个人。
王孟冬自己撑起了上半身,跪坐在床上。
李浚不忍心,又不方便上前扶她,只好说:“妹妹小心伤处,想要什么,我来拿就是。”
王孟冬露出一口糯米细牙,笑着说:“殿下不必担心,我伤在手臂,本来也不必要卧床的。”
王孟冬将玉佩放在枕边,一只好手臂却悄悄背到身侧,摸到了御赐的那把陨铁匕首。
孟冬开口,问道:“太子可还记得,去年冬天,在万泉河边围猎。您在营地里射了一只红毛狐狸?”
李浚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当然记得,我箭法不精,可惜了那套皮毛。记得后来是妹妹抱回家去了?它如今怎样了?”
王孟冬暗暗用拇指推开刀鞘,说:“它死了。”
话音落地,不等李浚作答,王孟冬整个人从床上弹起,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寒光一闪,只朝着李浚挥过去。
事出突然,李浚凭着习武的本能挟了孟冬的手腕,往旁边一带。
那匕首立时失了准头,只削断了李浚鬓角的一缕头发。
李浚再一拧手腕,王孟冬虎口脱力,那陨铁匕首叮地一声摔在地上。
竟是空手夺白刃!
一击不中,王孟冬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李浚想也不想,即刻伸手就要扶住孟冬,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摔一跤。
可没想到孟冬一跃之力冲劲不小。这丫头手上的力道虽然是被刚刚李浚一拧一带泄的干干净净,可是整个人压过来,李浚没有准备,竟然也重心一晃,眼看就要倒地。
李浚为了不摔着孟冬,电光火石之间硬生生转到孟冬下方。硬是把自己当成肉垫,免得孟冬摔在地上。
李浚倒在地上,手里还挟着孟冬的手腕。稍稍抬眼,只见孟冬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眸光映着利刃,却盈盈如春水。
帝王家不动声色的修养一下子就不够用了,李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奔涌着冲到脸上。
恨地无缝,说的大概就是现在了。
孟冬狠狠地说:“你射我的狐狸,又踩断我手臂!”
李浚红着脸,脑子乱成一团,说:“对不起,孟冬妹妹,我当时不知道营地里的狐狸时你养的。我不是故意射你的狐狸,也不是故意踩你的手臂。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孟冬一手撑地,一手惨兮兮地被固定着吊在胸前。
李浚咽了一口吐沫,喉结颤动。刚刚的怒气和悸动瞬间化作懊悔。怎么就这么巧?
门外的嬷嬷远远地听到动静,也不经传召,就推门迈进屋里。
却只见王家姑娘压在大皇子身上,龇牙咧嘴。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嬷嬷不必惊慌!”李浚赶在嬷嬷惊呼之前高声道。
她是刚刚悄悄递话给皇后的嬷嬷,是皇后最亲信的人之一。
李浚喉结抖了抖,稳了稳声音,开口说:“嬷嬷先把王姑娘扶起来吧。”
那老嬷嬷在宫里也算是经过风浪,这种场面虽然没见过,但面子上的稳重还是装得出来的。她只是稍一愣神,就上前几步,稳稳地把趴在李浚上方的扶孟冬起来。
孟冬被老嬷嬷拎起,放在小榻上。孟冬把高门贵女的仪态捡回来,规规矩矩地跪坐着。她看看地上的匕首,又看看李浚。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收场。
李浚也有点脑壳痛,如果是旁人,随便打发了就算了,可这嬷嬷是皇后的亲信。
也就是说,这事情绝瞒不住。
李浚故作淡定地翻身站起,拍拍身上的浮灰。低头捡了那陨铁匕首。
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这匕首当真是吹毛断发。我不信,非想要试一试。妹妹怕我伤着自己,起来阻拦,这才又跌倒了。都是我的错,竟然又让妹妹受惊了。”
孟冬看李浚眉目清淡,进退有度,不禁对随机应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叹为观止。
李浚又开口说:“这匕首从前常见父皇带在身边。既然是御赐的,浚不敢收下。再说了,今天本就是浚冲撞了妹妹,来赔罪的,怎好意思收妹妹的回礼。”
孟冬见场面渐渐失控,也不得不顺着李浚的瞎话继续说:“殿下客气了。这匕首本是天降陨铁所铸,宝剑配英雄,小女带着也是折煞它了。”
李浚和孟冬一唱一和,温声道:“妹妹如此重礼,真是让浚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嬷嬷目光闪烁,她是皇后亲信,行走宫掖数十年,自然知道这匕首的来历。皇帝刚刚把这匕首赐给王氏女,王氏女转手就把这匕首“还”给了李浚。
李浚是嫡长子,虽然还没有正式封为太子,入主东宫,但如今已经算是立住了。
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是真是十分耐人寻味啊。
嬷嬷开口,却是恭顺地说:“是老奴莽撞了,姑娘可有哪里伤着了?”
孟冬轻轻摇头:“谢嬷嬷关心,孟冬没事。”
正是房内三人各怀鬼胎之时,门外传来小黄门的通传声:“令狐二公子令狐愚求见,说是马球场上惊了王姑娘的马,特来登门致歉。”
正巧双儿端着茶盘入内,如春燕衔泥灵巧地一般给孟冬和李浚奉了茶。
她眼珠一转,环视了一圈在场三人。
孟冬给她使了个眼色,企图汇报一下刚刚的突发事件。
双儿点点头,笑盈盈地回话道:“是,奴这就去引令狐二郎进来。”
孟冬:……可能是由六百多年代沟,和黄鹂精沟通不太容易。
嬷嬷随即恭顺地开口:“既然如此,老奴就不打扰了。”
说着,疾步退出门外,眼瞅着就要往皇后那里去了。
李浚长身而立,手里掂着陨铁匕首。
孟冬望着李浚,不经意间,却仿佛是在求助。